兩朝帝妃

兩朝帝妃

我沒想到阿祁去世的消息這麼快就傳到了宮裏。當天夜裏,我就被燕皇接入了宮中。

我依舊和謝韞住在一起。她肚子比之前更大了些,人卻愈發清減。

我想,她大約也是不快活的。

夜間,微涼。我坐在窗檯下發獃,她沒有說話,只靜靜陪在我身旁。外頭燈火通明,卻安靜得連細微的風聲都顯得如此嘈雜。庭院裏有一株參天的歪脖子樹,樹葉一片片落了,有的飄到了雜草叢裏,有的陷入水溝之中…每一片葉子的宿命都是不同的。

我問謝韞:“你說,人死之後會去哪裏呢?”

她沉默片刻,道:“不存在了。人一旦死了,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了。”

竟然…是這樣的嗎?

我走到月色下,望着天上零散的星子,“我還以為你會告訴我,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我知道你不信這些。這樣對你說並沒有意義。殊毓,人死之後,萬事都歸於塵土了。李璇祁已經不在了,任何人的喜怒悲歡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至於你,你把他放在心裏,好好活下去即可。只要你心裏還記着他,那他對你來說就是存在的。”

“我明白了。”我怎麼會不明白呢?就是因為太過明白,我才無法捕捉到任何…他存在過的痕迹。

我在宮裏呆了大半個月,每日只畫畫散步,不做其他的事情,日子竟也過得異常地快。

又一日,燕皇來了。

他風塵僕僕,眉目飛揚。

“毓兒,你還記得和朕的約定嗎?”他極快地挑簾入內,臉上帶着明晃晃的,刺目的笑意。

我不由得垂下眼帘。

“朕知道你心裏頭難過,因此這大半月沒來打擾你,只是讓貴妃陪着你。現在,你的心情可好些了?”

我輕聲應是。

“毓兒,那你嫁給朕可好?”他緩緩走近,逼得我退了幾步。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不答應,就是背棄了當初的約定。答應,那便是要在宮裏困上一輩子。

“毓兒,你之前答應過朕的。等你進宮來,朕也會給你母親封個誥命。”

他竟拿我娘來威脅我…我不由得皺眉,避過了他的接觸,“我娘只是個普通人,過不了清貴的生活。至於臣婦,身份特殊,若是入宮,恐污了陛下名聲。”

“這你無需擔心,我已經為你找了新身份。”

燕皇果真給我找了個新身份,是當朝太傅之么孫女,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我又問原先的太傅么孫女哪兒去了,他只道是染病去世了。

燕皇本想辦個封妃儀式,被我拒絕了。他後宮雖然不是美人如雲,卻也有一二十人,且多是在他還是太子時就跟在身側。我不想參與後宮紛爭,更不想為了一個不愛的男人勾心鬥角,因此,越低調越好。我只盼他儘快對我失了興趣,讓我在宮裏平平淡淡地了此餘生。

封妃那一日,不等他過來,我便已早早卸了妝,並讓宮人吹熄蠟燭。宮人卻不肯滅了燭光,還多番阻攔我,我只好忽視這燭燈,草草洗漱上床睡了。

天還太早,燈也太過亮堂,因此我並沒有睡着,只是閉着眼睛裝睡。我盡量放輕呼吸。半晌,我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便知道是燕皇來了。他在我身旁坐了許久,久到我快要真的入睡時,我才聽得他在我耳邊呢喃,“今天我特意按照宋國民間的嫁娶儀式,準備了紅燭、紅紗帳等物,可你卻沒有看一眼。毓兒,你可知道,我是真心把你當成我的妻子的。”

我沒由來一陣噁心。他已經有了皇后,身邊還有為他懷着孩子的謝韞,卻又來我身邊說什麼把我當成他的妻子?

但我沒能多想。我的額頭上傳來一陣細微的觸感,弄得我有些癢,但我還是生生忍着沒動。不一會兒,他的手終於離開了我的臉。然而他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我身邊,許久許久,久到我身軀都僵硬了,我才聽到一聲嘆息,和他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第二日我便被燕皇封為了貴妃。他許我特權,讓我免了向太后和皇后見禮。他每日下朝都會往我這裏來。我不願意理他,只自顧自地畫畫,畫的要麼是從前侯府的景色,要麼是阿祁。他竟也不生氣,還站在我身邊,告訴我哪裏畫得不好或是不像。

這回他前腳才離開,我的貼身宮女如瑩便對我道:“娘娘,您是沒瞧見陛下看您的眼神,真的太溫柔了!在陛下心裏,這六宮之中,怕是沒有任何一位主子能比得上您。”

“如瑩,慎言。”我忍不住皺眉。

如瑩睜圓了眼睛,慌忙捂住嘴巴,過了一會兒又鬆開,猶猶豫豫地開口:“娘娘為何不趁機留下陛下?若是您有了龍種…”

我只得板起了臉,“如瑩,不許再提這些,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

“還請娘娘恕罪,如瑩再也不提了。”

*

燕皇時常來我這,每次來時,都會帶着一列賞賜,不過多是些燕國特產,我並不喜歡。某一日他來了,竟沒有帶賞賜,而是給了我個檀木盒。

他打開盒子,“這是南蜀國進貢的碧海琉璃。朕讓人打造了一根簪子,你看喜不喜歡?”

我看向那簪子,只一眼,我便沒忍住落下眼淚來。這簪子通體碧綠,瞧着十分精美,然而我卻想到了阿祁。阿祁並沒有送過我簪子,可他把我的名字刻在了簪子上,隨身帶着。現如今簪子還在,簪子的主人卻永遠也不在了。

“你怎麼哭了?”他無措地為我拭淚,我的眼淚卻愈發止不住了。

“是朕的錯,不哭了好不好?”他柔聲勸慰。

我並未感到寬慰,只是垂下眼帘。

“是朕讓你想到了傷心事對不對?朕立刻就把這物什丟了。”話音一落,他竟真把這簪子扔了。簪子應聲而碎。

我硬生生憋住了眼淚,“是我自己的問題,你何必摔了這簪子。”

他忽然將我納入懷中,緊緊禁錮着,讓我無法動彈。

“你再這樣抱着我,我的鼻涕就要淌到你衣襟上了。”我試圖推開他。

他卻依舊不肯鬆手。我用力踩了他一腳,又狠命咬了他胸口,他才緩緩鬆開了我。我拿帕子擤了擤鼻子,甩開他的手往裏跑去。

我躲在裏頭,直到確認他離開了,方才出來。

*

我不喜歡走出這座宮殿,倒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我實在不想碰見燕皇的妃嬪。前些日子,我曾出去逛過一次,本想順勢去找謝韞,卻不料在路上遇見了容妃。那容妃張揚活潑,倒也不惹人討厭,只是她話實在太多,黏人得不行,我被她整整纏了一個下午,被她弄得都快煩死了。

因此我實在是不想出門了。

我出門少,倒也是個好事,除去皇后、謝韞和那容妃,我並沒瞧見過別的妃嬪。只是有一次,我忽然興起,爬到樹上去摘杏子,剛一上樹,便瞧見牆外有一道倩影。她穿着一身宮女裝,模樣只算清秀,但臉上掛着甜甜的笑容,看起來十分討喜。她正在樹下撿杏子,而我藏在茂密的枝椏后,她應當是瞧不見我的。

不一會兒,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往下一看,竟是便裝的燕皇。

“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在這裏撿杏子。大人,你要不要嘗一個?我剛剛吃了,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少女的聲音甜甜的,讓我想到了蘿蔔湯圓。

沉默蔓延。良久我才聽到他回了個好字。

“大人,是不是很好吃?我跟你說呀,這是皇宮裏最好吃的杏子了。”

“難道你經常去各宮撿杏子?”

我看到少女竟用一根手指捂住了燕皇的嘴唇,又往四周瞧了瞧,壓低了聲音道:“大人可千萬別跟別人說,要是被姑姑知道了,我可就要被罵死了。”

燕皇低低笑了聲,“你可知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裏,應該是哪位娘娘的居所吧?”

“那你又是哪個宮的?”

“我是仁明殿的。大人,你又是巡邏哪一片的呀?”

我看到燕皇輕輕地笑了,笑容又慢慢褪去,變成了一片冷漠,“你很可愛,但手段算不上高明,以後不要再用這種拙劣的手段吸引朕的注意了。”

少女的臉色略變了變,她有些慌張地說:“大人,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

“看了這麼久的戲,還不下來嗎?毓兒。”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一大跳,身體往右晃了下,我忙抓穩頭上的枝椏,卻沒想到,腳下的枝椏竟從中間折斷了。

我死死拽住頭上的枝椏,然後眼睜睜看着它斷成了兩半。

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我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我一時跑神了,定定地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我愣了愣,隨即給了他一巴掌,掙扎着要下來,他抱着我的雙手卻越發緊了。

“放我下來。”

“如果朕不放呢?”

我皺眉,飛速咬向了他的胳膊,狠狠地咬着,然而他手臂的肌肉太堅硬了,我覺得牙疼便鬆了口。

我看到他皺了下眉,旋即又舒展開來,“牙疼不疼?”

我快速思索着,忽然想起來面前這位,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於是我便調整戰略,露出一個自以為嫵媚至極的微笑,“陛下,您放臣妾下來好不好?”聲音柔得我自己都惡寒。

誰知他竟真的放我下來了。

身上的禁錮消失后,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我的臉上依舊帶着笑,然而我的內心卻在翻騰着。我厭惡被禁錮,也厭惡需要通過諂媚才能獲得自由的感覺,我甚至極度厭惡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他自以為的“寵愛”,讓我感到噁心。我覺得自己就像他的一個玩物,在他面前是完全赤.裸裸的。

我強忍下這口氣,道:“陛下,您忘了您身邊的美人了嗎?”我望向那少女,那少女觸及我的目光,便飛快低下了頭。

“陛下您剛登基不久,後宮空虛。這位姑娘生得貌美,性子又活潑,陛下不如把她收了吧?”

“你…在吃醋?”我聽到燕皇略微驚訝地問。

我瞬間啞聲了。我只是純粹想硌應他一下。

“你喜歡她嗎?讓她來伺候你,如何?”他問我。

“多謝陛下美意,只是臣妾宮裏伺候的人已足夠多了…”

“你不願意,就算了吧。”他說完便丟下那少女,牽着我往殿裏走了。他緊緊地拉着我的手,讓我連甩開也無法。

“你喜歡吃蘿蔔湯圓對不對?我讓人給你準備了些,你等會嘗嘗好不好吃。”

膳食不一會兒就呈上來了。宮女給他舀了一碗,又給我舀了碗。

蘿蔔湯圓的味道並沒有變,依舊是甜甜的,脆生生的,只是陪我一起吃的人換了。昔日在仁明殿我和阿祁還親手種過胡蘿蔔,而如今,怕是早已被連根拔起了。

我垂下眼眸,讓自己盡量不去想這些。

“過兩天是大燕的篝火宴會,朕讓人給你做了套索西的衣裳,你等會試試合不合適。”

我輕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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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成了亡國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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