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衛城縣
一夜漫無目、優哉游哉,應止白任由寶馬拖拽着他滿腹的心事,天亮的時候,居然來到了距離東嶽峰一千裡外的衛城縣。
這裏,離南麓還有五百里的路程。
千里馬果然名不虛傳,不僅是日行千里,夜間也沒有愧對那響亮的招牌。一千里,任憑應止白的腳程了得,也要走上三天。
何況應止白只是一個凡胎肉身的人,輕功再好武功再高,夜間也要睡覺。騎在馬背上,居然也渾渾噩噩的假寐了三個時辰,一覺醒來就到了衛城縣。
衛城縣雖然偏僻,卻是一個繁華的小城,倒也是通往南麓方向的必經之路。
縣城裏是黔州省乃至西南一帶的關隘,因此商賈雲集,龍蛇混雜,
在應止白的記憶里,依稀有這個縣城的模樣。
記得當年義父帶着他經過衛城縣的時候,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遭到一群蒙面人的截殺。
幸好他義父武功高強,加上有一位高手出手相助,重創了那群神秘的蒙面人,讓應止白小小的年紀就嘗到到了江湖的血雨腥風。
只是接下來的十幾年裏,應止白的日子過得安逸,江湖的味道職能在他的夢境裏瀰漫,折騰得他睜開眼后大汗淋漓。
也不知道當年義父的那位好友,還在不在衛城縣,還在不在人世?
應止白的寶馬剛剛進入縣城,立即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其實應止白和杜晨雪真的是第一次闖蕩江湖,假如兩人都識貨的話,應止白應該在夢裏笑醒,而杜晨雪,現在應該已經悔斷了腸子。
這匹千里馬可是千金難求的汗血寶馬,應止白那兩千兩銀票,只能買到一隻馬腿!
路邊的茶肆,三個黑衣大漢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就賊眉鼠眼跟在寶馬的尾巴後面。
一個刀疤臉小聲問身邊的鐵塔壯漢:“大哥,你確認這小子真是那個使得一劍鬼愁絕世劍法的小子?”
“你眼瞎啊?!”
鐵塔壯漢一口唾沫噴來,那小弟躲閃不及,被濺了一臉的殘留在口腔里一晚上的異味。
鐵塔壯漢隨即不屑地一撇嘴:“敢搶九龍幫的汗血寶馬,老子今天就把他送到陰曹地府,看看是鬼愁還是他愁,反正老子不愁!”
刀疤臉小弟瞬間醒悟:對啊,人會不會一劍鬼愁另當別論,但是那匹馬……就是九龍幫被盜的汗血寶馬啊!
“不行呢大哥,舵主要我們生擒這小子,倘若他真的會一劍鬼愁劍法,那麼一定就有諫龍神劍的消息了!”
原來這幾人正是九龍幫黔州分舵的弟子。
九龍幫總舵在東陵省,距離東嶽峰不過兩百里。
杜晨雪盜走九龍幫的汗血寶馬,八名弟子窮追不捨到了東嶽峰下,其中六人被應止白挑傷了手筋。
幫主劉宇光收到消息后,和那個虯須大漢的想法一樣,斷定應止白就是一劍鬼愁絕世劍法的傳人。
能在無影無形的須臾之間就挑斷了六個人的手筋,不深不淺,剛好血流不止。
及時處理倒也不會危機性命,但是傷者暫時卻無法運功動武。
這樣詭異的劍法和只傷筋不動骨的分寸拿捏,也只有一劍鬼愁絕世劍法做得到。
應止白始終沒有江湖經驗,和九龍幫弟子過招的時候求勝心切,縱然刻意地迴避一劍鬼愁劍法,終究在不經意的的招式里露出了破綻。
劉宇光當即找來畫師,根據虯須大漢的描述畫下了應止白的畫像,分發到各個分舵,由分舵派專人跟蹤攔截,務必將“一劍鬼愁”生擒。
大傢伙把“一劍鬼愁”劍法和那個人聯繫在一起,應止白就成了九龍幫弟子眼裏的“一劍鬼愁”。
就算沒人看到過應止白的真面目,但是那近六尺的身高卻格外醒目,憑聲音斷定應該在十八九歲。
特別是那匹汗血寶馬,普天之下為數不多。
只要九龍幫上萬弟子不是瞎子傻子,要尋找這樣一個人,特別是騎着汗血寶馬的人,不算是太難的事情。
難的是,生擒這兩個字,估計是劉宇光氣急了或者是喝醉了說出來的,倒是給手下的幫眾出了一道豁出命也很難完成的試題。
要說是暗殺什麼的,倒是九龍幫的辣手絕活!
鐵塔大漢名叫孫世虎,就是九龍幫黔州分舵負責暗殺、刺探情報的堂主,受舵主單力雄之命,專門在衛城縣“恭候”一劍鬼愁,並沒有和駐在衛城縣的另一個九龍幫堂主龐喆禹打過招呼。
這廝的確練就了一套邪門的火棉掌,可以說是打遍黔州無敵手。
火棉掌左手炙熱,右掌冰寒,陰毒無比。倘若被左手擊中,五臟六腑猶如烈火焚燒,活不過三個時辰;被右掌擊中,須臾之間就會變成冰雕,也活不過三個時辰。
要是被雙掌同時擊中者,體內冰火兩重天,熱浪和寒流相互衝撞,血脈爆裂,無藥可救,不出三刻必死無疑。
因此孫世虎在這黔州這一畝三分地橫行慣了,自然就沒把什麼一劍鬼愁放在心上。
“活捉,這個……”
劉宇光還真是給幫眾出了一道難題,叫孫世虎殺人容易,但是叫他生擒這個“一劍鬼愁”,的確有點艱難。
“所以大哥,我們只能使陰招了!”
刀疤臉竊竊的笑,彷彿應止白已經遭到了他的暗算!
“陰招?”
孫世虎轉動了一下斜斜的眼珠,突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老子的火棉掌還不夠陰損?”
彷彿說他不陰損,像是受到侮辱一般!
刀疤臉不疊地點頭,奉承道:“陰!陰得缺德上天!損得斷子絕孫!”
孫世虎吃錯藥般哈哈大笑,差點驚動了百步之外的應止白。
刀疤臉歹毒地風場完畢,又神補了一句:“但是大哥一出手,人就沒了。所以,大哥的火棉掌,在這次任務重排不上用場了,這次的陰招,就由小弟來出吧……”
“嗯?”
孫世虎很是不爽,但卻又無奈:“你有什麼更好的陰招?”
刀疤臉嘻嘻一笑:“美人計!”
隨即湊近孫世虎的耳朵,小聲說:“看他優哉游哉的樣子,不可能今日出得了黔州地界,我們就尾隨着他,倘若在省城落腳甚好,到時候,只要綠牡丹出馬,自然手到擒來!”
綠牡丹,是黔州牡丹坊的頭牌歌姬。
“但是……”
孫世虎有點猶豫:“要是那小子不去牡丹坊呢?去了之後,綠牡丹不願意伺候怎麼辦?”
刀疤臉嘻嘻一笑:“這還不是大哥一句話的事情?牡丹坊的花老闆,敢不給大哥面子嘛……”
……
很快來到城中,孫世虎突然感到有些異常:“今天的街上好像有點不對勁,怎麼來了這麼多陌生人?”
身邊的兩個小弟只顧着盯梢應止白,經孫世虎這般提醒,環顧左右,頓時納悶:“對啊大哥,好像都收練家子呢!一個個來者不善!”
孫世虎就對另外一個留着山羊鬍須的小弟說:“你趕緊去找衛城縣的龐堂主,爭取他的支持。看來這些人要麼是為汗血寶馬而來,要麼是為一劍鬼愁而來。我和楊三繼續跟蹤這小子!到時候以我哨聲為號,見機行事。”
山羊鬍須諾了一聲,急急轉身離開。
……
應止白來到一家麵館坐下,點了一碗牛肉麵。
突然發現幾個壯漢也跟着進了麵館。
於是趕緊挪身到窗戶邊,一邊吃面,一邊盯緊栓在外面的千里馬。
丟失一匹馬兒倒也無所謂,只是這批馬兒是寶馬,騎了一晚上也算是有點感情,關鍵是應止白花了兩千兩銀票買來的,他心疼的是銀子!
從衛城縣到南麓,至少還有五百里的腳程,有馬總比沒有好!
七八個打扮各異,帶着各色兵器的壯漢分頭坐下,各自點了麵條,埋頭吃面。
蹲在門口躲避風雪的兩個乞丐,貪婪地將店裏飄出的牛肉香味,嗅了個飽。
突然,幾個本地食客聊天的內容鑽進了應止白的耳朵。
“聽說沒有,今天威武角斗場的獎金高達一萬兩白銀呢,看來九龍幫要出大招了!”
“不是大招,是陰招!九龍幫這些年靠陰招讓黔州的武林人士栽了不少跟斗,角斗場賺得盆滿缽盈,!”
“呵呵,也不一定,那是黔靈派不想和九龍幫為敵……”
“不是不想為敵,是人家黔靈派有門規,不準手下弟子參與賭博!要真有黔靈派的英雄出馬,九龍幫也不至於這般囂張!”
“呵呵……這風聲要是被天下英雄知道了,九龍幫恐了要虧大發的!”
孫世虎轉動着眼珠子,想着那些陌生的武者,究竟是為比武大賽來的呢,還是另有目的……
“找死!”
刀疤臉悶喝一聲,狠狠啐了一口。
剛要起身,卻被孫世虎一把按住。
小聲斥責:“你才是找死!教訓這些刁民你也得看時候啊,要是壞了大事,看我不把你凝成冰雕!”
刀疤臉急忙朝孫世虎嘿嘿訕笑,乖乖地坐下吃面。
“老闆,來一碗全家福牛肉麵,要雙倍加肉夾雜加雞蛋的全家福!”
隨着清脆的聲音,走進來一個白衣小子,立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不是他長得帥,而是這喊聲特別的刺耳。
這家鄧記牛肉麵跟牡丹坊一樣,在整個黔州省都很有名氣,各個縣城也都有分店。
據說老闆姓鄧,是個奇醜無比的殘疾人,長期躲在屠宰場裏不輕易見人,每天都是他親手殺牛。
不用捆綁牲口,也不用鐵鎚啊什麼的工具。
鄧老闆像是跟牛有仇似的,直接一拳砸在黃牛的腦門上,瞬間就能結果一頭畜生的性命。
鄧記牛肉麵貨真價實,一般人一碗牛肉麵管飽。就算昨晚上沒吃飯的,一碗全家福也能抵到午後。
而剛進來的這白衣小子,中等身材,穿得單薄,身子更是單薄。
想必是餓了三天三夜,居然一個人要吃雙倍全家福,那可是相當於三份的麵條。
來者是客,人家要吃什麼就端上來什麼,店小二的嘴巴不賤,沒必要問人家原因。
滿滿的一大缽雙倍全家福端上來之後,應止白突然來了興趣,他很想看看這小子一個人怎麼吃掉三人才能分享的“大餐”。
卻見白衣小子磨磨蹭蹭的從腰間的錦袋裏摸出十枚銅錢,抬眼看了一下價目表,滿心不舍地丟給店小二四個銅板。
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那六枚銅板裝進衣兜,還掖進了腰帶,生怕那幾枚銅錢會長了翅膀一般。
一邊的應止白忍不住想笑。
看着小子衣着並不寒酸啊,隱約的還比較貴氣。腰間的那個錦袋少說也要值十兩銀子,癟癟的卻只有十個銅板。
錦袋旁邊,卻有一塊掌心大小的玉佩在腰間晃悠,肉眼就能看出價值不菲。
“老闆,再給我兩個空碗。”
白衣小子一聲吆喝,店小二就遞來了兩個空碗。
白衣小子將一大缽滿實滿在肉面混雜的牛肉麵,分出三分之二在那兩個空碗裏,也是滿實滿在的兩大碗。
但是只有兩個雞蛋,那小子猶豫了一下,索性也放進了那兩個碗中。
然後把兩碗牛肉麵端到門口,給了那兩個窩在門檻邊的乞丐。
兩個乞丐猝不及防,竟然忘了道謝,狼吞虎咽開吃。
白衣小子這才一臉滿足地走回到店裏,在眾人迷惑的目光中,大大咧咧地端起那隻剩下三分之一麵條、卻沒有了雞蛋的缸缽,徑直吃了起來。
應止白愕然片刻,心裏百感交集。
一路上心裏有事,倒忽略了門口那一老一少兩個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