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夢

第二段夢

東宮太子僵在當場,太多話噎在心口,反而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了。

“左思源的事是吧?”裴無洙倒是像卸了一個包袱,說完后倍感輕鬆,想起之前的問題,還有心思學着東宮太子先前的姿態,同樣比了個“噓”,不懷好意地笑道:“這是個……秘密。”

東宮太子大腦空白了許久,才緩緩尋回了些思緒,聞言神色僵硬道:“胡鬧。”

——那語調不像呵斥,更像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溺寵。

裴無洙顯然也聽出來了,笑得活像只偷了腥的貓,怕再被追問,趕緊拍拍屁股溜之大吉,走之前還不望向東宮太子鄭重申明道:“你也說了,現在是你退一步配合我,如果你敢胡來的話,會害我很慘的!”

“所以,等我消息,不許亂來!”

難得見她哥手腳僵硬的無措模樣,裴無洙莫名有種調戲人的登徒子快感,一路心情大好地回了長樂宮,被宓貴妃按住一頓說教都愉悅不減,待好不容易被放走已經是掌燈時分,提筆寫了帖子叫人加急送出宮去,略作洗漱,便困到不行地倒頭就睡。

然後便又進了一片陰蒙蒙的夢境。

裴無洙已經困得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很暗,雪很大,裴無洙跪在一片暴烈的大雪中,低着頭,一點一點梳理懷中人的鬢髮。

心裏沉甸甸的,像是灌足了鉛,沉得讓人痛苦,叫人壓抑。

落在身上的雪突然少了,不是天晴了,是頭上多了把竹骨的油紙傘。

裴無洙沒有理會,繼續專註地梳理着懷中人。

一隻手輕輕落在她的肩頭,像是有些不落忍般,躊躇許久,才輕緩地開口道:“五哥。”

裴無洙的肩背僵了僵,手上動作未停,身體則不易察覺地避開了些許。

身後人恍若未覺,極其自然地順着裴無洙的動作蹲下/身來,單膝跪在裴無洙身側,安靜無聲地沉默陪伴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裴無洙終於把人在懷裏安置好、緩緩地抬起頭來,神色空茫地望着飄飄揚揚的雪花發了會兒呆,用早已嘶啞的嗓子無意識地喃喃自語道:“阿文說要我娶她,這輩子只娶她一個……她想念雍州的西河、甜水井與小院,我知道的,她一向不太喜歡洛陽,我早該帶她回雍州的。”

“五哥,朝中如今的局勢,”身側人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焦灼,不安道,“你若是去了雍州,難保他們不會以此為攻訐,即便父皇不多想,可建安侯身份微妙……”

“小七,我突然覺得,”裴無洙怔怔地望着漫天的雪色,有些話在嗓子口僵持了許久,終還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只喃喃道,“好累啊……”

七皇子的臉上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憐憫與不忍,須臾后,他直起身,重重按住裴無洙的雙肩,沉聲道:“五哥,這個仇我永遠記着……郡主這一命,我一定會替你討回來的!”

裴無洙緩緩地偏過頭去看他,想問句什麼,視線被紛紛揚揚落下的大雪遮蔽了,雪花一點一點模糊了身側人臉上的神態,直叫裴無洙再看不清分毫。

裴無洙在心裏默默罵了句艹,夢境裏的“五皇子”怎麼想的不清楚,但看過原作的她可不傻,福寧郡主作為曾在開篇譏諷過女主鄭惜的惡毒女配,後來是怎麼慘遭凌/辱、憤而自戕的……

裴無洙當年就是被這段噁心得差點棄文,現在男主擱這兒跟她演這個,報仇?討命?

真聽了怕是得被忽悠到溝里去。

裴無洙心裏白眼翻上天,努力掙扎着想醒來,可惜夢境不由她做主,很快便被沉沉地拖到了下一段里。

同樣在殿內,相差無幾的擺設,熟悉的人……不同的是,對面那位這回終於換上了龍袍。

裴無洙深深吸了一口氣,冷不丁笑出了聲,越笑越大,越笑越厲害,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是你,是你讓人奸了她,是你命人殺了她,”裴無洙緩緩開口,把字字句句都咬得再清晰不過,多少厭惡與憎恨,就這麼從輕緩的語調里流淌了出來,“是你一杯毒酒送走了她……她們都,都是你做的。”

裴無洙覺得這實在是太好笑了,笑得幾乎要站不住,最後乾脆緩緩滑坐到地上,情不自禁地錘地大笑。

殿上人的臉色卻似乎比殿下癲狂欲瘋的裴無洙還要難看,抿唇沉默良久,才在那愈發尖利的慘笑里緩緩開口,艱澀道:“五哥,我只能說,這些事皆非我所願。”

“福寧郡主的死我事先並不知情;雲歸,那時候我沒想殺她的,是她自己……貴妃娘娘的事,我很抱歉……但,但那確實不是我的意思。”

“裴無淮,”裴無洙不笑了,冷冷地抬起眼,面無表情地仰頭望着殿上,難掩厭惡道,“在你心裏,我是不是特別蠢?”

——蠢到都現在了,還拿這些鬼話來糊弄我。

殿上人在裴無洙極深厭惡的眼神里狼狽難堪地住了嘴。

“陛下,”裴無洙按住腰間嗡嗡作響的青崖劍,名劍有靈,知她心中戾氣,再這樣下去,她真要控制不住了……裴無洙懇切建議殿上人道,“你殺了我吧。”

殿上人心神大震,久久不能言語。

“你是先帝遺詔指定的正統繼任者,我若殺了你,朝堂必亂,天下百姓遭殃,”裴無洙拍拍身上灰站起來,心平氣和道,“所以你最好趁現在趕緊殺了我,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

“五哥,”殿上人心驚膽戰地看着裴無洙怡然自若的神色,啞然良久,才艱澀道,“你是不是,已經不想活了……”

裴無洙輕蔑一笑,不屑地彎了彎嘴角,笑着道:“關你屁事。”

殿上人僵站良久,突然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手腳發抖地從御案里翻找出一份已經寫好的聖旨來,顫抖着遞到裴無洙面前,艱澀道:“五哥,你別留在洛陽了,去南邊吧,去嶺南,去銅仁,他,他的屍骨就葬在梵凈山裡,你,你不是一直在找么,你去看看吧,留在那邊,好好活下去,就……如果一定要恨的話,就恨我吧。”

“你當年真的不該去甘泉宮的,”裴無淮的兩顆眼珠又黑又深,如一灘死沉的淤泥,那裏面漸漸瀰漫起層層疊疊的絕望來,幾乎能叫人溺斃其中,“是我害了你,是我毀了你,恨我吧,五哥,好好活着恨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五哥,你不是蠢,你就是心太軟、人太善了,像我這樣噁心的爛人,你以後應該看也不看一腳踹到邊上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我沒想到最後會弄成這樣,我真的,真的,從來都沒想過去害你。”

清晨,日光,大亮天,華央殿。

裴無洙躺在自己奢華的黃花梨嵌玉圍子大床上,頂着兩隻熊貓眼懷疑人生。

一來懷疑自己當初看那本小說最後到底是看了個什麼寂寞,二來懷疑這些該死的夢是不是以後都不打算放她晚上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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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寵妃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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