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多多指教
【四】
那一年八月末，補習課的課程結束，嶄新生活即將開始。
因為原先就在本校的初中部，所以高一再次回歸，並沒有新生的那般陌生感。
班級是隨意分配的，我在高一（10）班。班主任是個有些禿頂，海拔又矮的中年男人。
我突然很想念鍾老師，想起我初一剛進班時見到她的情形。
——我姓鍾，鍾若馨。你們可以叫我鍾老師。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們的班主任了，這三年我們就要一起度過了哦。
梨渦淺笑，綺夢輕泛。
她還是大學剛畢業的年紀，身上還帶着社會上少有的校園清新。
這是我第一次對“老師”的概念產生了新的態度。以往小學時候的老師大多年長，不免要和“古板”聯繫起來。她的出現推翻了我所有的想法，我心下嘆然，不知自己竟望得出神。
她走到我面前我都未曾發現，直到她翻起我放在桌上的筆記本。
——藍、夕、言。
她讀得很慢，好似斟酌品析的語氣。
末了，她放下我的本子，贈我一個大大的微笑，“字寫得不錯。”
我有些驚喜，又有些畏懼地抿着嘴，不敢說話。
“就當我的語文課代表吧。”她拍拍我，似乎看出我的緊張。
在我終於意識到這是真的時候，激動地猛點頭，“好！”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上學原來也會這樣美好。
而當我再次抬頭，高中已是這位講台上禿頂的中年男子，感慨良多。
班主任姓“高”，和他的個頭倒是成了鮮明對比，叫什麼名我是沒在意，畢竟應該不會再像三年前一樣，聽到“鍾若馨”這樣悅耳動聽的名字。
因為我的中考成績很好，班主任叫我任班長的職務，其實我更懷念初中三年當語文課代表的時光。
班主任叫我去辦公室拿課程表，我進去之後竟然瞧見——
“鍾老師？”我一進高一年級組便注意到她，以為她是來找別的老師聊天，但還是覺得驚喜。
“夕言。”她見我來了，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是來拿東西嗎？”
“嗯……我們班主任要我來拿課程表，不過我不知道他的辦公桌是哪個。”
“夕言是哪個班？”
“十班。”
“高老師吧，他辦公桌在那邊”她指了指，“喏，那兒”。
我拿了課程表之後才發現這個辦公室里的老師好幾個我都認識，都是初中時年級組的。
大約是見到我納悶的神情，她走過來撫着我的肩，身上好聞的香水味淡淡的很清香，“是不是很多老師都認識。”她一語道出了我的疑惑。
“是的呢，起碼6、7個都初中……”我還沒說完。
“我說若馨，又在逗你的語文課代表了呢。”我轉過頭，初中時隔壁班的語文陳老師正笑着過來，“不過夕言以後可是我的呢。”
她們的對話叫我一愣一愣的，但我看見她聽到陳老師那句話后稍縱即逝的失落，又或者是我看錯了。
後來才知道，原來作為幾所重點中學，市裡要求撤銷初中部，只保留高中部。所以初中部的老師只留了些許繼續最後一屆，其餘的都升到高中部，大多是分在高一組。
“只是遺憾沒能繼續當夕言的老師呢。”她雖然在笑，但多少還是有些勉強，又或者是我看錯了。
“這已經讓我不可思議了呢。”我說。
確實，這難道還不夠讓人覺得驚喜么。
日子很快進入正軌，這實在是意料之內的事。但是再平凡的日子也還是會偶爾蹦出幾件相對不平凡的事，我今天想起來，胸口還是有難以忘懷的溫暖。
原來有些感覺，經歷了許多年、許多事情之後，還是這般。
高中的生活進入正軌還沒幾天。
約是上午的早讀課期間。班主任打斷說，先停一下。
然後我看見他身後站着一個背挎包的女生。我不確定她是否屬於“轉校生”那一行列，但結果證明我的猜想其實還是準確的。
班主任也只是輕描淡寫地介紹，大家以後都是同學。
她具體叫什麼名字我並沒有聽清，主要原因自然要歸咎到班主任那一口方言版的普通話上。
她背着很潮的帆布包，扎着頭髮，戴了頂很有型的鴨舌帽，因為帽檐壓得很低，我看不清她的臉。
高一一開始分配座位的標準純粹是按照個子高矮來的。
我當時是做第四排的右邊，第三組。
班主任權衡了一下，讓她去了第二組的第二排，左邊。她二話沒說徑直走向座位，坐下來之後只留給我背影。
當她背對我時，我終於可以看見帽子後面露出來的馬尾發色，大部分已經是黑色了，還還是有挑染的……酒紅色。
我不自覺地想起暑假補課遇到的那位，因為離我有些近，難免好奇，這個顏色，很流行么？我不禁納悶。
在我打量她的時候，她剛好回頭，恰好對上我的眼神。
也許她發覺了我的“偷窺”，她稍稍停了一眼，然後再轉過頭去。
我有種偷竊不成反被抓的感覺。立即收回了目光，就此打住。但那一秒，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就是她。
不知為何，我竟然隱隱有種竊喜的感覺。
早讀下課時間較長。這期間，幾個女生圍在一起，評論起她怎麼上課還戴帽子。有注意到的女生若有其事的說，是因為染髮了所以要遮擋吧，學校可是不允許染髮，挑染也不行。
有人問怎麼現在還有轉校，是不是什麼關係戶。不少愛鬧的男生湊過來插幾句，你們這些女生，就愛背後評論人家，看她比你們長得好看就嫉妒。
“臉都沒看清，怎麼就知道好看？”女生之間最聽不得男生誇獎別的女生，於是“眾怒”。
“看她打扮就很好看呀，人家怕摘了帽子你們就更自卑了。”
“好看什麼好看，瘦得跟魚刺似的。”
“人家那是身材好，又低調。”
…………
我一直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避開班級里的嘈雜，向洗手間那邊的陽台走去，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去向她求證。
只是在我還未來得及得出結論的時候，她已經出現在我面前，“好久不見啊，同桌。”她略微抬高了帽檐，嘴角扯出一絲媚笑。
“唔，真的是你！”她居然還記得我，這讓我竟萌生出莫名的喜悅。
“程曼曦，多多指教。”她伸出手，凝視着我。
“藍夕言。”我亦伸手回應她。
是有一剎碰觸，而我們的關係，也由此正式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