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急了
十分鐘后,車子在花園裏停下,老管家恭敬的迎上來,笑道:“晚餐已經備好了,大少還有什麼吩咐?”
沈淵擺擺手,“吳叔也早點休息吧,一會兒叫廚娘收拾就行。”
老頭兒樂了:“大少倒是會關心起人了。”
余盡聽着這話,偷偷瞧沈淵一眼,見他面不改色,估計是今晚心情很好,也不在意旁人調侃,但想到他莫名其妙的好心情,略略皺起眉。
他可不記得這一路有啥好事。
“沈淵,你沒事吧?”不會是被車禍一事刺激傻了吧?兩人上了樓,沒人時余盡小聲問。
“你胡思亂想什麼?吳叔是長輩,除你之外,算得上是最親密的人,我理當尊敬他三分。”他說。
除你之外,最親密的人?
余盡仔仔細細琢磨這句話,心緒湧上複雜,直到吃飯時還心不在焉。
“多喝點粥,以後飲食估計要清淡點了。”沈淵端了個瓷碗過來,粉嫩的桂花蓮子粥,中間摻雜些爛熟的紅豆,看起來就讓人特別有食慾,但只要一想到他的功效,余盡就不吃了。
沈淵捏了捏他後頸:“別耍小孩子脾性,全都喝完。”
“我中午已經喝過了,你不是說一天只喝一碗嗎?”他抵死不從,將粥碗又推回去:“其實更應該喝的人是你。”
“一人一半。”沈淵退一步:“這次必須得喝了。”
余盡咬了下嘴角,紅着耳尖端過來。
“我喂你,”那人說完直接拿起湯勺杳出桂花蓮子粥,湊到青年嘴邊:“張嘴。”
“……”!
余盡四下望了望,用餐地方設在茶水室一角,側面就是映滿璀璨華燈的落地窗,右手邊則是來時的走廊,他沒看到旁人出現,心中才安定些,接過勺子說:“我自己喝。”
說完還指了指他:“你也喝。”要補大家一起補,瞧他多心地善良?
沈淵短促地笑了一聲,“不跟你搶,等你喝完,我喝剩下的。”
余盡睜大了眼,突然覺得口腔里的東西咽不下去了。
用完晚餐,青年在長廊盡頭的露台上接了個電話。
餘光|氣惱的聲音傳過來:“你終於知道接電話了?”
余儘儘量平靜說:“這次又是什麼事?”
“你弟昨晚打電話過來,問家裏借錢,我問問你,他生活費不是你管的嗎?怎麼又不夠了?你工資都拿去做什麼了?”餘光一生氣就止不住吸煙,旁邊的李秀蘭看得些微擔憂。
“你可少吸點吧。”她說。
“你一個婆娘家,瞎幾把管什麼!”他不悅道,說完又對電話里的人道:“你是不想管小晨的是吧?”
余盡拉上露台與長廊相接的玻璃門,說:“我之前給了他不少錢,加起來有一萬多,這才兩個月不到就用完了?難道你不應該問問他拿這些錢去幹什麼了嗎?”
“一萬多?你什麼時候給他的?我怎麼一直沒聽說?不是就只有三千嗎?”餘光站在院子裏想着事,看見門口走過一群人,罵了句:“錢小鬼個兔崽子!”
錢禮似乎沒聽見,跟着一群弟兄朝前走,旁邊的董壯問:“你跟余老頭又怎麼了?我聽見他咬牙切齒的。”
其他人也豎起耳朵等回答。
錢禮手裏拿着包煙,聞言撕開包裝皮,不答反問:“你們想知道?”
“錢哥,我要是不想知道那還問嗎?你就告訴我們唄。”董壯心癢難耐。
劉三狗等人也跟着起鬨:“對啊,說來聽聽,他們余家丟人的事又不止一樁,你說出來,我們也好打打趣兒。”
錢禮夾出一根白黃兩色的煙,示意他點火。
劉三狗很上道,還伸手擋了擋風:“這下可以說了吧?”
董壯趕忙湊近點。
錢禮瞅了一圈眾人,又莫名‘嗤’了一聲,道:“還記不記得高中時,我裝在書包里的照片?”
“我記得我記得!”一名叫馬束的青年賊兮兮插話:“咱們當時還是同桌,我可親眼看見過照片上的女人,那長得叫一個漂亮,就是不知道照片你是從哪來的?”
“不覺得眼熟?”
“過去那麼久了,誰還記得?而且就一張側臉,啥都看不清。”馬束道。
“看不清你還說記得。”董壯沒好氣道,又看向錢禮:“錢哥,你接著說。”
對方吐出一口煙圈,笑道:“記不得沒關係,准還能知道余儘是誰吧?”
“那當然知道,這誰不知道啊?”劉三狗喊道:“老城區這片人不說全都聽過,但我們這一屆估計都懂。”
“你是說當年跟沈家大公子鬧掰的那個?”董壯眸光閃爍,似乎嗅到了趣事的味道。
“你不在一個學校,可能不知道,但五中當時幾人無人不知。”錢禮說:“那可是咱高中出了名的同性戀,兩人非常高調,聽說都到了同居的地步。”
眾人唏噓,過片刻就有人問:“但這跟那照片有什麼關係?一男一女八竿子打不着吧?”
錢禮莫逆一笑,說:“他們是母子。”
幾人嘩然。
很快就有人覺出不對味,問:“不是說他親媽過世早,你哪來的照片?你那時候還沒出生吧?”
錢禮:“從我爸房間裏翻出來的。”
眾人:“……”!!!
錢禮笑:“漂亮嘛,大家都懂。”
“我終於想起來了,”馬束說:“怪不得我覺得哪裏怪怪的,原來是他媽?”說完又罵道:“錢哥你包里放着死人照片做什麼?現在想起來我身上就起雞皮疙瘩,這也太滲人了!”
錢禮踹了他一腳,說:“我也沒叫你看。”
“那這和余老頭罵你有什麼關係?”董壯問。
“對呀,有什麼關係?人都死了,余老頭難道舊情難忘,還能知道你偷藏他前妻照片的事?”
“那照片不止我一份。”錢禮說:“說不定我爸那輩人手裏都有。”
“卧槽!這女人年輕時得多漂亮?這也太誇張了吧?”劉三狗說,他壓根就不信。
馬束卻不置可否。
“嗯,漂亮,驚為天人。”錢禮說:“你們想想余盡就知道了。”
眾人又不說話了。
那可是勾引沈淵到神魂顛倒的狐狸精啊?
好端端一個大少爺被禍害了。
簡直倒八輩子霉。
寒風刮過來,錢禮指間傳來刺痛,已經燒到煙蒂了,他掐滅煙頭扔在路邊說:“那女人其實是外來戶。”
幾人疑惑:“你怎麼知道德這麼清楚?你該不會私底下查人家,然後被余老頭髮現了?那就難怪他罵你!人死了你還瞎幾把打聽,擱誰身上受得了?”
馬束伸長了耳朵。
錢禮:“你們就不想想,她怎麼在這安家的?”
“那還不是跟余叔結婚了唄?說來他可真幸運,娶了個漂亮婆娘,生兒子都好看。”劉三狗摸着下巴,賊眉鼠眼的想着事。
董壯又給錢禮遞煙,對方多看他兩眼,就叼住了,指了指嘴巴,馬束趕忙給他點火。
等一口煙呼出去,他才繼續道:“老城區上一輩說,余老頭年輕時家徒四壁,那他哪來的錢娶媳婦和安家落戶?”
眾人愣。
“而且他家原不在這片區。”錢禮說完就沒再說了。
幾人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對方究竟何意,但總能聽出點怪味兒。
“我我我知道了!”有人突然喊了一聲,眾人都望過去。
那人一邊點頭一邊覺得特別有道理地回:“肯定是那女人跟他兒子一樣,掉到凱子了,然後有哪個倒霉鬼給人送房送錢,但是他不知道女人已經結婚了,說白了,就是錢色|交易,人傻錢多!錢哥,我說的對不對?”
錢禮白了他一眼,搖搖頭。
眾人實在想不出,但是對方怎麼也不解惑,只問:“你們誰有餘盡的聯繫方式?”
“幾年前認識的人了,誰還有啊。”馬束道:“當時班沒號的就有他一個。”
“你找他聯繫方式做什麼?”劉三狗好奇。
董壯也疑惑:“直接去余家要不就行了。”
錢禮扶額,“算了,當我沒說。”
另一邊,余盡剛跟餘光通完電話,氣得一連吸了幾口冷空氣,上月剛到的工資劃過去一半才把事平下來,他真的無法理解這家子的奇葩人!
都叫什麼事兒?不催婚了又開始要錢,一年到頭折騰個沒完。
他也已經很累了。
余盡呼出一口白霧,濕淋淋的水汽又被風吹上面頰,凍得他不禁抱了抱胳膊。
轉過身,意外看見露台上的幾盆長壽花冒出點紅,昏黃朦朧的壁燈下,顏色些微發暗,就像某人手背上的結痂,他走過去看了片刻,剛要伸手點上去,一雙泛着銀白冷光的黑色皮靴驀地出現在視野中。
沈淵說:“我一想你就在這,果然如此。”
余盡仰頭,剛好看見男人筆直修長的雙腿,還有光潔流暢的下巴,威嚴的氣勢下,獨屬於男性的雄性氣息被無限放大,一隻手當空罩了下來。
“這風大,明天不上班,陽光出來暖和些再來這裏看。”沈淵揉了揉他發頂,問:“等會一起洗?”
“……”余盡拿下頭頂的手,暗罵一句無恥,站起了身。
誰知露台積雪良多,腳下一個打滑,差點摔下去。
好在領帶被人揪住,一條長而牢固的胳膊將人穩穩圈進懷裏。
沈淵俯身看他,右手捏着領帶,稍一使力,青年腦袋就被帶着往前拽,二人鼻尖相對,余盡能看見他長而直的睫毛,以及那雙深沉如海的漆眸,心跳忽然就失了頻率。
沈淵笑了笑,眉眼溫和,壁燈下他整個人好看到像披滿了一身星辰,男人唇瓣輕輕掃過青年鼻翼,問了句:“你急什麼?”
你急什麼?
你急什麼?
余盡睜大了眼,這人簡直忒不要臉!
他一把拽回領帶,把人推開,穩住身形一字一頓說:“你!做!夢!”
說完就急匆匆跑了。
沈淵望了望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瞥向那盆巴掌大的長壽花,驀地輕輕一笑。
“你說的對,但,”他喃喃:“你不就是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