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鄒老頭
邵、陸二人在店外等候,豈不知一等便是近三個時辰,直到天色已漸漸發黑。
邵陽再也按耐不住,站起身來揉着酸麻膝蓋,道:“不等了,不等了!眼看又要到晚飯時候,有這功夫不如找地方睡到天亮,還能省頓飯錢。”
邵陽曾數次想要離去,甚至有幾次還差點衝進酒樓去找那老頭,都被陸霄苦勸攔住。而此時天色已黑,再也忍不下去,當即就要走人。
陸霄心裏也十分焦躁,心煩意亂道:“哥,你說那老頭怎麼這般能吃能喝,在裏面一呆便是小半天。”
邵陽怒沖沖道:“管他如何吃喝,要等你等,我是不等了,這蹲了一下午弄得我腰酸背痛,比爬座山還要難受。”
“哎,哥你快看,那老頭好像出來了。”
邵陽剛想要走,卻被陸霄一把拉住,趕忙縮了縮身子看去,果見一個瘦巴巴身影晃晃悠悠的從酒樓之中踉蹌走出。
“快跟上去,等了他小半日,總算是出來了。”邵陽一拍陸霄肩膀,悄悄然跟在老頭身後。
那鄒老頭酒足飯飽,一邊打着飽嗝,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唱着小調,時不時還往嘴裏灌上口酒,腳下畫著圈向街頭走去。
“是鄒老先生啊?您這是又到哪喝酒去了?也不知是誰家這麼大面子,能請您老待到這般時候。”
鄒老頭一搖三晃的轉過街頭,二子緊緊跟上,在拐角探頭看見一戶人家正開着門,從屋內透出的燈光照映下,隱約可見一體態肥碩的婦人正與鄒老頭說著什麼,聽聲音似乎有三十來歲。
鄒老頭停住腳步,樂呵呵的站在原地打着晃,雙眼迷惺在婦人身上打量幾番,恍然調侃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孫寡婦啊。這般時辰還開着門,難道是在等哪家男人上門不成?”
孫寡婦也不着惱,反倒笑得前仰後合,道:“鄒先生真會說笑,小婦人正要關門,卻趕巧碰到了先生,怎麼上來就與我打趣?”說著,一隻肉呼呼的手掌有意無意的在鄒老頭身上拍打幾下。
鄒老頭似乎興緻極高,又與孫寡婦調笑一陣,這才意猶未盡的打算離去。
“鄒先生哪天有空到我家中喝杯水酒如何?”
鄒老頭剛邁開步,又回過身來直晃着腦袋,道:“不來,不來,你一個婦道人家裏哪有什麼好酒。不過想讓老朽給你卜個姻緣罷了。今日老夫得願所償,所以心情極好,索性便送你四個字‘好自為之’。嘿嘿嘿嘿......。”說著,有意無意的向街角掃了兩眼,然後笑呵呵的邁步離去。孫寡婦壓低聲音喚了兩聲,見鄒老頭再未回頭,只得悻悻關上屋門。
這一幕被二子看得一清二楚,兩人雖只是十一二歲的少年,但自幼出身高貴,加之這一年多的歷練,對於男女之事也知道一些,紛紛在心中對鄒老頭一通鄙視,也不知這苦苦等候是對是錯。
“別猶豫了哥,既然已經跟到這裏,現在放棄豈不白白受了小半天罪?興許這老頭真是個世外高人。”
“我看他倒像是個老無賴!老......。”
“哪裏來的兩個猴崽子,大晚上的跟了老夫一路不說,還在這裏罵我,真是好沒教養。”
正在這時,一雙乾巴巴的枯手突然悄無聲息的搭在兩人肩頭。嚇得兩人險些尿了褲子,回身一看,正是那鄒老先生。
鄒老頭一把便將他們嘴巴捂住,壓低了聲音,道:“莫要喊叫驚動了街坊,你們兩個猴崽子跟着老夫究竟想幹什麼勾當!”說著還對着兩人深深打了一個酒嗝,熏得二子差點沒吐出來。
二子心中大惑,方才明明看到老頭晃晃悠悠走在前面,怎會突然在他們身後出現?驚慌之餘,紛紛用手指了指被捂得嚴嚴實實的嘴巴。鄒老頭四下看看,這才緩緩鬆開了手。
陸霄深吸幾口氣,定了定神道:“老先生別誤會,我倆不是壞人,跟着先生並無歹意,只是有一事相請。”邵陽在旁不住點頭。
鄒老頭聞言,立刻換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倒背起雙手,晃着腦袋道:“不解,不解,看你二人年紀尚幼,今次便饒了你們,別再鬼鬼祟祟跟着老夫。”說著,便從腰間取下被摩挲得油光發亮的酒葫蘆,往嘴裏灌了一口,然後放在耳邊晃了晃,詫異道:“哎呦,今日這酒下得真快,記得出來時候王掌柜明明給打滿了的?這讓老夫今夜如何安睡。”說話間,一雙老眼不住向二子瞟動。
陸霄反應極快,當即領會其意,陪着笑道:“多謝老先生不怪。為表歉意,小子這便去打酒孝敬您老如何?”說著,不等邵陽反應過來便從他懷中掏出一顆豌豆大的碎銀,然後恭恭敬敬的從鄒先生手中接過葫蘆,屁顛顛的往酒樓跑去。
鄒老頭看着他遠去身影,露出一副奸計得逞的壞笑,長長打了個哈欠,偷偷摳了摳眼屎。
邵陽看在眼中,原本便剩下不多的銀兩幾乎被陸霄拿去一半,心中不禁對老頭更增添了幾分厭惡。
“你兩個小猴崽子是從哪裏來的?”鄒老頭等了片刻突然問道。
邵陽一愣,心中所有介懷,卻不便表露出來,直言道:“我們是從山那邊來的,打算尋親卻找不到地方。晌午吃飯時候,聽人說起老先生能掐會算,所以想請老先生指點迷津。”
鄒老頭只是嘿嘿一笑,再不言語。邵陽見此,還想再問,但畫卷卻在陸霄身上,想了想只有等他回來再說。
再說陸霄一路小跑返回酒樓門外,此時店門已閉,由於心情急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便是一通砸門。不大一會,便見店內燈火一亮,心中一喜,剛要張口喊叫,卻先從店內傳來一陣埋怨。
陸霄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高喊道:“鄒老先生的酒喝完了,讓我來取,還讓我順便問問是不是你們小氣沒給他老人家的葫蘆灌滿?”
話音剛落,便聽店內一陣亂糟糟的聲音,緊跟着店門一開,就見那王掌柜胡亂披着外衣,連鞋都沒蹬上,滿臉堆笑的招呼他進去。
“小哥說笑了,我就是把店裏的酒全都送給鄒先生也心甘情願,哪敢少給他老人家灌些。”說著,便恭敬的從陸霄手中接過葫蘆,一看真是鄒老頭的隨身之物,趕忙去選好酒將葫蘆灌得滿噹噹,然後重新拿了回來,小心遞還陸霄。
陸霄將葫蘆在手中墊墊,覺得分量十足,這才滿意的謝過掌柜,將提前備好的銀兩遞了過去。
哪知王掌柜驚得趕忙用手推回,道:“小哥莫要嚇唬我了,鄒先生的錢我怎能收,快快拿回,拿回。”
陸霄一笑,對方反應似乎在他意料之中,順勢便將銀兩又收起來。謝過掌柜之後,便大搖大擺的走出店外,一路小跑趕了回去。
“鄒......鄒先生,你的酒......。”
陸霄故作氣喘吁吁,雙手將葫蘆遞過。不知為何,似乎這貌不驚人的鄒先生身上有股魔力,能令所有接觸過他的人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恭敬之情。
“嗯,不錯,你這猴崽子倒是機靈,圓滑得緊,不像那個木木囔囔。”說著,向邵陽瞥了一眼,擰開葫蘆往嘴裏狠狠灌了一口。突然又冒出一句:“不過,你聰明反被聰明誤,這酒可是可沒付給王掌柜錢?哎!如此可種下不小因果。”
陸霄一愣,暗道這老頭明明並不在場,卻知自己未付酒錢之事。不禁對鄒先生又信了幾分。反而未將對方後半句話放在心上。趁機變本加厲,口吐蓮花,將老頭一通吹捧,惹得鄒先生歡心大悅,臉色脹得更加通紅,也不知是被陸霄沒皮沒臉的讚揚臊紅了的,還是酒勁涌了上來。
“哎呀呀,你小子這馬屁拍得老夫倒挺舒服,時辰也不早了,老夫索性發發善心,留你們到家中歇上一晚如何?”
陸霄聞言,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急忙拉着邵陽跟在老頭身後,路上免不了又是一番追捧,惹得老頭笑聲更加燦爛。反觀邵陽也為不用露宿街頭對老頭心生感激,之前芥蒂也隨之散去。
不大一會,一老二少便遠離了街市,來到一片空曠之地,兩間茅舍在月光下孤零零的好似兩座土丘。
“這便是老夫的家,你們兩個猴崽子就在左邊那間將就一晚。明日最好早早離開,莫要讓老夫酒醒之後再看到你們。”說著,鄒老頭便一搖三晃的向稍大些的茅屋走去。
兩人見狀緊忙追了上去,陸霄道:“老神仙,猴崽子還有事想請教老神仙。”此時拍馬屁似乎上了癮,將鄒老頭的臭腳捧上了天仍不罷休,惹得邵陽在旁直皺眉頭。
鄒老頭聞言緩緩轉過身,道:“想求老朽為你們解惑?”
“正是正是,求老神仙再大發慈悲。”陸霄偷偷拉了把邵陽,雙雙施禮。
“老朽今日被你這猴崽子的馬屁拍得着實受用,倒是可以勉強幫幫你們。只是有個條件。”
陸霄喜出望外,想也不想便連聲答應。
鄒老頭一臉壞笑,道:“答應的倒挺痛快,老朽可還沒說是什麼事呢?”
陸霄一本正經,道:“老神仙是何等人,怎會刁難我們兩個小娃娃?所說之事一定十分容易。”
鄒老頭一愣,笑罵道:“好個鬼小子,想用好話堵我的嘴,老朽可不吃這套。”說著,便晃悠悠到了門前,抬腳便想將屋門踢開,卻忘記還插着門閂,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在邵陽眼疾手快,將其從后扶住,陸霄立刻上前劃開了門。
鄒老頭一臉尷尬,乾咳兩聲,道:“跟老朽進來吧,把門帶上。”
三人進屋之後點着燈火,二子乖乖站在屋門旁看着鄒先生在屋裏一通翻找,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掏出一包黑乎乎透着紅色的東西放在桌上,道:“過來坐下,你兩個倒有口福,這可是上好的鹿肉乾,老夫平日都不捨得吃上幾塊,今天便宜你倆了。”
二子依言在老頭兩旁坐下,看着滿是灰塵的桌面上一小堆又干又硬好似腐敗木片的“上好鹿肉乾”,雖說早就餓了,卻提不起絲毫胃口,面面相覷之餘,不知該如何是好。
鄒老頭見二子久久未動,神情不悅的清了清嗓子。陸霄無法,硬着頭皮胡亂捏了一塊塞進嘴裏。原想憋着氣,最好能囫圇吞下,誰知方一入口,濃郁肉香之中還有另一種奇特香味迅速征服了他的舌頭,頓時大嚼起來,香得他險些連舌頭也一塊吞下。三兩口便吞下肚去。意猶未盡,又從桌上抓起一塊。邵陽在旁看着,終於忍將不住試探着拿起一塊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