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相逢桃源灣-1
從旭日東升到日落西山。
原本同道而行的三人,卻在出了百蓮鎮之後,風青顏與風秋師同時接到了來自冥靈之界鬼佬大閻玦閻無疚的鬼兵傳話,它道靈間千思橋有異,橋下長河一夜之間突然浮滿金螢花燈,實令其他亡靈對於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喧嘩滿城。因此便要請兩位守神殿下回去一道探索源由。又因此,聽到鬼兵的傳言之後,這太神殿下-風青顏便是罵罵咧咧但又不得不向老大低頭的情況下與風秋師一道離開了。而就在與樂清風氏二人分道而行之後,溫蘭書便是順着百蓮城山角而行,但因山途環繞,單單走出百蓮山城就已經過了整整一天了。
殘陽,薄暮冥冥。
然而就在溫蘭書向前行走數時步之距時,忽然聽得前方不遠處的簡便小茶棚之間傳來了許些紛擾之聲。
聞得一人惡狠狠地道:“我勸你可別不知好歹!”
另一人附和聲道:“識相的就把錢交出來。”
聲音充滿着威脅之意,只見在那茶棚之中,三四個身着素衣舊鞋的凶面青年人士正圈在一張桌子前作狠,其中的一人還提着一把大刀,看他們那樣子,應該是來謀搶過路客的小山賊寇吧。
“哦?那我要不給呢?”
與眾不同,聲線不比平常少年的清晰俏皮,而是偏偏帶着一絲向於無所畏懼的慵散緩慢。而只見透過那幾個小山寇的身影,溫蘭書便看到了一位身着華貴的小少年正慵散的坐在茶凳之上。
但說他身着華衣,卻不並錦帽貂裘,花枝招展。而是以一襲白色長袍與紅衣袖領為衣,但又為何言之華貴?那則是因為這名少年所着的外袍上,胸口之間則以純黃金為線綉着一幅蔓延蓮花紋圖,雙肩下臂又綉着金鶴歸山,赤色金飾以腰帶,一頭過人的烏黑長發以黑色發繩束起,膚白過人,給人一種即冷艷但又不失溫柔的奇妙感覺。且最令人一目了然的便是他右耳上的紅玉耳墜。這紅玉耳墜雖只有一顆,但就憑這一顆,便是足以買下當下的整個黃金店鋪了。
因此可以觀出,像這樣孤身一人的富家小公子,在這樣的荒山野嶺,被一群這樣的小山賊盯上,也不是沒有道理。
而聽到小少年這般平靜的回應,那幾名小賊寇便立即感到了職務被羞辱的感覺,因此他們便皆大聲威脅道:“不給?哼!那老子就殺了你的人!剁了你的手!怎麼樣小公子,現在你給還是不給呢?”
但對於他們的威脅,這小少年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有關害怕的表情,倒是一臉出奇的順其自然,氣息緩緩,語速慢慢,道:“常聞此桃源灣近十年來出現了一門名驚天下的賊士,搶的便是那腰纏萬貫的名門世家,劫的則是那傾城傾國的絕代佳人。而今日,諸位卻來截胡我一個不會武功法術的寒家子弟,實是不知諸位為何要出此奇行?”
一人大道:“少給老子講那什麼道理玩意,老子今日要搶的就是你了!要怪,就怪你小子倒霉。”抬把長刀,一把指向那少年面龐的兩指處。
眼看着就要動起手來的場面,溫蘭書站在不遠處簡直是上前不得,退後又愧,但剛才遠遠聽到那少年說他只是一個不會武功法術的子弟,若是真的,那可怎麼辦呢?
只見那白花花的大刀已近在眼前,那少年卻依然不為所動,只是將手中剩半的酒杯傾斜灑倒,慵散的輕聲道語:“看來,我今日不幸,還真是難逃一死了。”
他的動作比常人輕,慢,柔,緩,雙眸晶瑩,下看藐視,而抬眼風情。慵散而不惰懶,一副處事不驚姿態,卻又令人暗覺深藏不漏。但他的平靜,卻終是惹怒了那來自荒山野嶺的山賊,只見那人臭罵一聲,抬手便是對着少年的頭肩劈砍下去。
真砍?不好!
溫蘭書看着小山賊對着少年舉刀,他的心便比那少年還要緊張,而見那少年毫無躲避的動作,溫蘭書終於還是忍不住動了手。
“赤影!”一聲落下,靈符的速度比風還快,只見那人刀還沒落下,便是被突如其來的靈符打了個斷,接着的,一隻小紙人從不遠處跳跑而來。
“哎…?喂………”溫蘭書亦微異。
“怎麼回事!”
“那…那是什麼東西?!!紙…紙紮…??!”
“鬼…鬼啊!!!!”看着那半手掌大的剪紙人像活小孩一樣奔跑而來,這三四名只會狐假虎威的小山賊便被嚇得夠嗆,畢紛紛落荒而逃。只剩下至生死於事外的少年。
聚眾劫財之人離去,但小紙人卻徑直跑到了那少年的腳下,且還仰着頭,彷彿望到了那許久未見的識人一般。而那少年對於小紙人卻是不曾驚訝,反倒三分笑起,道了聲:“哦?小紙人居然會動?真是新奇啊。”
伸手微微撫摸一下,而只見一言落下,又見他抬首望向站於不遠處的溫蘭書,且慢慢起了身,緩緩地向溫蘭書走了過來。
高挑又長好看的一個少年郎………
清風吹拂起他耳前的髮絲,淡淡的清香隨他而來。在溫蘭書面前停下,只見他看了溫蘭書半下之後,突然傾身上前,揚唇微微一笑,輕聲慢語道:“多謝這位恩公哥哥出手相救。”
“啊…?不、不客氣的。”他之俏皮動作,讓第一次遇到的溫蘭書連忙擺了擺手,不過這近距離的觀看…便是發覺這少年簡直更加俊俏了。
見此,那少年便是更加揚唇一笑,齒如齊貝,三分邪柔,七分俊美。他直起身來,天然帶笑道:“恩公哥哥可真是個好人啊。”
儀態萬千,風情萬種。
溫蘭書道:“謝謝…………”
他又笑起,道:“哎,可惜了在下今日有事在身,無法與恩公哥哥作禮道謝。若日後有幸相逢,恩公哥哥可願與在下結交個朋友?”
啊…?溫蘭書又連忙道:“哦、哦好的………”
“那…一言為定。”一言落後,便見他徑直轉身,一手拿起放在茶桌上包袱,轉過身道:“我們——後會有期。”唇紅齒白,笑眼攜光,便是步履輕巧的向前而去。
好特別的一個少年郎。
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算是一修習之士的職德吧,何求回報之說?但至於緣分,天公自然會做美。抬眼望看天色,溫蘭書已知天色不早,因此便是將小紙人收回背框之後沿途而行。
過了一會,只見路盡之處,便是川河之途。看來,還得撐船渡江才可到南屏村。
放眼一看,夕陽之下的川河之中,只餘一只客船在岸邊停留,溫蘭書緩緩走過去,問道:“勞駕,不知船伯現在還可否渡及南屏村?”
船隻不小,船身造工簡節,但四周紅木結實。
聞此,船家便答:“此時日頭落山,若是公子您要到任何地方,老夫便是不說二話,但公子說要去往南屏村,那恕老夫不做這趟生意罷。”說完,揮了揮手,便要撐船起走。
為何?
溫蘭書連忙問:“這是為何?船伯,難道是那南屏村是有什麼怪事發生嗎?”
他道:“自從三十年前那種事情發生之後啊,我們這些外來道客就再也不曾到過南屏村了。哎,畢竟在這世道上,謀生不易,想要保全性命,就更不易嘍。”
三十年前那種怪事……?是什麼怪事?不行,得問個明白才好。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去南屏村了。那船伯……可否到及君桐岸?”溫蘭書問道。
君桐岸,也是這邊境之內的一個小河城,其地區與南屏村交近,若不能直接到至南屏村,那便待及渡過江河,再徒步而行罷了。
“君桐岸可以。哎!正好,我這船上的這位公子也要渡到君桐岸,這夜色已近,常聞境內不幹凈東西在暗暗作祟,你們啊,互相也好有個照應。”船頭靠岸,撐船人欣道。
抬眼一望,真見船中屋棚隱隱約約映着個人影。溫蘭書則道:“那便多謝了。”
抬腳踏過船身,溫蘭書便將背上竹筐放下,拍了拍,便坐在一旁。
船隻撐動,船上油火燈籠照明,溫蘭書問:“我本外來之客,本要前往南屏村尋一位故人,如今初來乍到,對南屏村的一些事還尚不知情理,不知方才船家您談到的‘那種怪事’究竟是何等事件?”
聞之,船家嘆了口氣,像是陷入往日那令人心驚的回憶一般,他沉聲道:“三十年前,我原本是撐船謀生於南屏村這一帶川河的船夫,本一生是風平浪靜的,可就在當年日近西山時,老夫接到了南屏村中一家三口的渡江招船。便是前往南屏村中,可就在我剛靠近南屏村之時,就感到不對勁了。”
溫蘭書問:“不對勁?為何您會有這番感覺?”
船家接着道:“我當年就是在日落西山之際達到南屏村的,可就當我般頭至岸那刻,突然從那村街之中跑出來了一個瘋瘋癲癲的男子,而除了他一人之外便是四處無人,陰森得很,毫無生氣。”
“據我所知,這南屏村可是久遠時就已經是出了名。那即便是朝時,又怎會空無一人?”這次開口的,是一個少年。但奈何他的身影被船房所遮,看不到相貌。
“當時老夫我也正是所想。所以,我就下船走過橋岸,只見街道上的商鋪未收,而家店之內卻無一人,我便沿着村街道而行。”
溫蘭書細聞待聽。
“而眾人皆知,這南屏村之所以有所名氣,那則是以一尊神觀為榮。那神觀造建規模壯觀非常,雖在村中已鑿刻了數多他的神觀像,但在鑿刻在南屏後山的神觀像卻已乎籠罩着整個村莊,因此這當地人便把這神觀當在護村神一樣立起尊位,供人祭拜,以求平安。但,就是在那一次,我不巧路過後山的神觀祠時,卻是看到了令人肝膽俱裂的一目。”
“那受盡世人信奉的觀音神明,它吃人了………”船家一言話下之後,倒是抹了一把冷汗。
“吃人?!一個石頭所造就的神觀像?”溫蘭書也不可思議的問。
他又接着聲道:“沒錯……若不是我親眼看到那神觀像曲起了身,雙手捧着一個人的頭,沾了滿臉血跡的話,我也不相信一個石頭所打造的神觀像居然會吃起人來……”
聞此,靠在船房的少年慢慢聲道:“所以船家您剛才說到的那個發了瘋了男子……莫不是也看到了後山觀音石像吃人的畫面才倒至受激過甚,瘋了心神?”
聽此,船家嘆了口氣,便答:“哎,大概是這樣吧,像那種令人驚駭的畫面,即便時過三十載,老夫我現在想想,都還毛骨悚然。”
“那那神觀被世人稱之為何神明?”溫蘭書問。
“好像叫…蓮世觀音。”船夫道。
“蓮世觀音……那除了觀音吃人的怪事以外,可還有什麼其他的怪事發生?比如…觀音啼血之類的…?”
聞此,那家夫便微微不知,他道:“那老夫我就不大清楚了,自從當年那事發生之後,我便是不再過問南屏村的所有事情了。但若是要問那蓮世觀音的事情,還得去南屏村才行,對於那座怪神觀的事,村內的人應該知道不少。”
只聽船家輕嘆一聲,語重心長般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神觀吃人這種怪事,我們不談也罷,不談也罷。”
片刻之後,船隻便進入山間,四處暗幕降臨,只見兩旁桃花卻在七月之間開得繁盛,而灣川之水則是碧藍如鏡,環水成洲。此川名為桃源灣,聽聞此灣的桃花卻是一年四季都不會凋謝的奇花,而只是會隨着季節的不同,它的顏色則為不同。而川灣則由寬漸窄,燦若雲霞。
船上一盞明燈光照,溫蘭書四處看望之際,便只見到船上的那位公子從一旁的小桌之中取過一盞油燈,放在一旁。又從一旁之內拿出一副捲軸。
解開捲軸束帶,緩緩打開。
因為處位的原因,溫蘭書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幅畫,一幅古老的畫。
畫中的男子與常人不同,紋綉輝煌,如同天之驕子,冥中神將:一頭髮間扎飾頭繩的長發直垂,而其中揚起的髮絲也被畫者細細描摹,項上帶着銀鈴金佩瓔珞圈,一襲錦衣長袍,胸前,雙臂,衣袖皆綉刺着花蔓金紋,腰間懸挂金飾,一雙昂靴邊緣刻描精紋。
一雙杏眼炯炯有神,兩道劍眉微挑,帶着三分柔和輕笑。
身材高挑中適,一手輕握腰間佩器,一手撐執面具於胸前。
着裝精緻,面貌神俊,而其描摹君之容顏者更是出神入化。
畫象左旁寫着:千郎鬼官。
稍稍觀視畫中之人,溫蘭書自言自語的猜疑道:“執燈踏血,千郎鬼官……”
“千郎鬼官,傳聞之中,觀他者因他瘋,恨他者因他死。且他還常常出現在鬼祟的血案之中……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他從房棚而出,氣質優雅,只見他抬眼望見溫蘭書時,便是立即暗自喜上眉梢,只見他微微勾唇一笑,神情自若道:“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呢,恩公哥哥。”
原來是他,今日的那個少年郎!
溫蘭書亦微微驚道:“是你………”
他從一旁而來,緩緩的坐在溫蘭書旁邊,道:“公子,所謂有緣千里來相逢,無緣對面不相見,如今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啊。在下姓氏為戰,但因世中戰氏大為少見,旁人便皆喚我阿戰,恩公哥哥你呢?”
見他並非說出自己姓名,溫蘭書便也不問,便是笑道:“我叫溫昀,字做溫蘭書,戰…公子不必喚我恩公什麼的,叫我蘭書便好。”
他點了點頭,笑道:“好,蘭書兄。”
溫蘭書道:“那……戰公子不知到君桐岸…是為何事?”
現在烏陵邊境便是滿街的陰鬼作亂,若是沒目的,便是不會有外地的道人來此閒遊。
看這位阿戰公子,衣着精緻,面貌俊朗,若說是平平的富家子弟,卻也對千郎鬼官之事過於了解,若說是另有目的……人心隔肚皮,究竟還是不知是善還是惡。
聞之,少年嘴唇微揚,臉上如同春風拂過,俊郎之間透着美氣,輕聲笑道:“受家父所教,南屏村有一怪事所生,此行,便是想來歷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