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還敢回來？
何春明張了張嘴，心跳直接堵在了嗓子眼裏，他還沒做好準備呢，便見到大門被打開，不足三十平米的小開間兒里走出來一個扎着圍巾的中年婦女。
她三十多歲，容顏依在，和何春明印象里那副佝僂着身子，垂垂老矣的老婦形象截然不同。此刻，陳雲芬穿着一件麻布圍裙，顯然正在做菜。
見到堵在門外的趙有德頓時愣了一下。
“你是？”
“老姐姐，我是有德啊，你咋能把我忘了？小時候你可是老帶着我一起玩的，那時候我可沒少跟着你在後頭晃蕩。時間過的快啊，這一晃都十幾年沒見了，當初你嫁給關中漢，我還追着車跑了一里地呢。老姐姐，你想起來我了沒？”趙有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在了陳雲芬的腳下，扯着她的褲腳子不撒手。
“有德？你是有德？找三叔家的那小子？”陳雲芬迷茫的眨了眨眼，隨後眼珠子上就蒙上了一層水霧，似乎是想起來了。
趙有德連忙點頭，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他抽空扭過頭來對着何春明擠眉弄眼，何春明恐怕會真的以為這胖子是失而復得見到親人了。
不過，還真是老熟人。
何春明鬆了一口氣，他眼巴巴的看着趙有德和母親陳雲芬許久，他自己個兒站在趙有德後頭巴巴的望着，懸着的心都是輕鬆了下來。
陳雲芬拉着趙有德一頓嘮家常，聊了好一會才覺得有點不妥，拉着對方就要進屋去歇着。眼見着老媽的眼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何春明擠出笑意，剛準備開口。
卻見陳雲芬秀眉倒豎，一個健步就竄了出來。
“混小子，你還敢回來？”
呃……
即將脫口的問候哽在了嗓子眼裏，何春明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沒想到母親見到自己的頭一句話竟然是一通劈頭蓋臉的痛罵。
“媽，這話兒是哪說的，我這坐了三十個來小時的火車，你咋能把親兒子往外趕？”何春明訕笑一聲，試圖打消母親的怒火。
“別叫我媽，我沒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兒子。”陳雲芬上前一把就拽住了何春明的耳根子，手指轉動擰成了360度，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你去上學的時候，我們怎麼叮囑你的？咱們家出個大學生可不容易啊，供你上學吃糠咽菜我們都認了，可你呢，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
“學校連電報都發到村集體上了，現在各家都知道你犯了錯誤被強制返鄉，我們老何家的這一張臉皮到底還要不要了？這幾天，你老漢急的跟什麼是的，你可倒好，跟個沒事兒人是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陳雲芬怒氣沖沖，大有一副你不給個合理的解釋就不罷休的架勢。
聞聲，何春明嘴角一苦，頓時有點抓瞎。
他倒是有點想起來了，上輩子的確有過這麼一茬，自己犯錯誤后被強制返鄉，被老何家這兩口差點沒釘到恥辱柱，一個月上演了數次男女混合雙打。
那一趟的陳雲芬可當真算的上是‘重拳出擊。’
自己當時好歹也是個十八歲的大小夥子，差點被揍出心裏陰影來。
後頭學校查明了事實，嚴厲處分了那個犯了錯誤的老師，而直到那時候何春明才沉冤得雪，還被學校樹立了與不良之風鬥爭的典型。
只可惜那個時候何春明挨揍也揍完了，挨訓也訓完了。
事情傳回老家之後，老何家這兩口子非但沒有認錯的意思，還四處宣揚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自古棍棒之下出孝子，惹得鄰里街坊四處效仿，直以為老何家能祖墳冒青煙走出個狀元郎都是打出來的，搞得民怨沸騰。
好傢夥，直到現在何春明還記得當時自閉了一個月。
重活這一次，何春明可沒打算再受那一頓皮肉之苦，他連忙拉住老娘用力旋轉的手掌，快速辯解道。“媽，你說哪的話，我是那種人嘛，小時候你可是老教育我一定要和不正之風抗爭到底的，偉大領袖他老人家不也說過這話嘛。”
“這錯吧，真不在我，學校都已經調查清楚了。是那個老師不正在前頭，我只是奮起抗爭，背上了冤屈。我回來的時候，學校給我的處分已經撤銷了，不信你拍電報去學校里問，這是真的，我哪敢在這裏頭跟你打馬虎眼。”
“你說你不表揚我就算了，回來就擰我耳朵算什麼事兒？”何春明苦着臉，那表情惟妙惟肖，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真的？”
陳雲芬手中力道一松，頓時驚疑道。
“當然真的，借我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騙您啊，不然媽你去拍電報問問，這會子學校裏頭應該還沒放假，你可得還我個清白，要不然吶，我這個年都過不好。”何春明好不容易脫離了魔爪，連忙閃身進了屋子。
陳雲芬狐疑的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急火火的出了門。
這個家裏，沒啥事兒比自己兒子的前途更重要。
一個三代貧農家裏頭出了個大學生不亞於文曲星下凡，土狗窩棚裏頭蹦出來了個金鳳凰，為這事兒，老兩口沒少對着鄰里街坊們吹噓，那是走路都帶風。
見到母親的模樣，何春明喘了口氣，灌了一大口水后才蹲在屋裏等陳雲芬回來。一旁的趙有德也不見外，直接接過何春明的水瓢灌了口涼水，笑的擠眉弄眼。
“沒想到還是自家人，這倒真的是緣分了，要是早知道你是陳姐姐的兒子，這一路上我就不用苦着找不到人聊天了。不過啊，你小子倒是會見人下菜，這事兒做的有點不地道啊。”
趙有德端着長輩的架子，挪愚道。
他言下之意無非是說之前那賣了一張大團結的華子的事兒。
來之前，趙有德當然知道老何家的情況，在燕京上學的何春明他當然也清楚，不過一個在燕京上學的學生怎麼可能得到特供香煙，那完全不可能的事兒不是。
“不要就給我，你當誰真捨得？”
何春明瞥了趙有德一眼，從兜里直接掏出了大團結放在桌面兒上沒挪窩，開玩笑，來自於30年後的中華香煙別說是放在現在，放在後世里也是價值不菲，誰佔了便宜還真難說。
這一下，趙有德倒是愣了一下，不過他哈哈一笑，繼續道。
“算了，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權當我這個做長輩的給你的見面禮好了，十塊錢而已，未來我可是要做大生意的，剛好，這煙我也有用。”
“不過話說回來，大外甥，你確定真的沒問題？你要是真在燕京闖了禍沒辦法善後，我這個當舅舅的倒是可以幫你說和說和。”趙有德姿態擺的很足，似乎有了和陳雲芬的這層關係在，井然成了長輩。
何春明的臉色有點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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