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時代浪潮

“嗯哼”胖子清了清嗓子，“小何你詳細和李科長解釋下。”

看着正攏外套翹着二郎腿的胖子，他忍不住心裏翻了個白眼，接下了他的話茬：“是這樣，我們做一個融資租賃的交易，就是你將設備租給我們，我們付高額租金，但是租賃到期後設備歸我們。”

“每個月給您四百塊，我們租一年，租期一到機器就歸我們，這不也算是賣給我們了，而且租金總價比直接賣給我們還要多一些，你們不虧。”

李劼明顯是不樂意的，但是又想着快些將這些機器運走才是正道，內心十分猶豫，又害怕被擺了一道，心中正天人交戰。

看出了對方的掙扎，趙有德抬頭看了看何春明，後者給了他一個點頭的動作。

他便悠悠地說道：“在廣城啊，我有一個合作夥伴，他老婆戴的那塊進口的石英錶是真挺好看的，李科長見多識廣一定也見過進口的手錶吧。”

這話一出李劼的手心瞬間冰涼，抬頭眼神在面前兩人臉上逡巡，一人坐着笑得從容，一人微微低頭看不清表情。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李劼心裏狠罵了一句李太，便深吸一口氣，微微撰緊五指，沉默片刻，自己下定決心后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我去和廠長商議商議。”

“那行，等李科長的消息哦。”趙有德起身和李劼握手道別，“李科長汗手啊，體虛要多進補啊。”

李劼臉色青白地目送兩人消失在樓道。

果然當奸商什麼的最為快樂，吹着口哨兩人心情甚好的溜達到河邊，何春明對着河水輕呵一聲，計劃好的事情都在朝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他心裏也稍微輕鬆了些。

這時從身後伸出一根煙，竟然是華子。

看着大外甥抬眼中的詢問之色，趙有德咬着煙含含糊糊地開口：“快接着，跟着你表舅，我保證你有好煙有好酒。”

這顯然是自動忽略了這華子是從他這裏買的這件事了。何春明伸頭一咬：“謝了。”

隨後兩人相視一眼，仰天笑了幾聲。

這時橋頭的哄鬧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趙有德見有熱鬧，不自覺地就往那方向快步走着。

換做平常何春明定然是不稀罕湊這種熱鬧的，但是今天心情十分舒暢，湊湊熱鬧也無妨。

將指尖的煙放到唇邊，一手插褲兜，抬腳就朝那地方走去。

還沒走近就聽着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心傳出：“你別攔着我，我還要去公社辦事呢。”

趙有德撥開人群就見何麗的自行車正被一個帶着墨鏡的瘦高個兒攔着，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大外甥。

“那天你在路上幫了我，我就是想感謝你。”那人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二手的胸花，就要遞到何麗眼前。

何麗現在是十分後悔了，那天在回宿舍路上，碰見這個人拿着竹杠帶着墨鏡在路上走着，她還以為碰上了迷路的盲人。

哪知把他攙到大道上后，才發現這個人只是有一些斜眼，並不瞎。

那天她走後，本以為怎麼都不會再有交集的人，卻不知怎麼，這個人像個幽靈一樣總是時不時出現在她身邊。

這不，今天從單位出來到城西辦事都能被他堵在橋上。

何麗實在不想與他過多糾纏，想抬手接下就趕緊擺脫他的圍追堵截。

哪曾想，剛一抬手就落了一空，一個身影就擋在了她面前。

“幹嘛呢，大街上調戲婦女啊。”何春明右手插兜左手捻着那朵胸花端詳，“就這個？就想攔我姐的路？嗯？”

尾音上挑，眼神狠厲地瞪向那人。

也不等對方反應，伸手就一勾拳打在了那人臉上，也打掉了他的墨鏡。

圍觀的人見真打起來了，人越聚越多，趙有德見情況不妙，趕緊勸架：“別發那麼大火，走了走了。還有你們看什麼看啊，散了散了。”

何麗回過神來也伸手抱住了弟弟還想落下去的拳頭。

何春明的確是有些失控了，當初就是這個人毀了姐姐的一生，他不要再讓這種事情重演，深呼吸后，將手上的胸花丟向那人，姐弟三人便離開了。

“你別生氣了，最近鎮上多了很多各地返鄉的人。總是會有些不正經的人混在其中，我以後小心點就是了。”

何麗也是第一次見弟弟發火，有些手足無措。

努力平復心情的何春明聽到這裏，才意識到返鄉潮已經開始了。

二月中旬隨着上面大會的召開，明確全國經濟戰線的中心任務，就是按照黨中央提出的各項方針，努力完成和超額完成今年的國民經濟計劃。

各地大力支持民營經濟的火苗越發高漲，這半個月本來還在持觀望態度的紡織廠書記在“友德”鞋廠裝修竣工日，還對鞋廠進行了參觀。

從國營鞋廠租來的設備也只花了五天的時間悄悄運進廠房。

趙有德對着整齊的廠房，嶄新的機器，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我都不敢相信，我現在一分錢沒花，鞋廠就出現在我眼前了。”

“哎呀，口水收一收。”何春明在一旁嫌棄地不行，不過他心裏也是樂呵的，沒想到一個月的時間，這個鞋廠還真讓他搗鼓出來了。

“怎麼樣？可以招工了吧？”趙有德推了推滑倒鼻樑的金絲眼鏡，一臉期待地看着何春明。

“你在廣城待過，那裏私營招工結構怎麼樣？”

“那裏私營招工主要是吸收窮苦人家，大多是農民的孩子。可是我們這裏是鎮子，周邊種地的農民家眷幾乎都和國營企業有關聯，哪裏去招窮苦人家的孩子？”

“我倒是覺得人應該是有的，就是……”本想往下說，但看着趙有德疑惑的神情他只能停下來解釋到：

“現在返鄉潮根本擋不住，大量以前被趕去外地鄉下的富農、知識分子、軍人，要麼拖家帶口地回來接受政府安排的技術崗位。要麼拋妻棄子回來單純想念城裏生活。”

“政府安排的崗位畢竟只是少數，那些家屬和那些沒有安排的人，都是我們的用工候選人。就是我有些擔憂這民營廠工作會讓他們心裏有抵觸。”

趙有德聽着何春明的一頓分析，覺得在理，拍拍他肩膀寬慰到：“為私營幹活總比餓死強，你啊也是多餘擔心，這個事情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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