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鞋廠的八字一瞥
這話一出簡直如驚雷在他頭頂炸響，這個風向他聽過。
如果不是今天他接到了上頭布下來的口風，說三自一包要被扶正，恐怕為了生產力要塞很多人進單位，韓偉也會當眼前這個小毛孩隨口胡謅。
但是今天的傳言還在耳邊回蕩，這廂小兒就說出了這話，他不得不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
“何以見得？聽聽年輕人高見啊。”他也怕他只是湊巧言中，擺佈了下表情，半開玩笑着追問。
何春明見韓大疤瘌沒有發火，就知道自己的大膽進言是說進了他心縫裏了。
隨後更是再接上了一句殺招，“您肯定知道‘三自一包’，而且這麼多年您是不是也覺得那個老人家他是對的？”
韓大疤瘌聞言，先是微微一愣，之後便將目光肅穆地聚在何春明身上，一言不發……
被這麼赤裸裸地盯着，致使何春明心裏素質再好，也要犯嘀咕，難道他賭錯了？說了不該說的？
心裏電光火石閃出十萬個疑問，卻被韓偉伸出的手拍散了。
他拍拍何春明肩膀一副年輕人果然不一般的欣賞表情，“哈哈哈，小夥子你還真是有膽識啊，什麼話都敢說。”
成了。
韓小樂被這面前兩個男人言語的來去愣是一句沒聽明白，鬧了個無趣，就鑽進了廚房。
見與趙有德有衝突的小樂離開，何春明也不再繞彎子，“韓叔，今天來這裏主要還是有事需要您提點一二。”
他坐直了身子表現出願意傾聽的意願。
“今天是不是有個胖子來找您了？他啊是我的遠房親戚，這個打算開鞋廠的事情您已經知道了。”
聞言韓大疤瘌微微皺眉，將那本盯着何春明的眼神也瞟向了桌上那黃色的假花瓶。
顯然今天胖子那一場暴發戶做派已經將他們的印象分拉到極低……
何春明心裏微微嘆氣，他也只能往下說。
“您是市場部門的辦事員，自然能看得到這近幾年國營廠的收入日益下滑，在現有包分配的體制下還行，但怎麼說都過於僵直。往遠了不說，您往小樂身上看，她自己將那小白鞋改上一點小花，自己的裙邊縫上了一點圖案……千篇一律，這就是國營的不合理之處啊。”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潤了潤喉。
“沿海的改革之風氣還沒吹到關中，但是年後這三自一包的思想扶正後，一定會有大片能做出好看衣服好看鞋子好看日用品的企業冒出。”
“我們真等到那時再出手豈不是和全國競爭，太難出頭，趁着現在這思想轉變的萌芽期，先做起碼不會錯，最多有些踩灰色。”
“但是市場站穩了，我們廠子能營收，還能幫您正業績，一舉兩得，現在就差您這裏點頭，給個許可，我們就可以大幹特幹了。”
韓偉在這個死氣沉沉的社會上滾得灰頭土臉，心中那小火苗本就被那鄉間那一棒子砸滅了。
哪知眼前這個神情懇切眼神堅定的男孩竟似乎要點燃他的心火，他給他描繪了一幅光明宏偉的藍圖。
並且這藍圖，在他知識範圍內，職責範圍內，都是可行的，他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成了。
……
何春明正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冬天的大街格外冷清，就算這才晚上八點，街上行人也是三三兩兩，步履匆匆往家趕，這靜謐得都讓他覺得世界都不真實了。
他想念三十年後哄鬧繁華的街景，各店穿梭的外賣員，燒烤店裏哄哄鬧鬧的食客，那些光景在時間線上太遙遠，但是又在昨天……
喝酒過後傷感着，就晃蕩到了家裏，剛一開門就聽到了滋滋的電流聲……趙有德正坐在桌前，鼓弄着收音機。
一手翻看着收音機電路集找尋節目，一手在轉着按鈕調着頻率。
見何春明一身酒氣回來，便扔下手中的東西竄到他跟前，殷切的眼神，彷彿是待母歸巢的幼鳥。
龐大“幼鳥”讓本就不寬敞的門口玄關越發擁擠“大臉別在我眼前晃蕩，起開。”
“嘖，大外甥，你這胸有成竹的出門，怎麼喪着臉回來啊？事沒辦成？”
“成了，你明天再去一趟吧，手續肯定能批下來。”
何春明伸手在胸口摸索了一會兒才找到領口的拉索，將外套脫下來掛在門口木架上就頭也不回地竄進了屋裏。
“哎呦，真成了，那個油鹽不進地老貨是不是自我反省發現自己早上對我態度有問題了。”
“這都成了，八字都有一撇了，你咋還苦着臉呢。”
“沒事就有些累。”昨晚睡得晚，今兒又喝得多，何春明的確是有些疲憊了。
他想着一定要在胖子睡前入睡，倒是父親總是早出晚歸的總是找不見，也不知明天能不能見着……
…………
起個早的何春明沒想到自己七點醒來還是自己一人，晃晃悠悠打算去機關食堂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早餐。
哪知剛一進場子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門邊不遠處，“都快八點了不上班啊？這麼晚吃飯？”
韓小朵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生嚇了一跳，差點沒被自己口中的豆腐腦嗆着。
她順了口氣，自然地對韓春明翻了個白眼。
他還真喜歡她嬌俏地模樣，甚是好看。
“大家都這樣，換班出來吃早飯的。”隨後用下巴指了指其他方向。
他順着視線望去的確看見許多穿着工作服的工人三三兩兩坐着大快朵頤。
“一般別出來太久就沒事，反正廠子就在附近……”
何春明可沒有將心思聽她說話，倒是伸頭就將她剛夾起，還未來得及送進嘴裏的油條咬了一口。
說起來這三十年前的油條啊還真是好吃，不加明礬算什麼油條。
何美食家正津津有味地品嘗着，姑娘那頭拿着筷子看着被咬了一口的油條風中凌亂了。
“你你你……”
長這麼大韓小朵哪裏遇到過這種事情，羞惱地不知如何是好，反而眼前這人還將手伸出直接將油條整根拿下。
“沒事，等下哥再賠你一根。”看着眼前這個頭髮都快豎起來地女孩，何春明心裏直道有趣。
還沒來得及多哄幾句，就被突然躥到他身邊的人嚇一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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