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晏青坐起身來的動作,拉動了右手背上針頭連着的輸液管,輸液袋裏透明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監控心率的磁片貼在胸前,也連着許多根線路,他沒急着把它們都拔下來,只是把妨礙動作的管線們稍稍撥開,隨後盤腿打坐,運轉靈力呼吸吐納,內視經脈。

他的傷勢確實不太妙,靈力運轉一個周天,經脈一面被修復,又一面因受損而劇烈疼痛。晏青不得不屏息凝神,直到靈力流淌過全身最終匯入丹田后,一口烏血吐在醫院雪白的被單上。

雖然每次渡劫后總要留些傷,但這次不僅僅只是渡劫天雷,還有他閉關前就已留下的沉疾在作祟。

難以再維持打坐的姿勢,晏青側倒在病床上咳嗽起來,他抓住病號服的衣領,試圖讓自己冷靜。這一口血吐出來,也打通了凝澀經脈的淤血,剩下的傷慢慢養便是,晏青早習慣了沒事就被天雷劈一次。

被天雷劈得到處亂竄,在異鄉他地醒來也是常有的經歷,不過美洲大陸確實刷新了他的記錄。

心電圖線隨着他的咳嗽劇烈波動起來,綠色的線條上下亂竄,機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即使不要這聲警報,晏青嘶啞的咳嗽聲也足以被站在門外的人聽見。

最先推門進來的是一位穿着西裝的金髮女性,她身後跟着一老一少,兩人看起來像是大學老師和他的學生。

“Spence,去叫醫生。”她看見被子上的血跡,快速說道。

晏青聽見她的聲音落下,那位高高瘦瘦,一臉學生氣的年輕人拽着他的郵差挎包又走出了病房。

他叫Spence?

晏青模模糊糊地想着,他昨天昏迷前好像是被這個年輕人抱回來的。

值班醫生就在走廊盡頭的值班室,沒等晏青多想,醫生就已經推門進來,瑞德跟在他的身後。

晏青壓住自己的咳嗽讓醫生檢查,心電圖也逐漸恢復了正常,跟進病房的三人沒說話,安靜地看着醫生的動作。

醫生和幾個護士一起做完基礎檢查,發現血跡后又查看了晏青的喉嚨,“喉嚨里也有燒傷受損,我需要再給你加別的葯,現在八點鐘,剩下的傷等着三個小時之後換藥。”

晏青簡單地應了一聲,摸了摸額頭上剛剛被檢查過的紗布,凡人的葯治不了他的傷,且天雷有火性,無論再怎麼用靈丹妙藥,留在身上的傷總是要好的慢些,可偏偏連臉上也給傷了。

“探員們,你們和他聊吧,我回去值班。”

醫護人員又清理了被子上留下的血跡后,把空間留給了四個人。

原來這三位是政府公職人員,晏青對三人身上濃郁的功德金光不那麼驚訝了。

“我叫珍妮弗.讓熱,這兩位是傑森.吉迪恩和斯潘塞.瑞德博士,我們來自BAU,FBI的行為分析小組。”JJ找到了一把椅子,她坐在病床前,讓自己的姿勢不至於有壓迫感。

吉迪恩也坐在病床邊,作為BAU的元老級人物和接下來談話的主導者,他的位置卻更靠床腳。他們希望用女性的親和力抵消掉執法人員給人帶來的壓力,緩解晏青其實並不存在的緊張情緒,畢竟,他們將晏青視作了一場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一位極有可能被兇手囚禁多年的受害者。

晏青撐着手臂又想要坐起來,動作牽動傷口,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一直審視着他的吉迪恩開口道,“你可以躺着說。”

他搖搖頭,抿唇坐起來,JJ見狀把枕頭放在他的背後,讓他靠的更舒服些。

“謝謝。”晏青沖JJ微笑了一下,他因為失血而臉上蒼白,笑起來時病態卻會消減幾分。

“不用謝。我們來是想詢問關於漢姆.戴維斯的事。”

戴維斯從沒提及晏青這個受害者,但BAU確實在案發現場找到了他,這不禁讓探員們懷疑是否還有別的受害者被已經下地獄的戴維斯隱瞞了。即使他們沒法讓死去的受害者們復活,但至少能夠給幾起失蹤案蓋上已完成的戳子,將遺體交還給受害者家屬。

這不是FBI的工作要求,但BAU堅持這麼做,組長霍奇也允許他們用下班時間來做一些問詢。

晏青聽到這個名字,覺得這裏面可能有什麼誤會,眼神茫然,“誰?”

他一開始思索不出這些FBI探員的來因,總不至於向他索要因為天雷被劈壞的森林的賠償費,現在這陌生的名字一來,他更找不到理由了。

吉迪恩和JJ對視一眼,突然換到了下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我們沒有在數據庫里找到你的信息,暫時也沒有聯絡上你的家人。”

“晏青。”

“眼...慶...”

“你們可以叫我奈哲爾。”晏青時常在歐洲美洲晃悠,明白正確發音他的名字對這些西洋人來說是一件難事,無論他們是半神、巫師、吸血鬼還是人類,有人給了他一個拉丁語名字,他也就一直用了下去。

他一介山野村夫,本來沒有姓字,晏青這名字也只是信口一來就用了幾千年,再多些別的稱謂,也無妨。

吉迪恩發現晏青避開了後面的兩個問題,他鷹一般的目光凝視着晏青,但對方的眼中只有疑惑和清澈,並不畏懼與人的眼神接觸。

這讓吉迪恩不由得思考面前這個男孩是否真的如他們所猜測的是被戴維斯所囚禁的受害者,他的性別、外貌都不符合BAU所推斷的受害者類型,但他身上的電擊和燒傷同樣無法解釋。

“漢姆.戴維斯,他綁架並殺害了七個女孩,”吉迪恩把那些年輕女孩的照片遞給晏青。

晏青摩挲着光滑的相片紙,相片的顏色比晏青曾經見過的更加鮮亮清晰,照片中的女孩們笑靨如花,但這都是過去式,現在她們已被埋葬在六尺之下。

吉迪恩注意到了晏青手上的動作,他的手掌上包裹了紗布,蓋住傷痕,但傷口周圍紫紅的腫脹淤青仍舊從白紗布邊緣透出來,白熾燈光籠罩在他,那些淤青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這是一雙不怎麼曬太陽的手。

或許他的確被戴維斯囚禁,吉迪恩的想法又動搖了。

“但我們並不確定這是否是全部的受害者,有限的警力沒有辦法搜查一整座山林。”

那座森林足有三十萬畝,不可能進行地毯式搜查。

如果眼前這個男孩真的對戴維斯有特殊意義,那或許他們能從他口中得到線索,戴維斯這樣的連環殺手會忍不住向他的獵物炫耀他的攻擊,從恐懼中滿足自己的控制欲。

“我很遺憾。”晏青心中唏噓不已,人性中的獸性從來沒有被歲月消磨。

他把照片還給了吉迪恩,BAU的三人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但晏青看不見,他正低頭思索着什麼。

“你們可以試試搜查......山林的東南部,就是靠近山腰的地方。”他記得被天雷劈過來的時候,他掃了一眼這座山,那個地方有不少的冤魂,陰氣濃郁得快要超過夜色。

如果真的能找到女孩們的屍骨收斂入土,也能消散些怨氣。

“謝謝。”吉迪恩說,JJ聽到后拿着手機起身走出病房,給當地警局去電,請求他們繼續搜查。

“你多少歲了?”吉迪恩接着問,他覺得晏青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如果你無法聯繫到你的家人......”

晏青不會直接說他快四千歲了,這幾百年來,他在凡間遊歷時都不常提及自己的修士身份,以凡俗身份與人相交反而別有一番趣味。

他有時是耄耋老人,有時又會用白馬少年的模樣。

不過更多的時候他還是習慣年輕些的樣子,他閉關前也是這幅容貌,看起來約莫是二十六七歲,將近而立之年,方便他與各種人打交道。

不過在歐美人的標準里,這張臉看起來的年紀比這還小些,“......十九,或許。”

吉迪恩看上去不太相信,在美國,未成年人如果沒有監護人,會進入社會福利系統,他擔心晏青因為這個原因虛報年齡,而囚禁也可能使他模糊了時間觀念,無法確認真實年齡。

“我們可以給你做一個骨齡測試,你看起來只有十五歲。我是說,如果你記不清了的話。”

晏青看向站在吉迪恩身後的瑞德,這是他走進病房這麼久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吉迪恩和瑞德猜測着晏青的年齡,晏青也猜測着這位斯潘塞.瑞德博士的年紀。

他似乎嘗試着把棕發梳得平整光滑,但或許是因為一整天的奔波,總有幾縷捲髮要自己冒出來。看上去二十齣頭,這對一個博士來說年輕過頭了。至少在晏青閉關前所在的年代,這個年紀的西方男孩們大多還在接受家庭教師的指導或是在男子寄宿學校讀書。

“或許吧。”晏青說著,微微笑了笑。

瑞德被這話堵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無措地牽了牽嘴角有點勉強地回應這笑,沒再說什麼,和吉迪恩一起道過再見后離開了病房。

病房外,JJ已經聯繫好了警局的搜查行動,正和一位護士交流,瑞德聽見他們在討論醫藥費的問題。

“你們也沒法聯繫上他的家人們?或者,至少找到他的社保號?”護士問。

“抱歉,我們的技術員還在努力,他可能被兇手囚禁了太長時間,有些時候,長時間失蹤可能會在家人的要求下被地方警局判定死亡,確認他的身份有些困難。”JJ和護士交流道。

“他的醫藥費會成為一個大問題,你們知道,治療那些燒傷和電擊傷要花一筆不小的錢,可憐的孩子,如果沒有人支付後續費用,在醫院的人道主義救治程序之後,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總會有辦法。”吉迪恩安慰,他發現瑞德轉過頭去,隔着百葉窗的縫隙望着病房裏的男孩。

瑞德的目光和晏青的回望交匯了,後者隔着玻璃窗又笑了笑,他面目柔和,帶笑的雙眼卻像反射着陽光的秋水,盈盈又明亮。

瑞德愣了一下,移開目光,心頭有些悸動,想着的卻是之後奈哲爾看上去沒有留下太大的心理創傷,之後心裏評估和干預或許會輕鬆些。

病房裏的晏青看着病房外交談的人都離開后,拔掉了他並不需要的輸液針頭,在面前用靈力凝出一面水鏡。

他心頭也有疑惑,這張臉確實年輕,但怎麼也不至於看上去只有十五歲。

可很快,鏡中的人影讓他皺起了眉,晏青早已記不清自己十五歲時是什麼模樣,但鏡中這張臉的確像是一位少年人,或許他十五歲時長這樣,又或許他十九歲時是這幅樣子,連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來。

更讓他在意的是,他的頭髮也被天雷電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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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英美]天雷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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