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妃

寵妃

入座后,先是有小宮女端了兩盆冰進來放下,有了冰的正廳立即涼快了一些,整個人都感覺舒爽不少。嘉貴妃率先開了口,她先問了皇上的病情,畢竟這才是宮裏的頭等大事。

“今兒個本宮本要去探望皇上,到了之後才知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和錦榆你都在裏面,本宮想着不便打擾,就先回去了。皇上的聖體如何?可有好轉?”

提到皇上的病,陳錦榆便是一臉的悲苦,搖了搖頭,嘆息道:“兒臣今日清晨就入了宮,父皇一直未曾清醒過來……”

話點到為止,兩人心裏都明鏡似的,皇上已經昏迷了數日不曾清醒,再這麼下去能是什麼結果不言而喻。

過了一會兒,嘉貴妃回以長長的嘆息,她明艷的臉上滿是憂愁和悲苦,臉色也微微有些發白,然而這不僅沒有有損她的美貌,反而讓她更多了一分我見猶憐的味道,更加的惹人憐愛動人心魄。看來這絕色美人無論到了何時、換上何等表情,都是極美的,古人常用“西子捧心”來形容病中的美人,可見美人就算是病了也是美,就好比此時的嘉貴妃,悲傷愁苦的模樣反倒增添了些許異樣的驚人之美。

“錦榆啊,本宮覺得和你一見如故,這才不拿你當外人,想說一句掏心窩的話。這皇上若是走了,本宮恐怕也活不下去了,本宮可怎麼辦啊?”說著,嘉貴妃竟然哭了起來,晶瑩的淚珠滾過雪白的臉頰,彙集到精巧的下頜,再滴落到衣襟上。

即便是哭着,嘉貴妃都美到不可思議,若是這副美人落淚圖被男人看見,恐怕沒幾個能抵擋的住吧。陳錦榆心裏如是想,她想她懂了嘉貴妃入宮十三載長寵不衰的緣故了,這麼一個傾國傾城的絕色,她一個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動心,何況皇上。

心裏感嘆着嘉貴妃的美貌,陳錦榆卻沒有流露出分毫來,她只是溫和的勸道:“娘娘說的哪裏的話,即便父皇駕崩,您也是位份尊貴的皇太妃,誰敢不敬您?殿下仁孝,一定會善待諸位嬪妃的。何況娘娘還有皇子和公主,日後待二位弟妹長大,皇子建功立業,公主嫁個好人家,那都是娘娘這位生母的榮耀,您以後的好日子還長着呢。兒臣知道娘娘捨不得父皇,但是還是請娘娘保重好自己才是。”

“哎,你還年輕,和太子殿下也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哪裏懂得這深宮裏的寂寞呢。宮裏的女人都是為了皇上而活,她們畢生等的都是皇上的回眸一顧、是皇上的憐愛與疼惜。在這宮裏,不管得寵的,還是無寵的,只要皇上尚在,那都是還有一絲希望的。可若連皇上都沒了,我們給誰疼愛去,我們還指望什麼啊。不過是在後宮挨日子等死罷了。本宮今年才三十歲,就要做寡婦,往後的日子那才叫難熬呢,想一想都覺得可怕。”嘉貴妃哭的很傷心,她的眼淚倒是絲毫沒有參假,只不過她的淚水是為自己而流,而非為了皇上。

陳錦榆看着哭泣的嘉貴妃,心裏突然升起一抹煩躁和鄙夷。皇上病危,宮裏的嬪妃各個都很傷心,甭管這傷心是真是假,總之她們表現出來的都是傷心,可是她們又有幾人是真的為了皇上將要龍馭賓天而傷心的呢,她們只是在為自己的未來而傷心罷了。

唯有姑母,是真的捨不得皇上,真的因為皇上將要離己而去傷心欲絕,如眼前的嘉貴妃,難過的理由竟然是自己三十歲就得守寡,是因為沒有了皇上她這位尊貴的貴妃娘娘再也尊貴不起來了。相信宮裏懷着這份心思的嬪妃不在少數,除了姑母,她們可還有人真心是因為捨不得皇上而哭?

陳錦榆嘴角的笑容逐漸冰冷,就連說話的聲音都不禁冷了下來。

“嘉貴妃接受現實吧,何況宮裏要做寡婦的也不止您一個,姑母貴為皇后,不也一樣如此嗎?”

茶水間裏,玉芝帶着新收的小愛徒一邊忙碌的準備着主子們要的茶點,一邊嘀咕個沒完。

“師傅,我們主兒這是怎麼了?為何好端端的要留嘉貴妃說話,兩人平時沒有交集啊。主兒這突然的舉動真是把我弄糊塗了,我可看不透主兒,您給徒弟分析分析?”冬雨幫着玉芝沏茶,嘴巴里嘀嘀咕咕的問道。

玉芝哭笑不得的看了冬雨一眼,說道:“你和太子妃相處了十多年,你都看不透我又哪裏能看透?你師傅我還沒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對了,往常在府中,太子妃可曾提起過嘉貴妃?”

冬雨將茶葉罐遞給玉芝,歪着腦袋,皺着眉頭想了好半天,說道:“說起過幾次,但都不是主兒挑的頭,一次是與殿下,一次是與側妃,還有一次是我們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來看主兒時閑聊的。我聽幾位主子的話,這個嘉貴妃似乎頗為不簡單啊,連殿下說起她時都大皺眉頭。還有側妃,那可是個絕對厲害的人物,但是提到嘉貴妃,也有些忌憚的意味。”

“他們有着反應就對了,這位嘉貴妃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這麼和你說吧,在後宮裏,嘉貴妃是唯一能與主子抗衡對峙了十年的人,我們主兒那可是大齊的皇后,都不能拿嘉貴妃真的如何,她有多厲害可想而知吧。”玉芝一提到嘉貴妃就恨的牙根痒痒,她一心效忠皇后,皇后厭惡至極的女人,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仇人。

冬雨想到剛才有小太監稟告說嘉貴妃來了時玉芝的反應,恍然大悟的說道:“怪不得師傅您叫她妖婦呢,居然跟皇後娘娘對着干,那可真是妖婦了,不然一個妾室哪裏敢明目張胆的與正室為敵?在我們陳家,幾位姨娘那都是老實的跟小貓似的,我們夫人說往東她們就絕不敢面向西南北。不過像嘉貴妃這樣囂張的妾室我也見過,我們太子府里不就是有一個現成的嘛。就那個秦側妃,哼,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在府里囂張跋扈,對我們主兒也時常無禮,特別的氣人。照我看啊,還不如嘉貴妃呢,至少嘉貴妃表面是和氣恭敬的,側妃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呢。也就是我們主兒太好性兒了,由着妾室張狂,若換做厲害一些的當家主母,早就往死里收拾側妃了。”

越說冬雨竟是越氣憤起來。秦韶歆對太子妃頗為不敬,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冬雨既氣惱側妃的不識好歹又心疼主子的息事寧人,一直在絞盡腦汁的琢磨着如何懲治一下側妃呢。這會兒既然提到了嘉貴妃,何不趁機跟玉芝師傅告一狀,她知道師傅和皇後娘一樣關心太子妃,一定會將這些話原封不動的說給皇後娘娘聽,有娘娘做主,看秦韶歆那位側妃還敢不敢放肆,日後有她苦頭吃了。

玉芝眉頭皺在一起,反問道:“竟然有這種事?太子妃怎麼從來不告訴皇後娘娘啊,每次娘娘問起府中妾室的事,太子妃都說她們很好,既然受了欺負就該和娘娘說啊,娘娘肯定會為太子妃做主的,有娘娘在,一個側妃還能囂張的起來?哼,早讓她知道什麼叫厲害了。太子妃居然一直瞞着娘娘。”

“好師傅,我們主兒的脾氣性子您還不知道嗎,最是溫和仁善了,她不說一是怕側妃受罰傷了性命,二是怕太子府中不得安寧,三也是不希望殿下因為女人的事為難,所以寧願自己忍着委屈,也不肯告狀的。可是我是真的心疼主兒啊,我才不管那麼多呢,早就想說給皇後娘娘聽,請娘娘為主兒主持公道了。”冬雨氣急敗壞的嘟囔着,一再的添油加醋,力求將事情描述的再過分些,她就不信皇後娘娘不收拾側妃。

“即是如此,那確實不能白白挨了欺負,太子妃不說不是還有我呢嗎,回頭我告訴娘娘,娘娘最疼太子妃,定叫你們那位側妃吃吃苦頭。”玉芝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她絲毫不將秦韶歆放在眼中,在她看來,皇後娘娘若是要收拾一個太子側妃,還不是隨手的事,她一定要將此事如實告訴給娘娘聽,她可是最恨妾室當道、欺壓到正室頭上來的。“這些做妾室的沒幾個是安分守己的,不僅爭寵,還敢惦記着不該惦記的,嘉貴妃如此,你們那個側妃也亦然。”

“不過這位嘉貴妃可真美啊,比我們府的側妃還美,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女子呢。聽說她有三十歲了,還生了兩個孩子,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那皮膚比雪還白,那腰肢比柳樹還細還軟。師傅您說老天爺咋那麼不公平,同樣是女人,嘉貴妃咋就那麼好看呢。”冬雨有些迷幻的說道,她也如很多人一樣,被嘉貴妃的美貌所折服,語氣羨慕的說道。

玉芝不滿的重重的的哼了一聲,喚醒了冬雨的神智,隨即不屑的說道:“她一個番邦外族女子,要不是因為那張臉蛋,怎麼可能入宮做了嬪妃,怎配伺候皇上?哼,這十多年,她就是仗着那張臉魅惑勾yin皇上,才得了寵愛,位列貴妃的。皇後娘娘最看不慣的就是她賣弄美色,狐媚惑主,不成體統,丟人顯眼。像娘娘和太子妃,陳家培養出來的姑娘,就絕對做不出來這事,她們不美嗎?也美的,可就是做不出那等狐媚樣子。”

“再說了你以為她的那身白皮子是怎麼得來的,她是每日都用純羊奶沐浴。我們娘娘下令節儉,嬪妃們每日的膳食都是有定數的,就拿羊奶來說,其他娘娘們就是喝進肚子裏的都是有限定的,嘉貴妃呢,居然用別人喝的羊奶來沐浴,她那一桶洗澡水用的羊奶得夠多少人喝?偏偏皇上還默許了,皇後娘娘向皇上抱怨過,說嘉貴妃太過奢靡浪費,竟用嬪妃們入口的羊奶沐浴,可是皇上卻說了,嘉貴妃這麼做也是愛惜自己的容顏,說到底是為了侍奉皇上取悅龍顏,由得她去吧,那身雪白的肌膚當然要好好保養,不然豈非暴殄天物?娘娘一見皇上都這麼說了,也便再也不提。可宮裏誰不在背後議論聲討嘉貴妃,嘉貴妃呢,反倒覺得是大傢伙嫉妒她貌美得寵,竟愈發的得意輕狂起來,真是不知所謂。”

……

玉芝恨透了嘉貴妃,一邊手下不停的幹活一邊跟着徒弟抱怨,極盡諷刺之能事。冬雨聽的瞠目結舌,想要插嘴都找不到機會,只能在心裏默默嘆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狐媚惑主、寵冠六宮啊,聽起來有點像書里寫的那些個禍國殃民的妖妃呀,真是太厲害了,家裏那位側妃跟這位嘉貴妃比起來,似乎是小巫見大巫,還好主子沒遇到嘉貴妃這樣的對手,不然更是有的頭疼了。

正胡思亂想着,玉芝突然停止了抱怨,嘴角漏出一抹諷刺陰冷的笑容,幸災樂禍的說道:“不過嘉貴妃的好日子只怕快要過到頭了。”

“咦?”冬雨冷不防師傅來了這麼一句,一時間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哼。”玉芝冷笑道:“嘉貴妃敢恃寵而驕無非是仗着皇上的寵愛,如今……”她的話沒有說全,但是什麼意思她和冬雨心裏都清楚,她將聲音壓的很低很低,用近乎耳語般的低聲,說道:“到時候殿下登基,皇後娘娘就是獨一無二的皇太后,嘉貴妃不過是貴太妃,又沒有了靠山,還能張狂的起來?皇後到時候再收拾她也不遲,我們就等着瞧好吧。”

“哦哦。”冬雨傻乎乎的跟着點頭附和,這會兒茶點什麼的都已經備好,玉芝和冬雨托着托盤向外走去,跟在身後的冬雨看着師傅匆匆的背影,心裏突然想到——皇上駕崩,嘉貴妃的好日子到了頭,皇後娘娘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收拾嘉貴妃。這個道理師傅能想到,精明的嘉貴妃怎麼可能想不到?她為了活命肯定是要想好對策的,難道她今天來找上我們主兒就是為了日後尋求盟友?可是主兒是皇后的親侄女也是皇后的兒媳,又怎會幫着嘉貴妃對付自己的姑母?所以嘉貴妃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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