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不善
嘉貴妃的到來不僅讓玉芝咒罵不休,就連陳錦榆都眉頭緊鎖,心懷不滿。對於嘉貴妃的事迹和與姑母的恩怨,她幾乎可以說瞭然於胸,也知道姑母討厭這個女人,這邊姑母剛病倒,這個女人轉頭就來“看病”,能安什麼好心?姑母現在還是休息,便只有她來硬着頭皮抗了,無論如何,她都得應付好嘉貴妃,替姑母守好後宮,絕不能讓任何人漁翁得利。
所有的心思都在電光火石間,玉芝咒罵的話還未說完,陳錦榆的眉頭還沒舒展開來,嘉貴妃已經扶着婢女的手,趾高氣昂的走了進來,兩人無奈的對視一眼,只得礙着規矩迎上去。
“兒臣給嘉貴妃請安。”
“奴婢給嘉貴妃請安。”
陳錦榆、玉芝和冬雨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嘉貴妃趕忙笑着說道:“太子妃快請起身,本宮怎可受太子妃這等大禮。”她對陳錦榆倒是客氣的很,也不奇怪,她哪裏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得罪太子妃啊,若不是礙着皇后這層關係,只怕巴結拉攏還來不及呢。
陳錦榆起了身,認真的看了一眼嘉貴妃——她今日打扮的倒是素凈,只是略施了脂粉,身上穿的衣服是素色,頭上戴的頭飾也能少就少,可見在這風口浪尖上不欲太過張揚惹人非議。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儘管只是略略裝扮,依舊美的驚人,就連一向對她心存忌憚的陳錦榆都不禁在心裏暗嘆——嘉貴妃可真是美艷,怪不得姑母忌憚她十幾年,換做是我,怕是也要心裏不痛快了。
嘉貴妃雖然是來看皇后熱鬧的,但是卻不願過多的得罪陳錦榆,畢竟未來整個後宮都是掌握在陳錦榆的手裏,當然了,她此次前來除了來笑話皇后,主要還是來和太子妃過過招,看一下這位未來的皇后、由她的死對頭一手提拔培養出來的孩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及得上她姑母幾成。
就像陳錦榆對嘉貴妃並不陌生一樣,嘉貴妃對陳錦榆也算是熟悉的很,她時常聽人提起這位陳家新一代的嫡女、現任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后,聽說似乎為人溫婉乖順,十分的老實仁善,倒是不像她姑母那般狡猾刁鑽,看起來是個好相與也好欺負的。
然而嘉貴妃絲毫不敢大意,她在宮中浸淫多年,怎會不知道“人不可貌相”這個道理,有些人根本不能看表面,更不能輕信傳言,往往真正的高手,都是那些藏的很深之人。就好比皇后,她剛入宮時也以為這位中宮是大度賢惠之人,數次交手后才發現偽裝的最好、最深不可測的就是此人了。
陳錦榆是陳家的女兒,更是陳皇后親自挑選□□出來的,能是什麼省油的燈?若是個廢物只怕都不用她做什麼,太子府那幾個侍妾就足以收拾了這位太子妃,她可是記得太子側妃、秦家的那個丫頭,相當的有手腕,頗有她當年的風采。所以陳錦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得親自來會一會,才能心裏有個數。嘉貴妃就是打着這樣的算盤,才漏夜前來“探病”。
這會兒見陳錦榆做足了禮數,嘉貴妃自然也要跟着客氣一番,嘴上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心裏卻頗有些得意,到底她是長着一輩呢,太子妃再厲害也得按照規矩給她行禮,只是可惜皇后沒看到這一幕,不然又得氣的再暈過去一次。
也不知是陳錦榆看穿了嘉貴妃的那點小心思,還是太過拘謹守禮,聽了嘉貴妃的“自謙”之詞,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嘉貴妃您是長輩,兒臣向您行這個禮是應該的。”
嘉貴妃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微微窒了一下,隨即眯着眼睛細細的打量起陳錦榆來。兩人見面的次數並不多,而且每次都是匆匆而過,所以這算是嘉貴妃第一次這般認真仔細的打量起陳錦榆來,邊看邊在心裏默默評價着——首先,是個絕對的美人,美而不妖,嬌而不艷,從衣着打扮,到行為舉止,再到眼神表情,即便是不認識的人也能猜到此女絕對系出名門,舉手投足間都透露着大家閨秀的典雅雍容。再看她的眼神,鎮定從容的很,嘴上雖說著謙卑的話,可是背脊挺的筆直,腦袋微微揚起,溫婉中又處處透露着驕傲。
只簡單幾眼,嘉貴妃就能將陳錦榆的性格猜個大概,她敢斷定,這位太子妃有着世家女子常有的溫婉優雅、端莊從容,也有自己的傲氣倔強、孤勇堅持,雖然不見得有她姑母的精明手腕,但是誰說女人非得狠和毒才能贏,有時候越是柔柔弱弱的女子越是可怕,她們有着自己的處事風格,看似隨隨便便幾句話幾個舉動,卻足以讓她們站穩腳跟。殺人不見血,不動聲色間將對手打敗,贏的優雅又淡定。嘉貴妃幾乎可以肯定,陳錦榆就是這樣的人。
又是個難對付的。嘉貴妃心裏暗嘆,同時也覺得慶幸,幸好陳錦榆嫁的人是太子,而不是皇上,若是皇后將自己侄女選入宮中與自己共同伺候皇上,那麼她們姑侄聯手,就沒有她的活路了。她也有些幸災樂禍,看來不久后的宮裏又將要熱鬧起來了,那些在陳錦榆手下“討生活”的女子們只能自求多福了,照她的判斷,秦家那個色厲內荏的小丫頭,根本不是太子妃的對手。
“太子妃真是禮數十足,看來陳家教女有方啊,怪不得皇後娘娘那麼的疼你,把你當成她的驕傲,這麼爭氣的侄女,怎麼本宮就沒幾個呢,看着都讓人開心。”嘉貴妃笑語嫣然的誇讚着,看她的表情,這誇讚倒像是出自真心,她是真的羨慕皇後有陳錦榆這麼爭氣的侄女,如果她也有這樣出色的後輩,也可以再嫁來大齊,那麼她又何必為將來擔心。
“謝貴妃娘娘誇獎,兒臣愧不敢當,姑母也時常向兒臣說起嘉貴妃呢,今日總算有榮幸給嘉貴妃正式請個安了。早就聽說嘉貴妃天人之姿容貌傾城,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陳錦榆依舊和嘉貴妃虛與委蛇着,嘴甜的很。嘉貴妃來者不善,她希望把人哄開心了,免得嘉貴妃去打擾姑母休息。
女人都喜歡聽人誇自己漂亮,越是美麗的女人越是如此。嘉貴妃也不能免俗,聽完陳錦榆的話,她臉上的假笑換上了一副得意滿足的笑容,輕輕掩嘴一笑,動作嬌媚,更是美到不行,凡是看到的人誰不發自內心的讚歎一聲——美人就是美人,一顰一笑都是美到極致,都能勾人魂魄動人心神,就連一向看不慣嘉貴妃的玉芝,都在心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該說的客套話都說完了,嘉貴妃沒功夫跟陳錦榆在這廢話,直接說道:“聽說皇後娘娘病了,本宮擔心的很,特意來探望,太子妃帶路吧,本宮要去給皇后請安。”
終於要開始了嗎?陳錦榆心裏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一點也沒表現出異樣來,依舊笑的溫婉乖順,先是屈膝福了一下,才抱歉的說道:“貴妃娘娘勿怪,姑母因為操勞傷心過度,竟至昏厥,好在太醫醫術高明,雖說身體已經無礙,但是依舊虛弱的很,早早就睡下了。貴妃怕是見不到了,等明日姑母精神好些了,再請貴妃一同前去探望父皇好嗎?”
算是直接拒絕了。不過嘉貴妃早就想到了,她今天來的目的本就不只是為了探病的,話說皇后是死是活與她何干,人死了她才高興呢。其實她今晚就是衝著陳錦榆來的。
“既然皇后病了,本宮就不去打擾了,要是擾了娘娘休息,那本宮罪過可就大了。”嘉貴妃十分痛快的答應了不去拜訪,當然了她想不答應也不行,身為嬪妃若是驚擾了皇后養病,可不是她能擔當的起的。
嘴上說著不打擾,嘉貴妃卻站着不動,絲毫沒有準備離開的意思,反而一派強勢,一副來者不善的架勢,雙眼直勾勾的盯着陳錦榆,帶着挑釁的神色。
陳錦榆眉頭微蹙,猜到嘉貴妃這應該是衝著她來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逃避是沒用的,既然嘉貴妃想和她過過招,她不妨反客為主,主動去和嘉貴妃攤開了說,沒準兒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說實話,面對氣焰囂張的嘉貴妃,陳錦榆是怕的。她本就是性格溫和之人,不善於和別人針鋒相對,何況嘉貴妃在輩分上要長她一輩。但是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她總不能還躲着吧。她要是躲着,姑母就得挺身而出護着她,她這麼大的人了,也已經嫁了人,總不能還像個孩子似的躲在姑母身後求庇護,今天不是早就決定了要換個身份去保護姑母的嗎?
何況她能躲到幾時,她早晚要入主中宮,將來面對的人和事,又豈是一個身為長輩的嘉貴妃能比的,她還能一直躲下去?既然都要自己面對,宜早不宜晚。越是早一點學會,對自己的好處就越多。
於是,陳錦榆帶着最溫柔甜美的笑容,對着嘉貴妃輕聲說道:“嘉貴妃看起來興緻頗高,如果不嫌棄兒臣愚鈍的話,可否願意留下來喝杯茶,咱們也好親近親近?”
嘉貴妃正琢磨着如何開口才能留下來試探一下陳錦榆的深淺,沒想到借口還沒找好,陳錦榆這邊居然率先開口邀約了,她如何不依?喜出望外的點了點頭,忙接口道:“哎呀呀,本宮也正有此意。不知怎的,本宮一見太子妃就覺親切,想着多多親近才好,本宮正猶疑着該如何開這個口呢。這下可好,太子妃和本宮想到一處去了,那本宮必得留下來和太子妃好好聊一聊。”
果然如自己所料。陳錦榆猜中了嘉貴妃的目的,心裏冷冷一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愈發客氣的說道:“娘娘抬舉兒臣了,若娘娘不嫌棄,就叫兒臣錦榆吧,別一口一個太子妃的,像是外人。”
“好,錦榆。”嘉貴妃倒是不客氣,順着就喚起了陳錦榆的閨名。
“那麼娘娘請吧。”陳錦榆微微一側身,對着嘉貴妃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嘉貴妃回以一笑,趾高氣昂的走了進去。
一旁的玉芝和冬雨都看傻了,兩人誰又能料到陳錦榆不僅不想辦法把人趕走,反倒留人喝茶?她們丈二摸不着頭腦,狐疑的看着陳錦榆,陳錦榆反倒是一臉的鎮定,低聲說道:“玉芝冬雨,你們兩個去沏一壺好茶,再備些新鮮的瓜果和點心,送到正廳來吧。”既然要邀請嘉貴妃,自然不能在院子裏擺張桌子,她還是得在正廳好好款待才是。
“是。”玉芝和冬雨答應着,一邊去備茶點一邊偷偷回頭打量陳錦榆,滿臉的狐疑,陳錦榆只當沒看見,笑着跟着嘉貴妃的腳步。
陳錦榆引着嘉貴妃來到寢宮正廳,請嘉貴妃做了客座,自己則坐在了主座。嘉貴妃眉頭微微一皺,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陳錦榆是晚輩這麼做有些不合規矩,但又想到這裏是皇后的寢宮,陳錦榆即是皇后的嫡親侄女,又是未來的皇后,那麼做主位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她總覺得陳錦榆此舉是在給自己下馬威,有種一開始就宣戰的架勢,她可得仔細應付着,這個小丫頭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麼好相與,說不定比她那位姑母更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