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新生
大周朝建元十年春末,小寒山,白雲觀。
意外死亡的常五穿越來到這個時代,成為了一名女道。
疼,腦袋巨疼,嗓子干,眼皮重!常五覺得全身酸痛,心想,我死都死了,怎麼做了鬼肉身都沒有了,還會這麼疼?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睜開了眼睛,入眼是頭頂斑駁的房梁,遍佈灰塵、蟲網。
肩膀、後背傳來的觸感硬邦邦的,常五微微動了動,身下就傳來“嘎吱嘎吱”的響聲。
“水……”渴得要冒煙了,誰來給她點水啊?常五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微弱得幾乎和蚊子的嗡嗡聲一樣。
“……師兄……你醒了,嗚嗚嗚……”一個髒兮兮的腦袋湊了過來,然後就有水流到了常五的臉上。
“鹹的!”舌頭上傳來的鹹味讓常五很無語,她想喝水不是淚水啊,小妹妹。
“水……水……水……”微弱地哼唧了幾聲后,趴在常五身上哭哭嘰嘰的小女孩這次聽懂了,“噔噔蹬”地跑開了。
不大一會兒,一個豁了個大口子的土碗湊到了常五的嘴邊。
顧不得碗裏的水上還飄着草灰,常五咕咚咕咚幾口喝了下去,喝得太急,劇烈地咳了起來。
“咳咳咳……”上氣不接下氣地咳了一陣,好容易才緩了過來。
“這是哪裏?”常五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由得疑惑重重。這個房子真的很破,頭頂透着天光,結着蛛網遍佈灰塵,牆壁斑駁透風,窗戶只有窗框。屋裏,一張歪歪扭扭的桌子,一個門都關不上的柜子。她身下一張破草席,身上蓋着一條顏色都看不出來的破布。
這是地府?也太破了?不對,這裏不是地府,大開着的門透着明媚的陽光,證明了一件事,這裏依然是人間。
常五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她低頭看了下身子和手,手瘦小了很多,乾枯黃瘦帶着長期不洗澡的泥垢,指甲啃得坑坑窪窪的還藏着黑泥。身上一件看不出顏色,打着補丁的粗布袍子,袍子在胸前交叉,是古裝的右衽。這衣服,好像是道袍?
這不是她的身體?她這是借屍還魂還是穿越?
常五疑惑的抬眼看去,面前是一個八九歲左右的小女孩。她亂蓬蓬的腦袋,臉上髒兮兮掛着淚,正捧着個豁口土碗可憐巴巴地盯着自己,身上一件補丁摞補丁的——呃,道袍。
常五捂着胸口,腦袋亂鬨哄的,穩了穩心神,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捂着頭問:“我頭疼,我怎麼了?我在哪裏?”
“師兄,師兄,你怎麼啦?!”小女孩碗一丟,撲過來又要嚎。
“啊!”聽清楚小女孩對自己的稱呼,常五大吃一驚。“師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平坦的胸部,右手往身下一摸,什麼也沒有,難道她穿成了太監?
小女孩看自己的師兄行為詭異,嚎得更大聲了:“嗚嗚嗚,師兄,師兄,瘋了……”
她嚎得傷心,常五無奈只得停下研究自己的身體,哄她道:“別哭,別哭!”,她自小帶弟弟,哄孩子有一套。輕輕地拍着小女孩的背安撫,不一會兒小女孩漸漸止了哭聲,平靜下來。
幾個小時后,聽小女孩抽抽噎噎的說完情況,常五眉頭緊鎖。她穿了,穿成了一個比她從前還窮的道姑,不是她想的太監。
大家都是穿,別人穿成金尊玉貴的公主或深宅大戶的小姐,出門丫鬟婆子一大堆,錦衣玉食。常五也穿了,穿成了一個既邋遢還一窮二白的女道士。
她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妙言,是個女道士,乃是這間道觀白雲觀的現任觀主,上任不到半年,年方十五歲(小妹妹妙語說的)。
小妹妹,她的師弟妙語,十一歲,是個小道童,由於長期營養不良看起來八九歲的樣子。
之前她們還有兩位長輩,一位丑婆婆,一位是妙言的師叔、妙語的師傅守明。可惜幾個月前兩人先後死了,妙言順理成章成為了觀主。
為什麼是師叔、師兄、師弟?呃,常五想了想就明白過來了,道家沒有男女之說,可不就是師叔、師兄、師弟了?
據師弟妙語說,自妙言上任觀主后,整個白雲觀吃不飽穿不暖,大家——(其實整個道觀就三個人,還有一位是誰,現在也沒看到人影)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妙言是怎麼受傷的?這就比較有戲劇性了。
幾日前,妙言到十多裡外一個名叫揚武村的地方去給人家驅邪,結果撞到了頭。被抬回來後半死不活昏迷了幾天幾夜,常五就是那個時候穿過來的。
事情經過大約是這樣的,她們白雲觀名聲不好,周圍村子沒有幾個人待見她們。十多裡外的揚武村有戶人家的兒子病了,半年來看了許多大夫都沒好。這家人到處求神拜佛,只要有人能讓他家兒子好起來必有重謝。
那時候觀里斷了炊,妙言狠狠心就去了。她年紀輕,怕人看不上,耍了點小聰明。神神叨叨地說,這家兒子是被蛇妖纏上了,必須要驅邪。跳了一個時辰的大神后,飛奔出門。一裡外是條小河,她朝着小河一邊飛奔一邊嚷嚷蛇妖被她施法抓住了,就在河裏。
那幾天一直下雨,小河的水非常渾濁。妙言進村之前在路邊泥田裏抓了根一尺多長的黃鱔。提前魚鉤套好黃鱔放在河裏,並且在岸上做好了標記。妙言的計劃是到時候拖出黃鱔,就說是抓到了蛇妖。
說來也是巧合,掛在河裏的黃鱔被一條真蛇吞了。這條大蛇長四尺,可能是上游衝下來的,冬眠剛醒,糊裏糊塗的大蛇吞了黃鱔后,被魚鉤鉤住掙脫不得。
妙言一拉之前埋好的繩子,一條小兒手臂粗細的大蛇破水而出,直接把她嚇得咕咚倒地。身後的村民一看這個季節哪裏來的蛇,這必是蛇妖無疑,嚇得面如土色四散而逃。
後來,傻姑——也就是妙言、妙語外,白雲觀的第三個女道士,關鍵時刻沖了上去,幾腳踩死了大蛇。
妙言差點沒被大蛇嚇死,迷迷瞪瞪沒忘記驅邪,顫抖着拖着這條蛇回來,草草施法后剖了蛇膽喂病人吃了下去。
拿了十幾文賞錢,三人回觀途中,天雨路滑妙言俗套的滾落山坡磕着了腦袋,這樣常五就穿了過來,佔了人家的皮囊。
這些情節當然是妙語敘述后常五腦補全的,以妙語的腦瓜子,她還以為黃鱔是師姐拿來釣蛇妖的呢,至於嚇暈了,那是中了蛇妖的法術……
常五嘆了口氣,剛才聽到驅邪,她還以為是個可以修仙的時代,就像是和三生三世那樣可以渡劫成仙成神的,或是修仙小說一樣拜入門派,步步升級最後飛升的,現在看來都不是了。
常五有點失望,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平凡的世界,應該和她所來的那個時代的古代差不多。
至於皇帝年號什麼的,妙語只知道是大周,其它的就都不知道了。周朝,中國歷史上出現的周朝就那麼幾個,現在信息有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只好多了解信息再說。
常五抗打擊能力一貫強,通俗地講就是皮厚耐造,確定自己是真穿了以後,秉承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勉強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既然沒死就要活下去,今日起就是她的新生。
也不知道妙言本尊去了哪裏?是死了重新投胎,還是穿去做了常五?希望她是穿過去,那邊雖然也不好,至少吃得飽穿得暖,也不算吃虧。
“仙姑在嗎?”
“有人在嗎?!”
一陣“砰砰砰”的砸門聲傳來,把妙語嚇得抖了幾抖。她們這個小破觀,好幾年基本沒人上門了,突然聽到砸門聲,妙語被嚇得“哇”的一聲,眼淚飆了出來。她又不敢大聲哭怕被門外聽到,捂着嘴要哭不哭。
醒過來兩天了,在妙語一天兩頓稀得看得見碗底的菜粥滋補下,常五——如今叫妙言,體力恢復了一半,已經勉強能下床了。
既然佔了妙言的皮囊,不得不承擔起妙言的責任來,當下安慰了妙語幾句,她打起精神準備出去看看。
掙扎着下了床,隨手拿了根栓門的棍子杵着,妙言顫巍巍地來到了道觀大門背後。
道觀的這兩扇大門還算結實,在來人“噼里啪啦”一陣亂砸下依然安然無恙。
“誰呀?!”妙言隔着門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
“是妙言仙姑吧?我兒子好了,好了!特來謝謝仙姑出手相救!”門外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進來,語氣裏面掩飾不住的興奮。
好了?揚武村吃了蛇膽的那家兒子好了?還真是瞎貓碰上了死老鼠!
妙言一顆心放了下來,強撐着打開了大門。
門外站着兩個男子,一老一少,老的四十多歲,年輕的二十多歲。這兩個男子都是皮膚黝黑,穿着粗布短褐,頭上隨便挽着髮髻。他們腳上的布鞋、褲腿上沾上了不少泥點,一瞧就是趕了遠路過來的。
看到妙言,年長的男子愣了一下,隨後把手裏的竹籃遞了過來道:“感謝仙姑搭救,我兒子好了。這是我娘子做的米糕和三百錢。”說著把手裏的竹籃塞入了妙言手中。
“這……”妙言本來想說,這怎麼好意思,但是米糕香甜的味道直衝鼻子,她的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
紅着臉,妙言訥訥地道:“多謝!”
“不用……不用……,我們先回了。”年長的男子連連擺手退後兩步,一拉身邊的侄兒轉身大步就走。
“二叔,我們不進去拜拜慈航天尊再回去?”侄兒疑惑地問。
“快走!”二叔一把拉着他,急匆匆地邁着步子,就好像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背後追着一樣。
“……”妙言一陣詫異,難道自己太丑太嚇人了,不會啊,她照過水鏡,黃瘦了點,五官還算清秀的,難道是自己說話有什麼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妙言開始自我檢討起來。
“原來妙言仙姑長這個樣子啊……”年輕的男子邊走邊回頭,小聲地道。
“閉嘴!”二叔一巴掌打在侄兒頭上,聲音遠遠傳來:“……不要命了……淫觀……”
“啥?”妙言一頭霧水,一個大大的“淫”字一直在她腦子裏徘徊不去。
“師兄……有米糕……”妙語的聲音把妙言拉回了現實。轉過頭看着妙語一隻小手放在嘴裏含着,流着哈喇子,另外一隻小手則伸了出來,目標是籃子裏面白白胖胖的米糕。
“啪!”妙言輕輕拍了妙語的小黑手,道:“洗了手再拿……”
妙語縮回手,懂事的點頭道:“我怎麼忘了要先供奉慈航天尊,傻姑,我們去洗盤子……”說完蹦蹦跳跳地拿了供盤就跑。
門后還站着一個人,個頭比妙言略高壯些,亂蓬蓬的頭髮蓋在臉上看不清眉眼,一件臟破得不成樣子的道袍。這頭髮,這道袍,哪裏像是道姑,和乞丐比也不遑多讓。
妙言、妙語身上的道袍雖然臟破,還是整整齊齊的。傻姑的衣服破得就實在有點厲害了,好幾處扯成了布條,腳上兩隻布鞋露出了腳趾頭,半穿半趿拉着。
這一遭穿越,妙言樂觀地想,自己好歹也算白雲觀的首席CEO了,這算升職了吧?企業小是小了點,難也是難了點,不過辦公場地不要租金,還附帶兩個不要工資的員工也算是賺了。這兩個員工,一個哭包,一個傻子,雖說都有點不正常,總的來說也不算太壞。
抬頭看看自己公司,大門上白雲觀的門匾搖搖欲墜、歪歪斜斜,日晒雨淋中早已經腐朽不堪,現在看起來就好像是“日雨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