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但我也沒有離開,不過走得稍微遠一點。四狼的武功已經知道了,那個姓柯的棍法很是高明,我想,就是他一人,也足以打倒六狼了。果然,不出十五招,四人全部倒下不動了。丐幫的人搜了他們的身子,把幾幅畫拿去,便急速離開了。我也想走,怕巡城的兵馬出來,反把我當作兇手。這時,我看見一個黑影飄下來,只有一個,抽出手中的劍,往地上受重傷的四人亂刺幾下,便呼地逃走了。丐幫的人並沒有殺他們,現在這人卻送他們進了陰間。我急步離開,沒有遇見任何官兵。我住在一家最低檔的客棧后,夜半正睡得香,便被一陣喧嘩吵醒了。

我剛起來,便見店家和小二等人帶着幾名官差闖進來,官差後面還有幾人帶着劍,卻不像同行。他們的目光特別厲害,掃着這個大通鋪的十五六個人。我沒有不安,心說,準是為六狼的案子。那同房住的小販小民們卻怕得一動也不敢動。帶劍的發現最里角的我,便向官差輕說:“就是他。”官差問:“哪個?哪個?”帶劍的說:“就是這個少年人。”官差就沖我吼道:“快滾出來,殺了張員外一家,還敢在此呼呼大睡。聽見沒有?叫你呢?就是你,你這個狗賊。”官差上前,抓住我,劈頭扇了一記,把我的臉都打腫起來。我立時爬上一股眼淚,但馬上忍住,我心說,不能亂反抗,不然,越弄越糟,不是我也當作是了。我發現那此昨夜同屋子的人都向我射來憎恨又懼怕的眼光。我把包囊提起,便被官差捉住了。押着出去。聽見店小二向眾人說:“沒事了,沒事了,殺害張員外一家的兇手已經抓住了,大家再睡吧,現在還不到四更,還早呢。”

官差押我出了店外,約五十丈,才對那三名劍客說:“錢塘三劍,兄弟把他交給你們了。快走吧。守東城的跟兄弟相好,現在已經得了話,只要你們過去,他就開門放你們。”那錢塘三劍之一說:“多謝吳都頭。在下改日再謝。”那吳都頭說:“替花王辦事,應該的。別人想要還沒有機會呢。我們在官府聽差的,私心對花王極其欽佩的。三位別放在心上。”那三劍客便押着我往東門去。現在他們都坐着快馬,我也被挾在一匹馬上,手腳都套着鐵鏈。到城門口,果然如吳都頭所說的,那守將聽是錢塘三劍客,便放行。出城幾里后,聽見一劍客說:“大哥,今晚真是好順利。”那大哥說:“這姓吳的真以為我們是花王的人。看來那塊金牌還頂管用的。”我便想着脫身之計。原來他們用什麼卑鄙的手段來害我。我可從來沒有得罪過這錢塘三劍呀。我想,也許是錢塘縣令命他們來害我的。也許是荷花堡主的手下,他們昨天暗中知道我打探堡址一事。在詢問的一百多人中,誰能保證沒有他的人?我一面覺得這件事極其兇險,一面更激起了辦成功的決心。越艱難的事,越顯出我的能耐來,也見得我如此堅定地行善,神就會賜福與我了。

我運運內力,忽然把手腳的鐵鏈震斷,他們剛回過神來,我已經躍開了。三劍客立時撲下來追趕我,其中一個還很可笑地叫道:“小掌門,我們是阿杜阿甫阿工三兄弟呀,你認不得了?少掌門,掌門命我來帶你回去的。”我可以發誓說,我從來沒有聽過這三個稱呼。但是他們手中的劍並沒有出來,只是追着,輕功極其了得,如果再練二十年,也許就趕上我了。我想。我頭也不回,跑出幾百丈,聽見三劍客在哭,一人說:“少掌門,你出來不是為行善嗎?現在你不回本會,掌門就要殺我們兄弟了。掌門素來威嚴,你是知道的。小掌門,掌門說你開罪荷花堡主,斷不能逃脫,所以讓你儘快回去,不要再歷練了。少掌門,你不要走呀,嗚嗚,少掌門,我們回去,掌門會把我們五馬分屍的。少掌門呀……”聽到這裏,我真疑心自己就是那個少掌門了,那麼我師父難道是那個老掌門?我在山上十五年,除了五歲以前無法記事,沒有什麼印象,一直不見師父有什麼手下。難道師父所見的那些朋友都是他的手下,裝作朋友的?難道師父真有一個什麼幫派?一直瞞着我?不可能的。師父就像父親一樣,一模一樣。但是我還是停了下來,我回身,遲疑着。

三劍客就過來了,叫着:“哈哈,少掌門,我們就知道你是仁慈的。對別人如此,對我們自己人更是如此。少掌門,我來背你。我叫阿工。”另一個說:“少掌門,別叫他阿公,叫他阿母。”那阿工說:“少掌門,那叫他阿兔,快來吃草,阿兔,真是乖孩子。少掌門,來,我來背你。”阿工就抓住我,放在他背上。他比我長半個頭,體格魁梧。我笑了一聲,但內心還帶着十分的戒備。阿杜和阿甫守在兩側,急速向馬兒去。阿杜說:“少掌門,你知道掌門為什麼用這種方式來抓你回去嗎?因為你沒有聽掌門的話,掌門叫你不可傷害任何人,但是你傷害了人。所以。”

馬兒已經過來了,阿工帶着我輕輕鬆鬆躍上鞍,也不放下,阿杜繼續說:“這次回去,掌門就會把一切事都告訴你了,包括少掌門的身世。”那阿甫說:“這可未必,掌門說少掌門年紀太少,必須歷練歷練。現在杭州得罪荷花堡主,去其他地方就成了。少掌門未成年,見識有限,整天捧着這幾本書,將來如何執掌本派?所以歷練是不可少的。”阿工說:“荷花堡主太厲害,所以掌門讓我們兄弟出頭露面來助你了。現在去什麼地方?除了兩浙,天下隨你挑。”這時候,我真的相信師父是一派之主了。但是我心裏還是帶着戒備。畢竟師父從來不曾透露過什麼,從來沒有。我讓阿工放開,說:“你們剛才說我傷害了人,是什麼人?我出來才三天,根本未傷害誰。”阿工說:“以少掌門的聰明也猜不出吧?現在暫時擱下。少掌門,我們去什麼大酒樓吃一頓再說吧?”阿杜說:“少掌門,不要同意這個傢伙平生最愛的就是杯中之物。喝了它,就人事不省,嫦娥站在面前也視而不見了。這種人,從來都讓這流動的東西誤了事。”阿工說:“我什麼時候誤事了?你別放屁,你最愛的就是美人。一生玩過八十一個都不止。幾乎每一年換一個。”我笑道:“阿工哥,那阿杜哥現在將近百歲了?”阿工說:“不敢當,少掌門,你再叫我們哥,我們就不理你了。”阿甫說:“少掌門,你是人中龍鳳,我們是泥土。不能稱兄道弟的。”我說:“神說天下的人都是神所造,在他眼中沒有貧賤尊貴之分。我和你們都是一樣的。”他們說:“神的眼光是神的事,現在活在世上,我們不能亂了尊卑。”

我們行了幾十里或者幾百里的路,便被領入一座極大的莊園。那莊園就像地主或大官所建的那樣很具氣派。門口掛着兩盞大燈籠,四盞小燈籠。三劍客一擊掌,就有人來開了朱門。我看見裏面雕欄玉砌,一陣陣花香飄出來,便快跑了幾步,笑道:“阿工哥,師父住在這裏嗎?我從來不知道呢。”阿工說:“少爺,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不要多問。待你長大,掌門自然會把一切都詳細告訴你的。”在九曲迴廊間走來幾名穿着上等綢衣的少女,或端着盤子或提着小花籃。那時晨曦微露了。我看見她們個個容貌美麗,雖然比不得小荷清秀,但也頗難見到。便向她們笑笑,她們全都垂下頭去,像很羞澀的樣子。阿工說:“你們把少爺的衣服準備好了沒有?”語氣含着一種支使仆婢的冷傲,和剛才全然不同。那些女孩子說:“回三將軍,小的都準備了。”阿工向我一笑,說:“少爺,你先隨她們去更衣,我們去見過老爺。可不要做出什麼失態的事來喲。”三人大笑着離開了。一名少女就過來說:“少爺,到那邊來。”我換過衣服后,看見這六名少女都在外屋侍立着,而阿工幾人還未來,就取出詩集來念。說:“金陵酒肆留別,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便聽外面叫道:“少爺,不好了,漠漠女妖來這裏尋你了,快躲一下。”聽見好像是阿杜的聲音。我心說,正要找你,老太婆,你倒來了,還想除我?便出去。那幾名侍女全來攔住,說:“少爺,你不能出去。少爺,你不要出去。”但是我還是出來了,我說:“你們放心好了,出了事我也不怪你們的。”我手裏拿着《聖經》,穿着這身飄香的衣服,往內院去,看見許多侍衛往那邊走。他們見了我,好像並不認識,沒有招呼。我穿過院門,便看見幾十丈處圍滿了人。

果然有漠漠女妖在。女妖身邊還有十名手下。全是男的,都在四十以上年紀。還有一名少女,正是小荷。小荷的眼睛四掃着,像尋找什麼人。我怕被她看見,便躲在原處,沒有再進。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希望和她作朋友的意念。我雖然一再告訴自己,她是天下最兇殘的女人,但這心思並不聽我的話。我注意她們。站在她們對面的有十二人,阿工三人都在。一律是男人。為首的並不是我的師父,而是一位年在五十左右的人。他沒有留鬍子,眼中含着一種傲慢,右手搖着一把金扇,好像是純金做的。而剛才過去的侍衛們都遠遠地圍在四周。我掃視這些侍衛,覺得他們根本不像幫派的人,而完全像官兵。他們的穿着就和廂軍無異。這院子也不會像幫派的分部或總部,更像富貴人家的別墅。那搖金扇的也不像江湖中人,而像官場有權勢之人。師父這些年並沒有告訴我什麼身世。我有時候問起父母,師父便搖頭嘆息,沒有半句話,我再追問,師父便忽然轉過臉去抹眼。師父有時候像個女人,很愛哭的。但我並不如此。現在,我不管如何,認定阿工等人沒有什麼惡意是有十分把握的。

聽見漠漠婆婆說:“童大人,老身不想同你們拚命,把那差鬼的所有東西都交出來,老身立即離開。”聽見搖金扇的人說:“漠漠婆婆,過去幾年了,何必耿耿於懷?差兄為人仁慈,當年與蝴蝶谷結下樑子,想來出於丐幫鄭幫主的挑唆。現在,我們先派人把丐幫滅盡,再來了結這件事。”漠漠婆婆說:“童大人,你最好不要招攬他的事。速速把他的東西義出來。”阿工喝道:“老妖婆,你太過放肆了。知不知道童大人奉誰的旨意作此事?限你立時離開,不然,我們也不是好惹的。”漠漠婆婆立即發火了,轉動着銀蝴蝶說:“反正我們蝴蝶谷從來沒有怕過誰,現在只有除掉你們了。”漠漠婆婆就要上來時,後面的十人攔住說:“婆婆,讓我們來。”阿工說:“蝴蝶谷十長老,很好,今天讓你們見識一下,我們錢塘三劍也不是等閑之輩。”錢塘三劍就立時與蝴蝶谷十長老交起手來,眾人退開幾十丈。

戰事極凶。錢塘三劍斗過二十招,便再也難擋了。童大人又派下七人,也湊成十人,這樣,才算平手,便漸漸過去,蝴蝶谷的人又漸佔上風了。我發現他們的招術極為詭譎。如果十人的內力比現在強十倍,那麼當真厲害無比了。我不想他們再斗下去,一面翻開經書,一面走過去。我念着:“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我說:“諸位,現在還有什麼結難解?何妨坐下來說?”那搖着金扇的童大人見了我,一驚,立時綻出笑容,說:“孩子,你快過來,不要靠近,不要靠近。哈哈。孩子,來。”阿工在裏面叫道:“少爺,他就是老爺。”我一愣。阿工這一叫,被敵人的劍刺了一下。我發現漠漠婆婆用灼熱的目光盯着我,全是驚訝。而小荷簡直是帶着惱怒了。我向她輕輕一笑,顯出我的風度來。我說:“婆婆,現在還不讓你的手下退出去嗎?你自度可以平安出去?”搖着金扇的童大人到我身邊,一面還打量不休,一面含着笑,說:“孩子,不要理她們。我們入內說。剛才二將軍叫你別出來,你為何不聽?”

我當時覺得他並不討厭,我輕說:“我怕什麼?在這裏。”他笑道:“對,對,在這裏。我們只不想亂殺人而已。漠漠婆婆,聽見少爺的話沒有?你再不離開,我對你不客氣。”一面拉着我,好像怕我會被誰搶走。小荷叫道:“喂,你這個小賊,你是姓童的兒子?你這個無恥的傢伙,你如何會在這裏的?”帶着哭腔。我輕說:“小荷姑娘,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我正要找你們呢。”小荷聽見這話立時說:“那你為什麼不來呀?蝴蝶谷,就在——”漠漠婆婆說道:“小荷,別亂說。小賊,我不殺你誓不為人。”一陣風般閃向我。那童大人舉起金扇呼地迎上去,叫道:“老妖婆,想傷害我家少爺?”童大人的身手很不錯,把婆婆攔下,我便站在一邊。我怕三劍客會受傷,盯着圈內。小荷忽然仆倒,口間冒出白沫。我一驚。童大人還和婆婆在惡鬥。我奔過去,扶起她輕說:“小荷,小荷,你中毒了嗎?”“哈哈。”小荷笑着忽然抓住我的寸關,運出內力剋制我。我發現她的臉這時候如草莓,含着一種嬌艷的芳香。但我的內力起碼超過她二十倍,她如何製得住我?我運起內力反擊,她的手如觸電般縮回去了,立時又抓着我說:“我不會再放你走的,你打死我好了。你打呀,打呀。”我弄得很尷尬,輕說:“你先起來,我有話問你。”“好呀,你不許騙我。”

我扶她起來,她身上的香氣讓我有些不安。她笑着,說:“你跟這個惡賊是一家人嗎?”我搖搖頭。阿杜叫道:“少爺,你作什麼?她是漠漠女妖的孫女呀。少爺,蝴蝶谷素來與我們家為敵的。”我向小荷一笑,說:“我們到那邊去吧?”“好呀。”小荷全是興奮。聽見童大人叫道:“孩子,不要相信她,她們蝴蝶谷是天下最狡猾的人。”漠漠婆婆見我騙小荷去什麼地方,便拋開童大人,向我殺過來。小荷叫道:“奶奶,你幹什麼?”我已經閃開了。憑漠漠婆婆這手功夫,還無法在我之上。漠漠婆婆護着小荷時,童大人也護着我,而蝴蝶谷十長老也退出去了。看來,小荷的安危比他們所要作的什麼事更重要。小荷看着我,說:“公子,求你離開他吧,公子,我們回谷去,公子。”帶着一種懇切的語氣。而童大人冷冷一笑,說:“賊女,你想迷走我們少爺?”

我說:“漠漠婆婆,什麼恩怨請你放開。”我看見小荷暗中垂淚。漠漠婆婆說:“我們的事,你這個臭小子知道什麼?居然敢幹涉。”我說:“婆婆,小可憑良心說話,天下無論何事都是可以用理來說的,難道不對嗎?你和童大人的恩怨也可以開誠佈公來談。”小荷帶着哭意說:“公子,你不知道的。公子,你不要被他們所惑,他們是天下最惡的人。”阿工說:“狗女人,敢如此同我們少爺說話。”阿工阿杜阿甫幾人都在包紮傷口。他們含盡恨意。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如何。我見了小荷后,對蝴蝶谷是荷花堡的懷疑又減弱了許多。但想到那三十二具死屍和八千八百八十八的事,內心難以釋懷。童大人懷着戒備,怕漠漠婆婆傷害我。我輕輕說:“童大人,容小可與小荷姑娘單獨說幾句話吧?”童大人說:“那,你過去,不要中了她的迷香。蝴蝶谷的迷香在天下是出名的。雖然並非最厲害。”但漠漠婆婆卻不容許。

小荷求她說:“奶奶,我們說幾句。”漠漠婆婆盯着我許久,才說:“讓我們看得見。”小荷便向我奔過來。阿工等人和蝴蝶谷十長老都準備着搏殺。我們到幾十丈外的牆邊。小荷輕輕說:“公子,我們做朋友難道不行嗎?”她看着我。我說:“當然,小荷,你們蝴蝶谷是不是又叫荷花堡?”荷花堡?我說得很輕,但是小荷的聲音卻高起來。我有些不安,說:“輕點。”小荷說:“你原來是到那荷花堡去?”我說:“你們蝴蝶谷是不是?”她搖搖頭,說:“公子,這些人是朝廷的人,你是朝廷中人?”我說:“不是。我和你一樣,是平民百姓。小荷,什麼回陽神功聽說過嗎?”小荷說:“公子,你打聽這些作什麼?”我說:“想了解一件事而已。小荷,聽小可一句話,無論別人的東西是偷來的搶來的,我們都不可以去硬奪。以後不要亂出。現在許多人內心充滿罪惡。”小荷說:“公子,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去我們蝴蝶谷我就什麼都聽你的。”我一笑。她越要我去,我的疑心越重。她問:“公子,你叫什麼?”我說:“保羅。”

童大人就叫道:“少爺,快回來。”我說:“小荷,也許我們又會見面的。現在,請你讓婆婆走吧。”小荷立時哭起來。我忽閃着到了童大人的身邊。漠漠婆婆大概自度再無法得手,便拉着小荷和十長老一起躍出院落,消失了。童大人鬆了一口氣,命令手下把守內院,便把我和阿工幾人領進去。童大人一直笑着,到書房內,他取出一隻箱子內的許多寶貝,讓我坐下,說:“少爺,如今你就同老夫住一起。老夫同掌門是好友。老夫近日就回東京去,按照掌門的意思帶你一起去東京。那裏才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少年人見識一下最好不過。”他把玉給我,我不收,我說:“童大人,既然師父這樣安排,我沒有理由拒絕。我隨大人去東京好了。”童大人向阿工等人一笑,說:“我們今日就走。路上可能會遇見許多惡賊,或者還會來搶我們的東西,你不要出頭。否則,到了東京,你也沒有安寧了。這玉你不收下,就是不把老夫當作長輩了。”我只有收下。阿工說:“你再挑一匹寶馬。還有,雖然少爺的武功很高,帶上劍或刀更好。因為東京不像小小的杭州,那裏高手如雲。”我說:“阿工哥,我從來沒帶寶劍的。我想,憑漠漠婆婆等人,傷我還需一點力量。”童大人說:“初生牛犢不怕虎。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小保羅。”阿工說:“少爺,童大人膝下無子,乾脆你就認童大人作義父好了。”童大人目光含着期待,卻回絕說:“三將軍,不可不可,沒有掌門兄的親口允許,老夫如何敢收他的弟子作義子?”阿杜等人說:“保羅,義父和伯父叔父也是一樣的。你反正以行善為念,童大人也素來仁慈待人,你認一下,並不損失什麼,而童大人卻得了一種天大的安慰,豈不也是行善?還拒絕什麼?”我當時既不想拒絕,也不想答應,完全無所謂的態度。於是他們推着我下跪,竟作了童大人的義子。童大人更加歡喜,又取出更多的寶貝給我,說:“孩子,日後,你只管去行善,缺了金銀同義父說。”

我們坐着高頭大馬,帶着十輛馬車離開杭州時,正是天氣漸熱的初夏。童大人後面跟着五百壯勇。我看到許多人來送行,各有什麼禮物。當有相好的問起我的身份時,童大人總是笑道:“這位是老夫的義子,從前的名字叫保羅,沒有姓。現在,老夫又給他起了一個,叫天仁。”他們就巴結地說著“天仁公子真是很英俊,天仁公子真是好學少年”之類話。我們行了幾日,凡吃住都在驛站內,非但不費分文,還可得當地大小官員的許多禮物。這日接近南京應天府時,已有一月的時間,天氣頗熱了,等不到驛站,我們就要求先休息一下。當時天下有四京,即:東京開封府,南京應天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

義父只把我帶在身邊,坐在最內側的林蔭下。他望着我笑,說:“天仁,你現在知道為父入京作什麼嗎?”我搖着頭。他說:“為父替聖上採辦書畫古玩。聖上對這些極為酷愛。為父就把那些散落在民間的珍品收集起來。現在,為父想替你在宮中謀個差事。你喜不喜歡呢?”我心說,原來荒山六狼就是替你辦事?你就是虎旗會的後台老板。我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大概我的臉色表現出來了,他說:“仁兒,你不舒服嗎?”我搖搖頭,說:“義父,下面一些人取字畫極為凶暴,恐皇上的聖名都要被他們所毀了。”他輕輕一笑,說:“你真是我的仁兒,心腸太軟了。為父任由你去救人愛人,要多少銀兩隻管來取。為父現在不替你謀官職了。你還小。”我說:“義父,不是孩子多嘴,下面巴結奉承之人送的禮物不要收取了。終有一日會敗露的。”他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傻孩子,真是傻孩子。這次為父入京連三宮六院的都要打點,單靠一點點奉祿,如何作?現在沒有錢不但升不上去,還坐不穩小位子。為父一把年紀,這些事最清楚了。你在外面不要亂說什麼。聽見嗎?為父既在官場,自有難處。”我忽然想哭。我居然會認這人為義父,除非天下可作父親的都死絕了。但事已至此,又有什麼辦法?我生出一種時時規箴他的幻想。也許這樣一來他會有所收斂。

我們休息的林子頗大,盤滿了各類青藤。地上發著許多花兒。我正看着這些雖然不知名但同樣可愛的花草,便聽見兩聲呼嘯滑過林子,隨即出來兩個蒙面人,他們帶刀,早越過了外層的侍衛們,直取童大人。他們的輕功極其不錯,比漠漠婆婆要高明。刀閃着寒光,出招極快。童大人因為他們一聲尖嘯,才有了一點點準備,但還是遲了。這兩個蒙面人身材相似,眼神也如此,其中之一的刀尖已經落在了童大人的後背,如果他沒有閃,原來是取他面部要害的。後背中了一刀時,第二個立時揮向童大人的頸部,看樣子不奪他的性命不肯罷休。而童大人的貼身侍衛現在還只有剛抽出刀,相離還有十丈。童大人眼見得沒有反抗的力量。如果光明正大的交手,我判斷蒙面人只一個,也讓童大人為難了。現在是兩個。我叫道:“惡賊休要逞凶。”手中已多了幾粒石子,我運出十成的內力擊向兩人的八處大**。有上路,有下路。這兩人顯然大驚,不防我這麼厲害。我從他們掃向我的目光就可以看出,現在他們是在驚嘆的情況下看我的。他們被石子所攻,無奈閃開,使童大人脫了刀鋒,童大人乘機幾個地螳螂,滾出幾十丈。兩人再次撲向他時,侍衛們過來了。我閃到他身邊,扶起,說:“義父,沒有事吧?”

他帶着一種欣慰的笑意,說:“仁兒,你當真厲害。”我便替他包紮後背的傷口。那兩人使的什麼刀法我也不清楚。但我查看傷口,知道沒有喂毒,這就行了。侍衛和阿工等人已經圍住蒙面人。蒙面人的刀法渾然天成,一絲兒破綻也尋不出,而且內力較深。眾人見難贏,又過來幾個。我料想兩人沒有能耐了,雖然要擒住他不是易事,但他如果不逃,結局也難說了。我們有五百精勇,童大人有二十名貼身侍衛,其中四人武功絕不可小覷的。童大人現在包紮好了,充滿恨意,叫道:“呼風喚雨,你們拿住他。老夫要親自割下他們的腦袋。”呼風喚雨是四侍衛的名字。阿呼年約在四十,據說十年前就同童大人作了朋友,家裏有妻小,一年准假幾次,一次個把月。使奪魂錐。阿風三十六七,個子最高,留大胡,武功最強,帶劍。有兩個女兒,家在東京。妻子病亡。阿喚五十年紀,輕功最好,使斧,曾落草做過賊,私生孩子不知幾個,現在無家小。整年不離童大人。阿雨只有三十三歲,犯過死罪,遇大赦得免,無家小。使刀。

現在呼風喚雨四人圍攻兩個蒙面人,阿工等人都退下來旁觀。阿工到我身邊,笑道:“少爺,你真正是當世奇人。”童大人說:“你們軍中如果能找出我仁兒這等高手,老夫輸給你們萬兩黃金。”阿工說:“童大人說話當真?”“怎麼?”“我可以去請出邪夫子來,讓他冒充軍中老兵,少爺還能勝得過?”童大人說:“三將軍,你想老夫的黃金也不是這麼容易的。現在你看看,這兩個惡賊使得是什麼刀法?”阿工細看了,說:“不清楚。我又不是江湖中人。”童大人說:“仁兒,為父剛想到一件事,入京后,為父把你介紹給太后皇后,可以嗎?”我說:“義父看如何好就如何吧。”

現在呼風喚雨還在惡鬥,兩人一時還絕不露敗。我心說,童大人在官場上或者如魚得水,但在民間,或者百姓就恨之入骨了。我也從來恨貪官污吏。他可說當仁不讓一個貪官。但我還是要救他的。那兩人和漠漠婆婆也許都不是壞人。對付義父這種人,靠入尚書省交彈劾的奏摺顯然不會湊效,而且這種行為文人行的,江湖中人如何會做?他們自然選擇刺殺。我現在也不想他們遭擒。但又不能幫他們。唉,許多事就是這樣讓我為難。

16977.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發現!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宋淪亡錄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大宋淪亡錄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