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手術
在古代進行外科手術,從術前準備到術后恢復,每一個環節都面臨著萬般困難。
但凡有一點失誤,甚至是運氣不好,病患小命就得玩完。
對武卓來說,雖然便宜師父留下的東西不少,長公主府上下也全力配合,但還遠遠不夠。
只無菌要求這一點,就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障礙。放到現代,進行門診小手術都不合規。
所以,他只能儘力創造環境和條件。
唯一還算不錯的是,這個和已知歷史存在極大出入的時代,居然有蒸餾出的高度白酒,還有權貴人家才能享用的精鹽。
武卓首先做的,是想盡一切辦法消毒。
廚房裏一排大灶被最先徵用,膛內柴火熊熊,所有鍋碗盆、刀剪針線反覆清洗蒸煮,而後放入高度白酒中浸泡待用。
而後大鍋燒水,沸騰后一點點的往鍋里加精鹽。
缺乏精確計量設備的情況下,只能用嘴嘗,讓鹽度無限接近淚水,以此來當作清創和清潔器具的生理鹽水。
另一面,貴婦卧房內間環境封閉的佛堂和大小高度剛好合適的貢桌被徵用。
包括佛像、牌位在內,所有無用物件全部清空。
而後打濕牆面地面,關上門靜等空氣中的浮塵沉降。
一且準備停當,時間已過丑時。
武卓用酒調了小半碗麻藥,吳嬤嬤小心的端進屋內,伺候腦袋昏沉又緊張異常的小姑娘喝下去。
十幾分鐘后吳嬤嬤出來,壓低了聲音說:“已經睡過去了。”
貴婦此刻表現出尋常女人望塵莫及的果決,毫不拖拉的帶着兩名健婦進屋。
按照武卓的要求,把自己閨女上下脫個精光,又親手用薄被裹住,才目送小心翼翼的健婦把人抬進佛堂。
武卓吃了兩塊點心又喝一點兒水,有丫鬟上前幫他紮緊袖口蒙上面巾。
而後,用高度酒和鹽水仔細的清洗雙手,空舉着邁入佛堂。
同樣凈手后紮緊袖口矇著面的女道士、吳嬤嬤和一個挑選出來的膽大丫鬟,小心的端着清潔消毒后的器具、藥物和鹽水盆,緊張忐忑的魚貫跟進。
佛堂內四個角上,注入鯨油的油燈已經點亮,兩名健婦各提着一盞馬燈從旁配合照明。
武卓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看着案几上趴卧着的小姑娘心如止水。
仔細觀察了一下紅腫到油亮,中間區域潰破有膿血滲出的患處,心裏估算好切口的位置和大小。
深呼吸一次,開始做正式的術前準備。
其實清除癤腫的手術一點兒都不複雜,屬於最簡單的門診外科手術之一。
條件簡陋的情況下,武卓用白酒和鹽水進行了手術區和周邊區域消毒清潔。
而後,用外用麻藥泡的藥水塗抹手術區。
等了兩分鐘,用鑷尖稍稍用力扎了下麻醉區的皮膚。
確定昏睡中的小姑娘沒有任何反應,清洗掉皮表麻藥,拿起一柄直刀,在患處利落的切開了一個“T”字切口。
人臀部的神經末梢非常稀疏,痛覺相比於身體其他部位也最為遲鈍。
再次確認小姑娘沒有問題,由外而內的按壓壓迫出膿血。
用自製的生理鹽水清創后,一手小剪一手刀具,開始病灶剝離。
腐壞組織一點點被剝離出來,創口出血量肉眼可見的加大。
端污物盆的丫鬟看着翻開的傷口,和殷紅的不斷湧出不斷擦,還依舊不停往外冒的鮮血,額頭的汗越涌越多,臉色也越來越白。
終於,人晃了晃一頭栽倒。手中銅盆落地,發出“噹啷”一聲震響。
“怎麼啦?”門外響起貴婦的尖叫。
“阿湘暈了。”同樣手腳發軟的吳嬤嬤,音調打顫的回話。
“換個人來,進門時動作要輕。”武卓手頭不停,沉聲發出指令。
外面臉色蠟黃,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的貴婦,聽到武卓沉穩的聲音才稍稍安穩一些,趕忙招呼替補人手進去。
武卓猜到了有人會暈血,或是看到手術過程出現嚴重不適。
不過佛堂里空間太小,備用的人手只能在外面等着。
很快,叫阿湘的丫鬟被人慢慢拖出去。新進來的丫鬟顫顫驚驚的端起污物盆,頂替了前任的位置。
手術雖小但關係到自己的小命,之前武卓始終全情投入其中。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周圍配合的幾個人都太緊張了。
這可以理解,在活人身上開口,然後下刀下剪子的操作,對沒見過這些的普通人來說,刺激性太強了。
吳嬤嬤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模樣,一個健婦臉色白的嚇人,馬燈的光線從下往上一照,整個人跟個鬼似得。
另一個健婦也好不到哪去,隔着面巾都能看出,靠強憋着才沒有吐。
就連女道士也身體僵硬滿臉是汗,臉上露出的皮膚蠟黃到一絲血色都沒有。
為了緩解幾個人的緊張,武卓一邊做清創剝離操作,一邊語速很慢的講起這台手術的流程、要點和注意事項。
果然,幾個人逐漸被內容吸引,注意力一分散,緊張和不適不經意就減弱了。
其實剜肉清瘡對古代醫者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他們操作起來,主要靠的是師父的口傳心授,和自己的經驗累積。
壓根就沒有總結出系統的操作規範,對細節也缺乏病理和解剖學的理解。
比如癤腫這種病,經常病灶清理的不幹凈,導致術后傷口感染化膿。
還有的為了清創乾淨,腐肉連帶着周圍的好肉一同剜了。
這樣做病灶雖然清理了,但造成的創口太大,以至於難以癒合。
最終結果還是傷口感染化膿。
對於武卓的講解,吳嬤嬤幾個就是聽個新奇,女道士卻扎紮實實學到了。
發現武卓不是特別怕干擾,試探着小聲問了幾處不解的地方9。
等問題被逐一解答,手術也接近了尾聲。
武卓再次用生理鹽水清創后,仔細確認病灶已經剝除乾淨。用小鑷子往創口中植入蠶絲編製的引流條,而後開始縫合。
一邊縫,一邊講解縫合手法和要點。
等女道士領會了其中的細節和深意,之前切開的“T”字型創口,已經被乾淨規整的縫到了一起。
用鑷尖輕輕調整,最大程度將創口兩側對齊后,觀察了一陣出血情況。
確定沒問題,敷上一層消炎粉,將反覆蒸過的軟布疊成方塊,覆了上去。
敷料還有些潮氣,環臀包紮會憋悶創口滋生細菌,提高感染幾率。
又沒有膠布可用來固定,武卓只能在敷料上面再蓋上一層更大的隔絕污染,而後用一床折起的床單壓住兩層敷料。
這樣做的好處是透氣,還方便查看情況。壞處是容易脫落,一個不好就會導致創口暴露在空氣中。
不過那都不是問題,病患作為一名貴女,有大把人手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守護。
一切處置完成,吳嬤嬤再也堅持不住,兩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武卓沒有理會她,轉身走出佛堂。
貴婦和現代醫院手術室外焦急等候的家屬一樣,看到武卓第一時間搶步迎上來,忐忑又期待的問:“怎麼樣?”
“手術很成功,後續重點在於控制炎症。三天不出問題,就無大礙了。”武卓拉下面巾沉穩回答。
“好~好~好~”貴婦連說了三個好,振作精神鄭重的說:“請務必用心,拜託了。”
“放心。”武卓應了一聲,幾步走到最近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下。
此時的他,真的已經疲乏到了極點。
貴婦看出了武卓的疲憊,趕忙吩咐人準備飯食,被武卓擺手拒絕。
他之前吃了幾塊點心,已經沒那麼餓了。眼下就是累,而且心亂腦子更亂。
一句話都不想多說,靠到椅背上閉目養神。
估摸着過了一個來小時,起身走進佛堂。
掀開敷料確定血已經止住了,體溫雖然還是很熱,但照之前應該稍退了一些。這才讓兩名健婦把人小心的抬到外屋大床上。
天光將將泛青時,小姑娘迷迷糊糊的醒過來。體溫降了不少,僅僅有些低燒。
武卓讓丫鬟把人側扶起來一些,喂她吃了內服的消炎藥。又逼着她喝了一大碗調配的糖鹽水,這才讓她重新趴下。
一直守着的貴婦見愛女明顯好轉,心松下來人支撐不住險些暈倒。
被吳嬤嬤扶着去別屋休息。
女道士見武卓臉色難看的厲害,低聲說:“你去休息一下吧,有什麼事我叫你。”
“我看着吧”武卓輕聲說:“現在情況還不算穩定。
你抓緊時間休息,等穩定下來再來換我。”
女道士稍稍猶豫了一下,便沒再堅持。
等人離開后,武卓把椅子搬到床邊。坐下后伸手試了下小姑娘額頭的溫度,依然是有些低燒。
手搭在她的腕上,打算測試心率。
沒有表,找到脈搏后只能閉上眼默默記數。
結果這一閉眼,人就睡了過去了。
武卓抓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腕睡著了,小姑娘卻悠悠轉醒。
雖然迷迷糊糊的,但依然記得上次醒來時聽到的交代:“一定要趴着,千萬不敢亂動和翻身。”
重新閉上眼堅持了一會兒,可趴久了真的是難受的不行。
而且……又喝葯又喝糖鹽水的,睡了這一陣膀胱已經滿了。
壓的難受,實在忍不住輕輕動了一下,原本沒太大感覺的創口一陣刺痛。
皺皺着眉頭下意識的動胳膊……咦?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