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路可退
“皇族”這個特殊種群,給了武卓巨大的心理壓力。
他之前敢耍脾氣,是以奇貨自居。認為自己是個無可代替的“特殊人才”,對方不敢隨便收拾。
但聽說對方是“長公主”后,那點信心瞬間化成了一灘水。
他雖然對古代沒什麼了解,也知道“皇族”可是最沒道理的一群人。
在那群人眼裏,天下就是自家的,而且基本不存在什麼無可替代的人。
瞅着不順眼殺掉就好,世上搶着貨賣帝王家的能人異士多了,有需要時自會有人出頭。
尤其是現在,知道那個縣主根本不是腸癰,而是要輕上不知道多少個量級的癤腫,武卓的價值瞬間大打折扣。
回過頭再想想之前的所作所為,感覺後背冰涼一片。
頭皮發麻的凈合計這些了,根本就沒去聽女道士和老頭都說了些什麼。
忽然間被貴婦點到,頓時愣在原地。
貴婦被武卓的二貨臉氣的夠嗆,可眼下這時候也只能暫且忍耐。
強壓着脾氣問:“我問你,你能不能治。”
“癤腫?”武卓不大確定的反問。
從貴婦的表情里看出想對了,忙整理了下思路說:“可以。切口排膿,清創縫合,再輔以內外抗炎治療。”
見武卓說的簡單,貴婦眼底的焦灼淡去不少。
果斷說:“你來治,醫好了重賞,醫不好……就不要活了!”
武卓被貴婦的狠厲嚇到了,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恐懼。
眼下可不是現代,有大把的抗生素可以用。
要知道古代隨便一個發燒感冒拉肚子,都是會死人的。
這可不是說平民,高門大戶,甚至是皇家都是一樣的。
其最核心的原因,就是缺乏有效的抗生素。
給那個什麼縣主清創縫合,對武卓來說沒有什麼難度,但後續消炎怎麼辦。
武卓倒是記得從便宜師父那,學了一些內服外用的清熱解毒方子。
但那些藥材初級泡製后配伍的產物,和現代工藝下提純合成的藥品,根本就沒有任何可比性。
而那個縣主已經燒成這樣了,一旦無法有效控制炎症,燒壞腦子都是輕的,要命一點都不誇張。
想到這裏,武卓急了。
人在極度恐懼之下,要麼徹底慫13,刀架到脖子上都不敢反抗。
要麼破罐子破摔奮力一搏。
武卓自覺很難倖免,腦子一熱瞬間忘了害怕,瞪着貴婦煩躁的低吼:“那你趕緊弄死我吧。”
“嗄?”貴婦沒想到武卓會不怕死的冒出這麼一句。
瞪着眼睛半張着嘴,直接愣在當場。
然而武卓還不算完,氣急敗壞的說:“這麼重的炎症,誰敢保證一定能治好。
還治不好就不要活了,有能耐你把全天下的大夫都砍了,以後有病找和尚來念經吧。”
武卓不管不顧的一番話,把滿屋子人全都給干傻了。尤其是吳嬤嬤和幾個伺候的丫鬟,看他的眼神簡直跟見了鬼一樣。
叫濟坤的女道士畢竟受了武卓的恩惠,儘管怕的厲害,還是鼓起勇氣扯了扯武卓的衣袖。
低聲說:“切莫和貴人如此說話。”
“貴什麼貴,貴人得病不死怎麼著!”武卓甩開扯着衣袖的手。
火大的看了眼女道士和老頭,指着他們罵道:“這幫人的臭毛病都是你們給慣的。
還沒聽說過求人上門看病,看不好就要命的。
你們學了一身醫術是為了什麼?
一視同仁,貴義賤利,一心赴救,視病猶親,是讓你們上趕子給權貴當舔狗?
廉潔淳良不為名利,寬厚仁和傾城無忌,是讓你們一副奴才相的唯唯諾諾?
想當名醫想出名?
外面大把缺醫少葯的百姓。沉下心思濟世救人,既磨練技藝又積累名望。
身為醫者身上丁點兒正氣都沒有,就靠着陪小心伺候人,能有多大的成就!”
武卓一番話說的震耳欲聾,甚至猖狂無比大逆不道。
一口氣把平日裏寫心得搞總結時網上搜的幾句漂亮話,全都給甩了出來。
硬是把兩個勉強可以算作當世名醫的醫者,給說的面紅耳赤。
有能耐的人誰甘心俯首帖耳說小話,但皇權社會就是這個樣子的,你不慫就得倒霉。
作為一個無官無職的大夫,面對趾高氣昂頤氣所指的權貴,就算曾經心裏有過不滿,也只能默默的忍受。
反正大家都這樣,忍着忍着也就成為了習慣。
可今天忽然被武卓這個半大小子,指着鼻子數落,老頭和女道士站在那裏臉色吶吶,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武卓的一番話說傻了老頭和女道士,同樣也震住了貴婦。
道理永遠是道理,古代和現代都是一樣的。
不論官司打到哪兒去,也確實沒有大夫醫不好病就弄死的道理。
不過特權階級嘛,道理只跟身份相當的人講。
就武卓這種自以為佔着理,就敢無視高低貴賤大放厥詞的狂徒,理由都不需要給一個,直接找個地方給活埋了。
難道還有人敢幫着鳴冤尋告不成。
可問題是,貴婦還真不敢啊。
她親親的大閨女,此刻就躺在東屋裏等着人救。
要說起初時,貴婦對武卓還抱着極大的懷疑。但事情到了這裏,一切的一切都證明,眼前這個年歲不大,而且膽大包天的少年,是有真本事的。
因癤腫病灶或外傷炎症膿毒入血的權貴,只貴婦知道的不是一個兩個。
哪個不是遍請名醫試圖續命,但百分百妙手回春的還真沒見過。
而眼前這個少年,雖然口說沒有把握,但神情表現都表明信心十足。
也只有信心十足,才敢如此的肆無忌憚。
意識到武卓真有能耐醫治愛女,貴婦只能壓制脾氣,忽略掉那些刺耳狂逆不知尊卑的言辭。
穩住浮躁的心神,輕舒一口濁氣,輕聲說:“是我的錯。”
一句話說出口,在滿屋人錯愕的目光下站起身來,對着武卓盈盈下拜。
懇切的說:“請醫者原諒我愛女心切口不擇言,還請看在我是一個母親的份上施以援手。
我承諾,只要醫者盡心而為,即使穎兒闖不過這關,也絕不遷怒。
而且,不論結果如何,尊師的事本宮一力承擔,定緝拿元兇,給逝者一個交代。”
堂屋內陷入了極度的安靜,所有人都看向貴婦,隨後又將目光集中到武卓臉上。
這才對嘛,這才是一個求人治病的母親,該有的態度。
武卓發泄了一通,見對方服軟,繃緊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
人微微晃了一下,居然有點虛脫。
雖然對方“軟了”,但武卓心裏清楚的很,他必須把屋裏的那個縣主給治好了。
人一旦死了,一個暴怒的母親,帝國的長公主,絕對會忘記所有的承諾,搞得他求死不得。
也就是說,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暗暗穩住心神,武卓聲音有些嘶啞的說:“把我的醫箱拿出來。”
這次都不用女道士,吳嬤嬤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打了雞血似得跑進東屋。
眨眼的功夫就雙手捧着醫箱出來,輕輕放到案几上,小心的看向武卓,一副等吩咐的模樣。
武卓一言不發,默默的打開箱蓋,把擺着各種粗陋檢查器具的第一層放到一邊。
掀開第二層裹着的青布,打量了一遍足有二十多種的大小刀剪鑷子。
又啟開二層側面一個獨立的小盒子,仔細看了看裏面放着的彎針、絲線和羊腸線。
這些東西有些帶着現代外科器具的影子,有些則奇形怪狀各有獨特的用途。
都是武卓那個便宜師父根據需求自製的,規格談不上統一,但每一件都用料紮實,且鋒銳精緻。
武卓檢查了器具做到心中有數,將第二層端起放到一邊,露出了箱子最下面大大小小的瓷罐。
這些瓷罐里都是藥品,是王祿恩幾十年來根據古方和自己的研究,反覆實驗后配伍出的成藥。
和一般的湯劑不同,這些配伍出的藥物基本都是乾粉樣的。
有些成份是藥石泡製烘焙后,選取其中最精華的部分研磨製成,有些則是蒸煮過濾后獲取的。
大體上可以算作原始提純處理后的混合品。
這些藥物的配方配比雖然是王祿恩研究的,但試製過程武卓身體的原主人,基本全程參與輔助。
所以,對這些葯的藥效用途非常清楚。
只是印象有些零碎模糊,需要一個瓶子一個瓶子的看過去,以勾起腦子裏相應的記憶。
武卓站那思量了一會兒,先拿出了兩個小罐。
其中一個小罐子,裝的是以山莨菪為主料配伍的內服麻醉藥。可以一定程度鎮痛,隨酒送服還能讓人陷入昏睡。
這東西很危險,沒有精度提純和精確計量,有效成分含量極不穩定。
一旦過量或者遇到敏感體質,很容易把人直接麻醉至死。
王祿恩經過無數次的試驗后,才總結出了一套根據年齡和體重估算安全用量的方法。
不過同樣不大靠譜,畢竟加工毫無品控可言,人體的狀態也各有不同。
甚至碰到過過敏體質的人,喝下去全身起麻疹,直接窒息而死的情況。
另一個瓶子,裝的是用蛇毒和牽牛花為主料調配出的皮膚麻醉劑。
對真皮層的麻醉效果不錯,但滲透力不行,對皮下組織的效果極為有限。
而後武卓又取出了兩個罐子,一個裏面是藿香、黃連為主葯配製的內服消炎藥。一種是薑黃、大黃、蒼耳為主葯配伍的外用消炎粉。
把需要用到的藥物和器械思量清楚,武卓回身看向貴婦。
語氣異常嚴肅的說:“準備工作很多,我需要人配合。
另外,我的每一個要求,都必須嚴格執行,不敢有絲毫的差池。”
“好!”貴婦凝重的點頭。
隨後氣勢一振,衝堂屋內外所有人揚聲喊道:“從現在起,府中一切人物,皆聽從醫者調配。
敢有推諉搪塞打殺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