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仙釀
蕭青松極度不甘，他一想到那天晚上在老爺子房外聽到的爭吵，就怒不可遏。
現在的蕭家，名義上是老爺子當家，實際上大半買賣已被大房掌控。
如果這一仗大房贏了，二房凈身出戶也成了奢望。
大房不會讓他們苟延殘喘，而是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沒有人會可憐兩個落難失勢的父子。
就在這時，一陣沙啞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蕭公子，甘心嗎？”
蕭青松轉身望去，隨之一怔，雖然李察略作了打扮，但他還是認出來，“李兄？”
“想贏么？”
蕭青松心底打了個激靈，“李兄能助我贏？”
“你還有其他辦法嗎？”李察淡笑道。
蕭青松深深吸了口氣，認真道：“只要李兄助我贏下酒魁，二房什麼要求都能答應你。”
李察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紋有仙女荷花的瓷瓶，遞了過去。
“是享受富貴，還是上街乞討，是生，還是死，全在蕭兄一念之間……”
這時，評委們已經拿起了酒杯。
蕭青松猛一咬牙，奪過瓷瓶，大聲道：“慢着。”
評委們一愣，抬頭望向蕭青松。
蕭孟嘗神色一變道：“不得無禮。”
蕭青松沒有管父親，而是笑道：“諸位大人請贖罪，桌上酒水皆是贈予一般的顧客所用。”
張鳴立刻冷聲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不配品鑒你家的酒水？”
其他評委也露出不滿之色。
蕭青松笑容依舊道：“豈敢豈敢？南城蕭氏之上上等佳釀，自出爐之日便已封入冰泉之中。剛剛諸位大人還未蒞臨，自然不敢擺出，以免失了靈性，壞了佳味。”
梁知府來了興趣，“哦？那現在我等可有榮幸品鑒一二？”
“敢不從爾？”蕭青松心底一陣掙扎，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暗自咬了咬牙，拿出乾淨的杯子，然後一臉凝重地拔開瓷瓶蓋子。
突然間，一陣幽幽的酒香瀰漫開來。
蕭青松猛地鬆了口氣。
一瞬生一瞬死。他心底冒出這麼一句話，此刻，他的背衣已完全被汗水浸濕。
靠得最近的梁知府鼻子聳動，目光灼灼地盯着杯子，喉嚨竟開始發癢起來。
張都監皺起了眉頭，立於人群後方的蕭家大房，則暗暗嘲諷道：“裝神弄鬼。”
“諸位大人，請。”蕭青松捧起酒盤，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梁知府拿起酒杯，放到嘴前，輕輕吸了一口氣，緊接着露出陶醉的神情。
吱！
他張嘴一吸，而後閉上眼睛。
現場瞬間安靜了十多秒。
蕭青松心底突然有些忐忑起來。
就在這時，梁知府猛地睜開眼，一把奪過蕭青鬆手中的瓷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然後一抬手，灌入口中。
嘶——他的嘴巴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接着，他又抬起瓷瓶，竟想把整個酒瓶中的酒都納入口中。
“大人，不可！”
“知府大人，且慢！”
“住手！”
……
如果眼光能殺人，梁知府怕是已死了數十次。
最接近梁知府的幾人，紛紛抓住他的手臂，讓他的奸計無法得逞。
“梁知府，梁鏗！你個混人，竟想吃獨食！”
現場頓時出現戲劇性的一面，眾評委竟一致怒瞪着梁知府。
不遠處的衛兵們一陣緊張，在場的可都是大人物，要是出了丁點差錯，後果不堪設想。
關鍵是，大人物們似乎都想殺了梁知府…
怎麼辦？幫還是不幫？
就在這時，梁知府訕笑一聲道：“哎呀呀，老夫難以自禁，竟忘記了還有諸位在場，恕罪恕罪……”
接着，梁知府如寶貝一般護着瓷瓶，親自為諸位評委斟酒。
而每次的量，竟然精準得只到半杯位置，一個拇指大小的小酒杯，半杯還不夠塞牙縫。
進士出身的陳知事，看着一滴即將落入杯中的純釀，被梁知府微微一傾，又縮回瓷瓶中，頓時氣得牙痒痒，不滿道：“梁知府，你這也太摳門了吧。”
梁知府卻笑道：“陳知事，後邊還有多位大人等着。老夫可以多給你一點，但是卻會有一位大人無法再得。”
後邊的人頓時叫嚷了起來。
陳知事只能悻悻站到一邊，但他轉念一想……不對啊，你怎麼知道多給我一點後邊就會有一個人喝不到酒？酒瓶能倒多少杯，你是神算不成？
他剛要出聲，卻發現自己早已被擠到極遠的位置，只能捶胸頓足暗罵不要臉。
第二輪品鑒之後，評委們仍舊不捨得放下酒杯，而是把酒杯置於嘴前，輕輕嗅着那道殘味。
站在遠處的蕭家大房，見狀臉色極度難看。
蕭青松嘴巴都差不多要裂到了耳朵邊，他輕咳一聲笑道：“諸位大人，勞煩指點一二。”
評委們瞬間回過神來，然後用看綿羊一樣的目光，看着蕭青松。
蕭青松不動聲色退後半步，繼續道：“若有不足，還望諸位大人不吝賜教。”
梁知府突然笑道：“蕭賢侄是吧？不知這酒名喚幾何？”
這時，李察突然站了出來道：“大人，這酒名叫仙釀。”
“仙釀！好名字！”眾人紛紛大喊。
李察又道：“仙釀經南城蕭氏酒坊七七四十九道工序，九九八十一天精釀而成，若有一縷瑕疵，即會倒掉，力求為德高望重之前輩、風華絕代之士子帶來極致享受。”
梁知府笑道：“好一個極致享受，好一個德高望重之酒、風華絕代之酒。”
李察眼睛一亮，有了梁知府這句話，仙釀打入高端市場必然一路暢通。
他說道：“此上上等佳釀，產量極少，每月不過幾瓶。”
評委聞言，紛紛失望地嘆了口氣，悵然若失。
站在人群后的蕭家大房見狀才放下心來，即便二房拿了酒魁，也會招致評委們的不滿，就那麼一點點產量，夠誰分？
到時候給誰不給誰，可都是容易得罪人的事。
李察定了幾秒，直到氣氛醞釀到極致時，才道：“不過，南城蕭氏酒坊的存庫，尚有十五瓶存量。在下斗膽替蕭掌柜做主，送於府上請諸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多多點評。”
評委們聞言，雙眼一亮，紛紛捋了捋鬍鬚，滿意之色溢於言表。
多好的年輕人啊！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蕭孟嘗和蕭青松兩父子，重重鬆了口氣，他們滿是幽怨地看着李察。
這年輕人先把他們帶到高峰，再扔下谷底，等到他們閉眼等死的時候，又突然把他們拉起來，但他們還能說什麼？
接着，李察故作無奈嘆了口氣道：“本來此等上上佳釀應該流芳百世，奈何南城蕭氏酒坊即將關門，相關釀造工具皆已銷毀，釀酒大師也準備另謀出路。所以，除了諸位大人手上的，仙釀已然絕跡。”
評委們紛紛皺眉問道：“哦？蕭掌柜，這是為何？”
若此刻蕭孟嘗還不知李察在幫他，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他嘆了口氣接過話頭道：“南城蕭氏為了釀製仙釀，投入了太多本金。最近蕭家酒館與南城蕭氏的契約到期，蕭家酒館又決定不再續約，所以酒坊已是入不敷出，連匠人的工錢都發不起了，出此下策，實乃無奈之舉。”
“哎！真是可惜啊！”
“蕭家酒館亦是蕭家產業，為何這般鼠目寸光？此等仙釀，當會千古流芳，恩澤天下酒客，卻只是曇花一現。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唉，商賈果然是商賈…”
有人問道：“除了仙釀外，南城蕭氏酒坊的其他純釀亦是上佳，蕭家酒館為何會不再續約？”
蕭孟嘗遲疑道：“這…”
梁知府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都監張鳴，說道：“若官營酒館從南城蕭氏提酒，是否可助其緩解困境，從而讓仙釀重現世間？”
他知道蕭家內部矛盾，更知道蕭家大房身後站着張鳴。
但他嗜酒如命，遇到此等美酒，自然捨不得仙釀銷聲匿跡。
此外，地方每年都會給上頭進貢美酒，倘若潁昌府能在殿堂之中一鳴驚人，說不定他梁知府就可藉此機會更加一步。
這也是他甘願得罪張都監的原因。
蕭孟嘗和蕭青松望向李察，他們相信，李察費了那麼大的功夫，自然不會只為了搏個驚艷而別無所求。
果然，李察出聲道：“釀造工具的製作極其複雜，那老工匠又已離世……”
他停了幾秒，又道：“不過，那位老匠人正是在下家師。在下雖然愚笨，但要打造釀造工具還是可以的。”
眾評為鬆了口氣的同時，瞪了李察一眼，這年輕人怎麼說話老是說到一半。
“如此甚好。”
“孺子可教也…”
“好啊，好啊…”
李察又道：“在下欲與蕭家二房合夥辦置仙釀酒坊和仙釀酒館，為世間留下這一美妙之物。哦，在下姓李名察，乃蘇州李家後人。”
“蘇州李家？可是釀出絕世黃酒的那個釀酒世家？”有人問。
李察笑而不語。
“哈哈，原來是釀酒世家出身，怪不得能釀製出此等上上佳釀。”
“不錯，蘇州亦是美酒頻出之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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