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招惹
GT國際大廈,呂客進到辦公室就對剛從茶水間裏出來的安妮道:“安妮,晨總和孝總在下面吵起來了。”
安妮順手把剛打了咖啡的杯子放到郭小喬的桌子上:“因為什麼?現在什麼情況?”
呂客道:“因為什麼不清楚,向總過去拉架了,我走的時候黃董和黃順苑也過去了,好在現在來上班的人不多,沒有幾個圍觀的。”
安妮道:“知道了,謝謝。”
即將走出辦公室大門時,安妮不覺又回頭囑咐道:“這件事不要再討論,就是有風聲傳了出去,也不要被我發現是從銷售部傳出去的。”
說完安妮走下了樓。
黃御良,向建國的姐夫,GT第二大股東,沒下海前在漢江市政府工作。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從泰國開始,最終席捲全球。隨着貨幣的大幅貶值,化工原料價格一落千丈。就在當年還未走向成熟的GT命懸一線之時,是黃御良出手拉了向建國一把,對上疏通政府關係,對下打通採購環節,用手中的權利拯救了一個瀕臨破產的民營企業。危機過後,向建國履行承諾,將其妻子吳小霞所持有的股權全額轉讓給黃御良,使其一躍成為GT第二大股東。
黃順孝,黃御良的大兒子,現任GT採購總監;黃順苑,黃御良的小女兒,現任GT財務主管。
雖然很早就有人反映,GT的採購現在就是一筆“根本縷不出頭緒”的糊塗賬,但那是黃家人的天下,無人想管,也無人敢管,大家都默契的睜一隻閉一隻眼。
作為這艘大船的掌舵者,這期中的貓膩向建國不知道嗎?
知道的,只是有些家族式民營企業的頑疾病在系統上,不是換掉幾個人就能解決的。現在GT腹背受敵,對這些無關生死的事,他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安妮趕到的時候,對峙雙方已被拉開,只不過道路中間彷彿畫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線的一邊是人多勢眾的黃家父子和不斷給黃御良賠禮道歉的向江朝,一邊是面無表情,孤零零站在那的向江晨。
安妮踩着5厘米高的細跟高跟鞋,站定在這條看不見的中軸線上微微一笑,很是真誠地對黃御良道:“黃伯伯,上次倉都葯業中標多虧您的幫助,現在大環境不好,這一單對我們銷售部來說,算是一針提振士氣的強心劑,我代表我們江晨總和全體市場營銷人員,感謝您的鼎力支持。”
說是向家未來的兒媳婦,但誰不知道向建國其實一直是在把安妮當親閨女在養,所以在GT沒有人會不給安妮面子。
黃御良聽完,也跨越了界限,走到向江晨身前,示好般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表哥那臭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跟他一般見識。有什麼需要就開口,讓我臨退休前再貢獻點餘熱。”
向江晨看了一眼安妮,對黃御良道:“謝謝姑父,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說完黃家和向家各朝東西兩方走去。
進了總裁辦公室,黃御良上手就給了黃順孝一巴掌,然後一臉陰沉地問黃順孝:“這個公司現在裝不下你了嗎?你沒事招惹向江晨幹什麼?”
黃順孝捂着自己熱辣辣的左臉道:“爸,不是我想招惹他,是他先招惹我的!而且這個家就是以後還姓向,那也是他大哥向江朝的天下。誰不知道他們兄弟倆為了奪家產早就撕破了臉,到時候這個向家跟他能有雞毛關係啊,我們還怕他幹什麼?!”
黃御良面對自己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兒子,那是一臉諸葛亮望“阿斗”的無奈:“你看不出來現在向家誰最不好招惹嗎?不是別人,就是向江晨。”
黃順孝不服氣地說道:“那向江晨從小就跟個啞巴似的不愛說話,也從小就跟個傻子似的對賺錢毫無興趣。爸,你總說讓我別招惹他,我就不明白了,他有什麼好怕的啊,他們家最有手段的不是他大哥向江朝嗎?長了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這次改革,權利、美人都不聲不響的抱到自己懷裏去了。”
黃御良道:“會叫的狗不咬人,不叫的狗才咬人。向江朝這個人沒有野心,也沒有攻擊性,成不了大勢,而且……”
黃順孝道:“而且什麼?”
黃御良猶豫了一下回答道:“而且我總感覺,向家兄弟的關係,也許並不像我們看到的那麼簡單。”
黃順孝聽完不免在心裏神遊道:不那麼簡單是什麼意思?難道向江晨也喜歡自己未來的嫂子?不行,他倆誰都配不上安妮,安妮應該是屬於我的,她也只能屬於我。
黃御良見自己兒子突然不知道在那發什麼呆,又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兒子我做這麼做全是為了你們兄妹,都別再給我添亂了,出去吧。”
黃御良又看了看黃順孝一點都沒聽進去的恍惚神情,不免又交代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現在凡事要小心。”
向江晨一早就知道自己這個表哥人不聰明,求學時差了幾個年級,沒深打過交道,只知道校霸榜上寫有其名。
同在GT工作以後又因為負責的領域不同,一直屬於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雖然知道他們黃家父子對GT虎視眈眈,卻也維持着表面的和平。
最近兩年接觸增多,這讓向江晨發現,他這表哥何止是不聰明,簡直就是蠢,真是連他爹那萬一之一的精明勁都沒遺傳上,也沒學過來。
本來向江晨昨晚看過最近一段時間的銷售數據后,今早心情挺不錯的,還準備到市場部好好表揚一番,算是他這個營銷副總親自給安妮背背書,誰知路上就碰到了這在公司里蠻橫慣了,說話已經不習慣過腦子的大表哥。
黃順孝上來就對向江晨道:“呦,這不是小晨總嗎,終於捨得回國了?不過你回來晚了,你哥心太狠,找個沒過門的嫂子就把你股權給吞了,呵呵,呵呵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這公司里恐怕現在已經沒你的地方了。”
向江晨眸光一閃,嘴角漾出一抹輕笑:“我們向家的產業喜歡怎麼分配就怎麼分配,還論不着一個外姓人來插嘴。”
黃順孝見狀馬上扯出一副“好心當成驢肝肺”的神情,伸手點了點向江晨的胸口道:“向江晨,我是好心提醒你,省得你傻了吧唧的自己看不清形勢,你別不知好歹。”
向江晨滿眼嫌棄地撣了撣剛剛被他碰過的地方,然後道:“謝謝黃總的關心,不過我暫時不需要導盲犬。”
你罵是我狗!
向江晨話音一落,黃順孝當即就怒了:“向江晨你說誰是狗呢你,你信不信我現在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你……”
向江晨面帶微笑地一步步逼近黃順孝,目光彷彿能殺人:“捏死我?口說無憑,要不要現在就試試?”
……
早上這一首小插曲,沒多久就傳到了向建國的耳朵里。
向江晨提前回國的事並沒有跟向建國彙報,已經開始服老的父親看到自己翅膀逐漸長硬的兒子,發現生再大的氣,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抓過來就造屁股上揍一頓了。最後向建國先是因為向江晨回國第一時間不來他這報道給他訓斥一頓,再因為無辜頂撞兄長又給他訓斥一頓。
在這漫長的十五分鐘家教里,無論向建國說的多麼義憤填膺,向江晨的反應就是低着頭不說話,反正他打小就是這種反應,最多打疼了哭兩聲。從來不會像他哥那樣,犯了什麼錯誤向建國罵一句,他能跟着狡辯上十句。
對着個榆木疙瘩說教實在是無趣極了,最後向建國也懶得罵了,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與向江晨低聲道:“GT早晚都會放到你手裏,但你要記住,向家對不起誰,都不能對不起安妮。”
向江晨道:“我知道。”
向建國這次聲音放的更低了:“現在還在查嗎?”
向江晨道:“沒停過。”
向建國用力握住向江晨的手道:“不查出真相就絕對不能停,一定要給安妮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老安他們夫婦說到底,是替我死的啊。”
然後向建國自言自語道:“老安啊,當年咱倆執行任務的時候多有默契啊,現在你怎麼就不知道常來看看我,給我托個夢呢,你就那麼恨我,忍心讓我沒臉去下面見你嗎……”
安妮在除她以外,再空無一人的吸煙室吸了一支煙。
這期間,她腦子裏不斷回放着黃順孝每次見自己時的眼神,那是一種另她無比厭惡的,赤果果的侵佔欲。安妮發現自己以前從來沒對這個人笑過,所以今天她對黃御良笑的時候,黃順孝的眼睛裏對她跳躍起了更深切的渴望。
這一抹危險的氣息讓安妮微微覺得胸悶發慌,但她勇敢地告訴自己,女人想要自保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不去招惹危險,所以她要遠離這個男人,在任何時候都遠離他、提防他。同時她也告訴自己,若不幸遇到了讓他得以逼近的時候,她也絕不會做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安妮吸完了最後一口煙,輕輕一鬆手,滋的一聲,光亮在一團死水中湮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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