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火攻，暗流
元帥準備帶着大家撤退了，可以不用再繼續打下去了。在那個沒有廣播的年代裏，這個消息卻像是長了翅膀似的，在短短數個時辰之內便傳遍了整個赤焱川！對此，李勝宗並沒有刻意隱瞞，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下來。
在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軍民百姓們頓時歡聲雷動！更有不少人當場喜極而泣！這其中，自是不乏類似於楚江那樣的、極其不願打這一仗的人，但與楚江不同的是，他們對於李勝宗的忠誠，一直在死死壓制着他們心中的叛變之念。如果是為了大唐，如果是為了李勝宗元帥，他們並不畏懼犧牲；可這也不代表就一定得非死不可。倘若有活路可走的話，又何必一條死路走到黑呢？
於是，百姓們開始迅速打包細軟、收拾行裝，至於要逃到哪裏去，沒有人在乎，至少目前是沒人在乎的。畢竟當前緊要之事，可是得先脫離党項人的威脅啊。在軍隊的協助之下，百姓們很快就做好了撤離的準備。現在，只待李勝宗一聲令下，赤焱川近十萬軍民便可盡數動身，拔營啟程。
今晚的赤焱川，註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百姓們雖多有睏倦，卻還是在強打着精神，三三兩兩的抱着行裝、聚在一起，以好隨時準備出發。唐軍也在頻繁運動，一邊將倉促紮好的草人運往伏龍關上擺滿，以來迷惑党項人；一邊又分出十餘個小隊，在赤焱川后錯綜複雜的山道之中披荊斬棘、標註路牌，方便在撤離的時候引導百姓安全離開。
事情好像要比預想的還要順利，據斥候彙報，党項人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唐軍已經想要撤退的意圖。與此同時，在山後負責探路的人也傳來了好消息：在眾軍士們不懈的努力之下，終於成功地清理出了三條隱蔽的逃生路線！沿途雜草和危險都已被探路士卒給清理乾淨了，這樣一來，哪怕是行動再怎麼不便的老弱婦孺，也都能平平安安的下得山去！
這個消息一傳開，所有軍民百姓無不為之一振！但傳到唐軍高層這兒，卻罕見的沒有一個人心生喜悅。原因很簡單，就在剛剛，他們才意識到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問題：諾大西北，似乎已經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了。
李勝宗的確是一個明主，但卻不是一個優秀的外交家。赤焱川存在至今，幾乎是四處樹敵，連一個強而有力的盟友都沒有。跟大宋是對立，跟党項是死敵，回鶻山高路遠，雙方基本沒什麼往來。遼人倒是派過幾次使者，但由於雙方利益沒有談攏，最後也只是不了了之。可以說，赤焱川走到今日這個局面，是成也李勝宗、敗也李勝宗。他有足夠的能力稱霸一方，可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得到外界的任何認可與友誼。
那這赤焱川上上下下十餘萬軍民，到底該何去何從呢？絞盡腦汁地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由李勝宗拍案，決定先下山繞過銀州，輾轉去相對來說勢力較弱的鹽州與龍州一帶。等在那兒擊敗了拓跋雄、站穩腳跟后，再另圖重振旗鼓之策！
這看似很離譜，但卻是眼下最有可能成功的計劃了。畢竟相比党項人，龍州拓跋雄的實力要弱上太多太多了。但這個計劃同樣風險也不小，如此大規模的行進，還要經過銀州地界，党項人不可能察覺不到。所以，為了不讓百姓們跟隨自己受苦，也為了減小目標，李勝宗毅然決然地拿出了唐軍至今為止的所有財富，準備分發給願意離他而去、各自奔走逃難的百姓們。
大難面前，忠誠是不怎麼值錢的。李勝宗已經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當手下來報，說百姓之中僅有萬餘願意離去、其他人依然堅持想要追隨他到底時，他還是忍不住當眾掩面痛哭了起來。
“楚江說得對啊，楚江說得對啊！戰火連天，民不聊生，皆是我李勝宗一人之過！如今，又要有無數百姓因我而奔波勞頓！蒼天啊，勝宗之罪，縱使萬年萬萬年，也償還不清啊！！”
泣聲哀傷，發自肺腑，眾多唐軍將校聞之無不動容。但眼下可不是傷感的時候，於是，在眾人的勸慰與鼓勵之下，李勝宗這才收起眼淚，轉去後堂迎出了自己的乾娘沈念君，隨後便在玄甲營的護衛之下，依依不捨的離開了這座經營多年的大本營。
沒關係，這還不是最後的勝負。我李勝宗會回來的，一定……一定會回來的！！
今夜月明，遠勝往日。換在以前，眾人此刻定會對月聚飲，憧憬着美好的前途與未來。但如今這皎皎明月，反而成了一個大麻煩。要知道，如此多的人馬下山，其中更是不乏老弱婦孺，動靜怎會小得了？倘若月黑風高，那多少還能遮掩一下；可眼下這種情況，如何遮掩？怎麼遮掩？除非党項人的斥候集體瞎了或聾了，否則絕不可能察覺不到！
這一點，李勝宗心裏其實也明白。但沒辦法，為了自己的子民，他必須要鋌而走險一回。望着那些在火把的微光之下、不斷向著山下行進的百姓們，李勝宗心中不住的嘆氣着——現在，他只能將一切的希望再次寄託於蒼天，乞求老天爺高抬貴手，讓這些可憐人們順利離開吧。
不過很可惜，所謂的希望與寄託，自古就是用來打碎的。
“報！！”
正在一眾軍民緩緩下山之際，一名斥候突然快馬來報：“啟稟元帥！啟稟元帥！！山下突然出現大量不明軍隊！疑似是党項賊子！百姓受到驚嚇，現在三條小路的疏散撤離已經陷入停滯！前線護衛將軍們請元帥示下，是否迎敵？！”
“什麼？！党項人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李勝宗聞言一驚，當下也顧不上其他了，立刻拔劍在手，神色嚴峻的對身後眾將下令道，“諸位！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現在，請你們按照之前所預定的佈置，迅速率兵就位！切記切記，務必要以保護百姓為首要！！”
“遵命！！”
既然知道會有最壞的情況發生，那麼理所應當的，就要提前做好相應地準備與打算。在李勝宗的指揮下，唐軍迅速展開行動，一邊抽調兵馬向敵軍出現的方向聚集施壓，另一邊，又調撥人手協助百姓，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了撤離道路的通暢。
但奇怪的是，党項軍明顯已經發現了唐軍的動向和意圖，卻不知為何沒有立刻發起進攻，而是悄無聲息地退走了。或許是因為不佔地利？又或許是害怕唐軍殊死一搏？不過不論怎樣，敵軍退去，所有軍民百姓都在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但就在他們準備繼續趕路的時候，一道刺眼的火光，忽然劃破了天際！
“火！火！！大火！！！”
這緊接而來的一聲慘叫，猶如一道信號，下一瞬，無數火箭從陰暗之中洶湧襲來！紛紛雜雜的落在了草叢與密林之間。霎那間，萬千火光衝天而起！搖曳的火舌不斷吞噬着雜木叢林，僅僅片刻，正面山坡就已有大半陷入了火海之中！
風借火勢，火借風威，熊熊烈火在人群之中肆意跳躥，每一刻都在無情的收割着軍民百姓們的生命。更讓人絕望的是，從始至終，党項軍都沒有冒死攻山的意圖，只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裏，不斷地放火燒山。他們似乎就是想利用這場大火，來將唐軍這數萬生靈徹底葬送於此！以來達到戰略勝利的最終目的！
“第一個想到將火作為武器加入戰爭的，一定是個天才，”注視着遠方那極為刺眼的火光，立於一處巨石之上的龍煨情不自禁的感慨道，“如此，這場戰爭便也算是進入尾聲了。哪怕李勝宗本人僥倖沒被燒死，他也成不了什麼氣候了。來人啊，傳令給前線的衛慕將軍，等火燒的差不多了，就帶人爬上山去。屆時，能活捉李勝宗最好，活捉不了，死的也沒事。”
“是！”
等傳令兵走後，龍煨身後的幾個帶傷將官相互交換了下眼神，最終，還是一名往日裏和龍煨私交不錯的漢子鼓起勇氣、邁步走出，小心翼翼的相問道：“龍爺，那今天白天的事情，咱們當真就那麼算了？”
“算了？為什麼算了？”龍煨猛地轉過頭去，眼神已是一片冰冷，“小小東煌宮，竟敢趁機偷襲咱們的大後方，導致我軍白天攻城功虧一簣！這件事情哪能這麼算了？！雖然那幫人最後都被處以了極刑，但這麼個禍害卻是不能再留了！”
“那龍爺您的意思是……”
“大將軍早有攻滅東煌宮之意，只是苦於沒有正當理由罷了，”說到這兒，龍煨刻意頓了頓，緊接着，他的語氣便突然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而這一次，就是一個不錯的開刀口！我已命人將那些東煌宮弟子的屍體送去了大將軍那裏，相信再過不久……就會有好消息傳來的。”
至於這好消息具體是指什麼，龍煨沒有說，但眾人心裏卻都已經明了了。就在這時，一名站在角落裏的党項軍官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忙磕磕巴巴的說道：
“龍……龍爺！”
“……什麼事？”龍煨眉頭微皺，但還是對其輕輕點了點頭。
“末……末將今日白天殺敵之時，僥、僥倖砍斷了一名東煌宮弟子的手臂！不經意間，末將好像看到了……呃……看到了……”
“哦？你看到了什麼？”說話間，龍煨已是三步並兩步的來在近前，神色猙獰的瞪着那一臉驚恐的軍官，“那條手臂上，你是看到了什麼熟悉的刺字，對吧？嗯？！”
“我我我……我……不不不！末將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看……嗚哇！！”
在一眾驚呼聲中，龍煨冷不丁的抽出刀來，毫不猶豫地將那員軍官斬殺在地！隨意地甩了甩刀尖上的血珠，龍煨緩緩轉過身來，無比冷漠的對已是戰慄不已的眾將說道：
“此人所言，足以證明他心懷不軌。必是賊軍細作，特為擾我軍心而來！諸位不必驚慌，只要爾等忠誠做事，斷不會落得像此賊一般下場！”
“從現在開始，各軍整頓，準備隨時聽候大將軍調令！明白了嗎？！”
“……是！謹遵龍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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