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死的叛亂，生的抉擇
隨着李勝宗本人親臨前線，唐軍原本已經開始萎靡的士氣終於有了些許好轉。在他們所敬仰的元帥帶領之下，唐軍將士們紛紛握緊手中的兵刃，不懼生死的向著党項軍衝殺了過去！而另一邊，党項軍的後續攻城部隊也在迅速向前推進着，意欲乘此機會擒殺李勝宗、一舉拿下伏龍關！
戰局再度膠着了起來，雙方人馬就在伏龍關下展開廝殺，一時間血肉橫飛，猶如修羅煉獄！正在僵持之際，又有數名唐將率領民兵自關中殺出，迎頭攔截住了企圖冒死衝鋒的党項衝車。在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后，他們終於成功的將這座釘滿箭矢的衝車給摧毀在了城門之外！
衝車被毀，党項軍的攻勢也為之一滯。但很快，隨着陣陣鏗鏘有力的號子聲響起，近千名身披重甲、手持巨盾的党項士兵突然出現在了戰場之上！他們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神情凝重且堅毅；千錘萬鍛的精良護甲穿在身上，幾乎為他們擋去了全部的外界傷害。這支來歷神秘的軍隊就像是一隻毫無弱點的鐵王八，一口又一口的不斷蠶食着唐軍陣地。漸漸地，勝利的天平，開始向党項人傾斜了。
弓弩沒用，刀劈劍砍也沒用，眼看着越來越多的同袍被這些鐵王八給碾碎，就連李勝宗，此時也不免有些心急了起來。眼下，伏龍關外已經躺滿了兩軍將士的屍體，雖說其中党項軍的屍體佔據了大多數，但後者畢竟有着絕對的人數優勢，這點死傷根本不痛不癢。而反觀唐軍呢，巨大的血腥味兒早已將他們的心理防線給逼得搖搖欲墜了。現在又出現了這麼一個近乎於無敵的鐵甲陣，更是加速的將他們推向了崩潰邊緣。
“快……快跑啊！這這這……這根本贏不了啊！！”
恍惚間，也不知是哪個混蛋突然嗷了這麼一嗓子，至此，最後一片壓垮唐軍士氣的羽毛終於緩緩落下。很快，十餘名、上百名的唐軍士兵紛紛開始潰敗，他們如喪家之犬一般狼狽的向著關內狂奔而去，不管督戰隊在身後如何叫罵，也都無濟於事。
逃，往家的方向逃！這或許、是他們目前心中所回蕩的唯一聲音了。
好機會！眼看唐軍陣勢混亂，衛慕宏心中不禁大喜過望，當即便下達了全軍衝鋒的命令。企圖以潰敗的唐軍為“先頭部隊”，就此一舉衝進關去！
值此危急關頭，伏龍關中突然又起了不小的騷亂。甚至於關上的弓弩箭雨，也被迫逐漸消停了下去。正待眾人困惑之際，有親信侍衛慌忙來向李勝宗彙報，說是就在剛剛，以楚江為首的十餘名唐軍將領毫無徵兆的發起了叛亂！現在，聞天京首領正在奮力鎮壓之中。可由於外敵入侵的巨大壓力，導致唐軍內部人心惶惶、戰力不齊。所以聞天京這才急派軍卒來報，請李勝宗火速回援。
前有強敵，後有叛亂，現在的唐軍，真是已經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但李勝宗並不打算就此拱手認輸，他仍然在堅信着、堅信着憑自己的能力，總會有翻盤取勝的那一刻。在冷靜分析了一番眼前局勢后，李勝宗當機立斷，僅命副將景逵率一軍斷後，他自己則帶領關外的主力兵馬迅速撤回關內，好與聞天京裏應外合、共剿叛亂！
相比於兇悍的党項人，伏龍關內的叛亂雖然動靜不小，但破壞力和威力卻屬實一般。這時候，李勝宗在赤焱川苦心經營許久的成果就顯現出來了，因為大多數將士對其還是極為忠心的，並不願意加入這場倉促而至的叛亂。所以，李勝宗和聞天京毫不費力地就將叛軍殺敗，並成功的將其殘餘兵馬逼進了一處絕境之中。
“楚江，本帥問你，你……為何要反叛？”
望着那前不久還和自己談笑風生、如今卻像是活脫脫換了一個人的叛將之首楚江，李勝宗神情複雜的抬手遏制住了欲要挽弓放箭的兵士們，沙啞着嗓子向前者問道。
“是本帥待汝輕慢了嗎？又或是本帥在什麼地方不小心得罪了汝？呵，既然是叛亂，那你總得有點正當理由吧？來，說出來，也好讓大傢伙兒都聽聽，省得有人背地裏再亂嚼舌根，污衊本帥。”
“咳！咳咳！”那叛將楚江劇烈的咳了幾口血出來，慘白的臉上忽然浮起一絲凄笑，“元帥當然待我等不薄。實不相瞞，這全是我……全是我一人之罪！對不住了元帥，弟兄們不是不忠於你，而是覺得……這場仗根本沒有贏的希望啊！”
“你看看外面，看看党項人的軍隊！咱們拿什麼和人家比啊？！靠那些復興大唐的空話嗎，還是死一個就少一個的將士們？元帥，你快認清現實吧，我們不是党項人的對手！不是！！我等本也不願意反叛，但……但都放心不下家眷。一旦党項人破關，我們死了也就算了，可我們的妻兒老小都是無辜的呀！沒辦法，兄弟們……只能選擇這條路了！抓了你，開關投降，或許……或許……或許還能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
“荒唐！荒唐！！”聽到這兒，聞天京再也忍不住了，當即拿刀指着楚江、厲聲喝罵道，“楚江啊楚江，你他媽的好歹也是跟着元帥出生入死的老人了，怎會變得這般愚蠢了？！你要是個新兵也就算了，可你和党項人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他們是什麼東西，你難道還不清楚嗎？！他們的殘暴，他們的嗜血，會是看在你獻關投降的份上、就輕易饒過你的嗎？！”
“再退一步講，你自己慫了，自己偷摸着滾蛋不會嗎？還他媽的敢發起叛亂，害了我們那麼多手足兄弟！你捫心自問一下，你對得起元帥、對得起我們大唐嗎？！！”
“大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大唐”這兩個字，楚江先是愣了一愣，隨即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可笑罷多時，他的臉上卻又佈滿了淚水：“大唐！大唐！！我為了這兩個字，放棄了家裏的耕地，從一個原本太太平平的小老百姓，一步一步地、殺人殺到了今天！你們以為這是對我楚江的恩賜嗎？你們以為，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嗎？！狗屁！狗屁！！全他媽的狗屁！！！”
“我……我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啊，我根本不喜歡戰爭！復興大唐，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能走到現在，只是我好運的活到了現在而已！！明白嗎？明白嗎？！！”
“可憐我的女人，我的兩個孩子，說如果這一仗敗了，他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裏自盡，絕不被党項人所欺辱。可……可如果沒有這該死的戰爭，他們又何必做出這般犧牲？！該死的復興大唐，該死該死該死啊！！”
“但是……聞首領，你說得也對。不管怎樣，我都是個叛賊，我對不起元帥的厚恩。我……我也是最該死的那一個。不過在我死之前，元帥啊，如果你還是當初那個把所有人都視為親人的好元帥，就請您放過我們吧，別再打了……帶剩下的人們逃離這裏吧……末將願以自裁，謝您大恩！”
說罷，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楚江就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起手邊佩劍，於眾目睽睽之下自刎而亡！臨終之際，他的眼中還滿是哀怨，或許他的神智已就此漸漸歸於黑暗，但他那死前發自肺腑的呼喊聲，卻一直回蕩在所有人的耳邊，經久不散。
“若有來世，末將……定會……定會……”
“元帥……”聞天京猶豫的轉過頭去，想要向李勝宗請示剩下的叛軍該如何處置。但還沒等他話說出口呢，一名斥候就從後方大步趕來，隔着好遠就欣喜無比的高聲彙報道：
“報！啟稟元帥，党項人退兵了！党項人退兵了！！”
“什麼？！”李勝宗聞言大驚，當下也來不及悲傷了，急忙帶着眾人轉身上了箭樓。於高處極目遠眺，果不其然，那原本聚集在關下的党項軍此刻竟如潮水一般的退去了！匆忙到甚至就連地上的同袍屍體都顧不上帶走，大批的攻城器械更是直接被原地拋棄。顯然，他們的後方出現了某些嚴重的問題，嚴重到——讓龍煨這樣的軍事天才，都不得不下令收回所有的力量，全力抵禦。
但到底是什麼問題，李勝宗不知道，也無從得知。可眼下党項軍放棄強攻，無疑是給了大傢伙兒一個喘息的好機會。於是，李勝宗立刻下令，命關外的景逵殘部迅速退回關內，緊閉城門、加緊修補城防，以準備迎接党項人下一次進攻。
而他自己，則再度將指揮權交付給了聞天京，抽身回去了赤焱川。楚江臨死前的哀鳴已經徹底喚醒了他，他終於不再猶豫了。困守此地，最終只有死路一條；眼下唯有做出取捨，才能讓所有人都活下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着吧党項狗賊們，終有一日，我李勝宗會重新殺回來，一雪全部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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