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攻守之間（二）

山上竟然進入了纏戰階段，山下觀戰的夏侯懋大都督可就不大滿意了。

“都是他娘的廢物，這麼多人攻這麼個小小的山頭，損失了這麼多人，竟然到現在還拿不下來。來人，給本都督傳令下去，如果日落之前還不能攻上去的話，他們三個廢物就提着腦袋來見本都督！”

見傳令兵正要領命而去，程武急忙攔住，“等一下！”見夏侯懋不解的回過頭來看着自己，上前兩步勸道：“都督，其實倒也不能全怪三位將軍，你看這山頭地勢狹窄，並不是很不適合我軍的優勢兵力展開攻擊啊。而且蜀軍又是困獸之鬥......”

夏侯懋倒也不是全無見識，而且對程武這個謀士自己一向還是很看重的，點頭道：“程大夫所言甚是，那麼不知有何對策可以教本都督？”

“既然目前蜀軍氣勢正盛，那麼我們不如暫避其鋒芒，把上面的的部隊撤下來先休整一下，再把現在的人馬分成兩隊，輪番進攻，這樣我們既可以每一輪投入的都是恢復了體力的精銳部隊，又可以讓蜀軍不得不連番作戰，得不到一點休息時間，估計用不了幾輪，他們就支持不住了。”

夏侯懋聽得高興，猛地一拍手：“好，果然是高見，就這麼辦！”

程武接著說道：“而且我們現在距離安定城不遠，如果都督為了穩妥起見，不妨去那裏調集些投石車過來，配合我們的幽冥鬼弩一起攻擊，看看蜀軍的盾牌能不能連投出去的石頭也擋得住。”

“高！高！實在是高！”夏侯懋連聲贊道，接着回頭下令道：“你們都聽到了？你、你、還有你，你們三個回安定城給馬太守送信，命令他馬上給本都督調五台，不，十台，不，要二十台投石車過來，本都督準備用石頭把山上那些傢伙埋了，還有，傳令下去，鳴金收兵！”

此時的山上...

宋擴領着殘餘的騎兵列在蜀軍后陣，看着前陣的步軍與敵人纏戰，早已按耐不住，卻遲遲聽不到蘇紹下令出擊的命令，忍不住飛身下馬，衝到就站在前方不遠的蘇紹身旁，“統領，你還在等什麼？”

蘇紹一直專註的盯着戰場的情形，聞言隨口回應道：“時機！”然後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站在這裏的話，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耽誤了出擊，那可就是雙罪並罰了！”

宋擴立刻噤若寒蟬，轉身飛快的回到了騎兵陣中。

蘇紹笑了笑，轉身繼續觀戰。

聽到山下魏軍中軍傳來了陣陣銅鑼聲，幾乎所有正在攻山的魏軍，包括在後面督戰的三將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退下去了，面對一個個悍不畏死的蜀兵，董禧身在後陣仍不免有些膽寒，“瘋子，都是瘋子，老子可不陪你們瘋了！”口中高聲下令道：“刀盾手壓住陣腳，有敢亂者斬！”

蜀軍自然也聽到了山下傳來的鳴金聲，魏軍要退了，所有人緊繃的神經不由得都放鬆了些，沒想到自己不僅抵擋住了進攻，還能把敵人給打退了，原本還不覺得，此時精神一松各種感覺便都回來了，傷口的疼痛，身體的疲累，震得發麻發酸的手腕.......

然而一個命令卻把雙方放鬆了一些的神經再度綳了起來，蘇紹雙目依舊注視着戰場，口中吐出幾個字來：“傳令，擊鼓！”

饒是想不明白弄不懂，但軍令如山，鼓手自是只有執行命令。

“咚咚”的戰鼓聲自蜀軍中軍向四面八方傳開，一聲激起千層浪。人人都知道，“擊鼓則進，鳴金則退”乃戰場上亘古以來的規矩，但誰也想不到，蘇紹會下令在這個時候，在被敵人層層圍困，好不容易遏制住魏軍攻勢的情況下發出擂鼓進軍的命令，如果目的是要鼓舞士氣，此時蜀軍的士氣實在已是高漲到了人人奮不顧身，以命搏命的地步，還有什麼可鼓的？

不管怎麼說，鼓聲就是命令，而且統領在這個時候下這道命令，莫不是已有了突圍之策？蜀軍士兵心中升起一線希望，彷彿被這鼓聲激起了無窮潛力，眾軍士齊聲大喝，奮力追殺上前。

夏侯懋晃了晃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回頭問道：“程大夫，是本都督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還是蘇紹那小子的腦袋進了水？本都督怎麼聽到山上好像在擊鼓？”

程武苦笑，“都督沒有聽錯，山上的蜀軍確是在擊鼓！”

夏侯懋不禁疑惑了，“那小子在搞什麼鬼？都被我們圍成這樣了，他難道還想反擊不成？”

程武分析了一下，解釋道：“也許他是打算趁着蜀軍目前氣勢正盛，而我軍正在撤退的時機一鼓作氣衝下來，打破我軍的包圍......”

夏侯懋嗤道：“他這簡直是在做夢！”

“都督，其實他們的反擊對我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被鼓聲激起的士氣勢必不能持久，只要三位將軍能夠頂住這輪攻擊並施以反擊的話，相信蜀軍的士氣必然將會大幅跌落，而且即使再鼓也不會有什麼效果，那時不用等投石車趕到我們就可以輕鬆解決掉他們。”

夏侯懋點了點頭，對着傳令兵罵道：“你還在等什麼？還不快去傳令擊鼓！”

看着傳令兵有若逃命的兔子一樣跑去傳令，夏侯懋喃喃道：“圍殲戰打成了消耗戰，這仗打得真他娘的.......”頓了頓，卻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抱怨。

剛退下來兩步的魏軍只聽得自己陣中鑼聲還沒停，鼓聲就響了，這鳴金可退，若是聞鼓而再退可就論罪該斬了，無奈之下，只好一邊抱怨着，一邊打起精神再度前進，與衝下來的蜀軍再度混戰在一起。

兩軍后陣都是鼓聲大作，可惜所起到的作用竟是完全相反。

由於知道蘇紹對於指揮步軍作戰的細節不是很清楚，因此向寵劈出了最初始立威的那一刀后，便撤到了偏後的位置上，密切注意東、西、南三線的戰事，以便做出調整。

但此時他卻有些按耐不住了，指着強打着精神上來進攻的魏軍對身邊的王堅道：“你看他們這樣子，也許我們真的有機會突圍出去也不一定，老王，你在這裏看着，我上去沖一下。”

沒想到被王堅一把拉住，向寵一愣：“怎麼？”

王堅指了指後面，“我不是要攔你，好像有命令來了！”

向寵回頭望去，果見一個傳令兵沖了過來，“將軍，統領有令，東西兩線死守，南線後退！”

“什麼？”向寵大驚，伸手一把抓住傳令兵衣領，“統領真的這麼說？”

那傳令兵急忙說道：“小的不敢虛報，統領確實是這麼說的。”

王堅推了推仍是一臉驚異之色的向寵，道：“統領這麼下令一定有他的用意，執行吧！”

向寵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好，老王，你去東線，小杜，你和金平去西線，這裏就交給我了。”苦笑了一下，“他們是先退後進，我們是先進後退，唯一一樣的就是都不是被打退的，唉！”

在向寵的指揮下，原本又再度呈現膠着狀態的南方戰線因為蜀軍的主動後退立刻出現了空當，負責此一戰線的楊陵不由大喜，還以為蜀軍時期開始下降，以至終於頂不住自己潮水一般的攻勢，被擊退了。再看看董禧和薛憑兩人的戰線，仍是一如方才的沒有寸進，看來這頭功是非自己莫屬了，想到這裏，把手中刀一揮，高呼道：“給本將軍沖呀！”抬頭望見蜀軍陣中高高飄揚的那個上書着“蘇”字的大旗，“誰能放倒那面旗子，本將軍賞他黃金十兩，官升兩級！”

人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是這個蜀軍被擊退，己方氣勢大盛的好時機，聽得有這等封賞，那還不是人人爭功，競相向前嗎？魏軍緊緊咬住後撤的蜀軍，衝上了山頂唯一還算平整的方地上。而他們的目標，那面上書着“蘇”字的大旗，以及站在旗下的蘇紹和他的衛兵，就在方地的另一端。

身在局中，快要被勝利的喜悅沖昏了頭腦的楊陵不明白，山下的夏侯懋可是旁觀者清，蜀軍哪裏是被打退的，分明就是自己退下去的，而且是退的極有章法，能在這種兩軍交錯的時候退而不亂，這說明......他忽然想起了兵書上的教導“敵退若不亂，不可追，追恐有詐”，照這麼看，蜀軍一定是.......

想到這裏，他不由立刻下令道：“快，鳴金，鳴金！”

這個命令事後讓夏侯懋很是後悔了一陣子，每次想到幾乎都是懊惱不已，要不是這個命令，說不定.......

可惜現實中沒有後悔葯，自然也就不會要那麼多的說不定，鼓聲停下還沒多久，鳴金聲又再度響起，東西兩線還好些，南線楊陵率領的魏軍可以說在這一瞬間同時都呆住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勝利在望了，怎麼大都督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鳴金收兵的？

蘇紹當然也聽到了魏軍鳴金的聲音，心中大喜，“這夏侯懋可真懂得配合啊，也許突圍真的有希望了呢！”嘴角露出一個冷笑，“好，就是現在了！”用力的一揮手，飛快的下令道：“傳令，南線所有人立刻向東西兩側支援，命令，騎兵——突擊！”

東西兩側的蜀軍突然得到了南線士兵的支援，又聽到了山下再度傳來的鳴金聲，知道敵人又要後退了，那還不立時奮起最後的精神，向逐漸開始撤退的魏軍展開了反擊，而早已等待多時的宋擴和一千餘名蜀軍騎兵有如猛虎下山一般撲入了南線魏軍陣中，登時把因短短時間就接到後退--進攻--後退三道命令而變得鬥志全無的魏軍殺了個措手不及，潰不成軍。

在東西兩線蜀軍的反擊都是稍攻即止，因為蘇紹的第三個命令幾乎是緊隨着第二道命令傳到的正在東西兩線指揮作戰的王堅和杜封耳中，“停止追擊，所有部隊立刻全力支援南線，配合騎兵隊，咬緊敵人攻下去！”

蜀軍從南線展開了全面反擊，緊咬着潰退中的魏軍。

攻守之勢發生了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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