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鍾玖冀坐在沙發上，看着在地面上爬着不停的撫摸着周邊所有物品的諸赤陽，那眼神就彷彿一位沒生過娃的大舅子在看護還沒學會走路的吃奶娃，也是頗為不知所措，因為不能看見東西，諸赤陽就對所有能夠觸碰到的東西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整整十年被關在籠子裏，就是個貓貓狗狗都得產生點心理疾病了，一旦放出對萬事表示好奇，他也能理解。
但是鍾玖冀看着地面上留下的一連串臟污的痕迹，宿主諸赤陽所到過的每一處地方都遍佈着可怕的細菌，本身乾淨的空氣開始瀰漫出腥臊的味道，即便是對環境不在乎的鐘玖冀，也發現了事情的重要性。
“諸赤陽。”鍾玖冀第一次叫了諸赤陽的名字，諸赤陽的身體陡然頓住，回過頭來，整個人十分木訥。
他知道諸赤陽是自己的名字，卻不記得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人這樣叫過他，被稱呼名字，居然比吃到了美味的食物還要讓他振奮。
諸赤陽緩慢的朝着鍾玖冀的方向爬去，因為是處於完全陌生的環境之內，他每一步爬的都很小心翼翼，不停的試探。
無邊無際的黑暗雖然妨礙了他的視線，卻讓他的聽力比任何人類都要敏銳，他聽得到鍾玖冀朝着他的方向走來的腳步聲。
身體下意識的緊繃，長年累月的黑暗讓他對來人有無比的嚮往，日積月累的毆打卻也讓他排斥着被人接近，直到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會疼痛，那隻手的力度溫柔的讓他心中異樣。
“你站不起來嗎？”鍾玖冀這才注意到了諸赤陽的雙腿，將身材如同孩童的少年推在了地上，握住了對方的膝蓋。
鍾玖冀注意過囚禁諸赤陽的牢籠，在諸赤陽四歲的時候被關在裏面，那時候應該還可以正常起身，可是隨着年齡的增長身體不斷長大，矮小的牢籠限制了諸赤陽的發育，不僅僅是雙腿全身都有些畸形，要矯正需要一定的時間。
他的頭髮髒亂打結，由於處於地洞之中不利於蟲類存活，倒是沒有出現可怕的蟲子問題，鍾玖冀看着這未來的龍傲天宿主心情滿是複雜，天降大任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
“餓嗎？”估摸着之前的白粥應該有所消化，鍾玖冀伸手去撫摸諸赤陽的胃部。
諸赤陽的身體本能的抗拒，可又立刻憑藉理智壓抑下了反抗，腹部是最容易被踢打且極其容易受傷疼痛的部位，在習慣了毆打后他首當其衝的就是蜷縮起身體，驟然被外人撫摸了腹部，本來應該讓他極其恐懼，可是……
這個人的手，很溫柔。
“消化的差不多了。”鍾玖冀再次發佈任務，“任務發佈：成為一個乾淨的人，諸赤陽，你乖乖讓我洗澡，之後我會給你食物。”
在浴室中放熱水，諸赤陽如同寵物一樣安靜的蜷縮在鍾玖冀的腳邊，歪着腦袋聽着水聲，似乎對這個聲音很是好奇。
系統可以通過發佈任務讓宿主完成從而獲得積分，幾分一分為二一半上交給主系統，剩下的再對半分一半成為宿主積分，一半成為系統積分。
而積分的多少，則是取決於任務的難度，比如宿主遲修赫自身的優秀又強大，越是挑戰高難度的任務，就越是能夠獲得巨額積分，可是對宿主諸赤陽現在的狀況而言……
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需要處於虧本的狀態了，鍾玖冀輕輕的嘆了口氣，掩藏在水聲之中，卻依舊被聽力敏銳的諸赤陽所察覺，他抬起了頭，被蒙上的雙眼在布料之後緊張的顫抖。
在被放到水裏的時候諸赤陽下意識的掙扎，這種感覺他很熟悉，在被帶出籠子外，被不斷的將頭摁入水中，耳邊會出現嘲諷和笑聲，無法呼吸的痛苦下意識的蔓延上大腦，他本能的抗拒，下意識的就要去攻擊鐘玖冀，喉嚨中發出威脅的低吼，明知道毫無作用，卻無法抑制本能的掙扎。
鍾玖冀十分乾脆利落的壓制住了對方的肩膀狠狠的摁在了水中，不給他任何起身的機會。
本來以為會被嗆到，可卻直接坐在了溫暖的水流中，他的鼻子和腦袋都安全的在水位線之上，諸赤陽愣了一下。
鍾玖冀依舊是壓制不肯放鬆，若是現在縱容了他，恐怕下一次想要洗澡就會更為困難，他必須要讓對方知道洗澡並不是一件壞事。
“別動，我要把你洗乾淨，你現在不要亂動，我會給你食物。”
‘食物’兩個字的刺激，讓諸赤陽放棄了掙扎，但是在溫暖的水流之中，卻抖如糠篩。
他真的太髒了，鍾玖冀帶過大量的宿主，卻第一次見到如此污穢，渾身都是骯髒的泥灰在裸露的皮膚上如同乾裂的土壤，在短時間的浸泡之後，鍾玖冀褪去了自己的上衣，帶上了粗糙的搓澡巾，知道自己要大幹一場了。
被什麼粗糙的東西摩擦着皮肉，外皮很疼，諸赤陽強行忍耐，是什麼新的刑罰嗎？可這比起毆打和嗆水，簡直是太輕鬆不過，但是……如果不能表現出疼痛和哀嚎，會讓施刑的人不滿意，諸赤陽咬了咬牙，張口開始疼痛的低吟。
聽到了痛吟，反而是鍾玖冀停下了手，這……很疼？
“疼？”鍾玖冀問道，“這麼疼？疼到忍不了？”
諸赤陽沒想到對方會這樣詢問，本能的想要順着以往的經驗開口求饒，可是又覺得鍾玖冀的語氣似乎不太對，那並不是等待着嘲笑他的聲音，而是更為溫柔的，像是記憶深處的母親在安撫他調皮玩鬧而擦破手掌之時的聲音。
諸赤陽搖了搖頭，卻又立刻緊張了起來。
“那就忍忍，你太髒了，不用力洗不幹凈。”看着髒兮兮的水，鍾玖冀打開了排水口，換上了花灑。
接下來諸赤陽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而諸赤陽也同樣感受到鍾玖冀儘可能的放輕了力道，內心滿是狐疑，這是十年以來他第一次如此迷惑，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廢了牛二虎之力把人刷洗乾淨，這才露出了諸赤陽的本來膚色，常年不見光的原因他的膚色過於慘白無血色，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乾癟的皮膚找不到任何肌肉紋理，他能活着都是奇迹。
用剪刀和貼着頭皮將他已經徹底成結的頭髮全部剪了個乾淨，讓諸赤陽靠在浴缸邊緣，手指去清洗他的頭皮，這一次洗澡整整花費了鍾玖冀兩個小時，然而在看到變得乾淨了的宿主，他也不覺得驚艷，依舊很醜。
他的宿主就算幼年孤苦也能看得出來是個美人胚子，能丑成這幅德行也是開創了新紀錄，張了張嘴想感慨點什麼卻沒有說出來，還是不打擊宿主的自信心了。
巨大的浴巾將諸赤陽全身包裹，鍾玖冀細細的吸干宿主身上的水分，沒發現在之前還有意無意的有反抗舉動的宿主，此時變得異常乖巧。
這個人，在給他洗澡。
並不是為了玩弄戲耍他，沒有讓他嗆水。
這個人的手很柔和，水溫很溫暖，他的身上是已經很久都不曾有過的舒適，沒有臟污，乾乾淨淨的。
這是只有在夢裏才會出現的場景，在他的父母尚在的時候，才會有的事。
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死了之後，回到了父母的懷抱？諸赤陽不自覺的向前爬了一步，小心翼翼的碰了鍾玖冀的膝蓋，很細微的觸碰，鍾玖冀不曾察覺，諸赤陽的心情，卻如同獲得了一塊沒有怪味的饅頭一樣微妙的喜悅。
“宿主諸赤陽任務完成。”鍾玖冀看了一眼積分，果然能夠獲得的積分少的可憐，他雖然可以隨意發佈任務，可是任務所獲得積分數量的是由主系統來判定。
鍾玖冀將自己的睡衣給少年穿上，他的上衣卻已經足夠包裹少年的全身，他並沒有孩童的衣物，此時的宿主乖巧的坐在地面上，手指不自覺的摩擦着身上乾淨的衣服，並且悄悄的細嗅衣物的味道。
“蒙眼布濕了。”鍾玖冀拉上了窗帘，將光芒阻擋在屋外，“不準睜開雙眼。”
感覺到眼睛上的蒙眼布正在被一層一層的除去，諸赤陽的手緊抓住衣袖，他想看，他想看一看，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又把他帶離牢籠里，給他了他不敢奢望的夢境的人，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
想看……
很想看看他……
諸赤陽死死的咬住牙關，甚至能夠品嘗到口中的血腥氣，可到底，他忍耐住了。
因為那個人說——不準睜開雙眼。
對時常毆打他的人而言，他不聽話的結果不過是更加激烈的報復，可不聽這個人的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諸赤陽卻連試都不敢試。
當眼睛一圈一圈的重新被圍住，諸赤陽不經意的嘴角下撇，產生了一絲絲委屈的心思。
鍾玖冀租的房子雖然帶有廚房，可實際上裏面沒有任何食物，他不需要吃飯，也完全不會產生生活垃圾，甚至連房子也都只是為了掩蓋他的不同常人，在這並沒有任何食物可言，他雖然可以從系統里兌換食物給宿主吃，但是這樣的兌換有個巨大的痛處。
系統所兌換的東西基本上只能給自己使用，系統積分兌換物品給宿主使用匯率極低，那一碗把宿主騙回來的白粥和一次性穿越道具，所消耗的系統積分已經極高。
可鍾玖冀的卡里有錢。
他五年來所有的工資分文未出，再加上遲修赫本身會贈與他的禮物，他其實積蓄頗豐。
得出門了。
給這個孩子買點可以穿的衣服，還要帶他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