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午後,一場雷陣雨洗去了台北盆地的燠熱,污濁的空氣歷經雨水的洗滌,頓時也有種清新的感覺,陽光似乎也比往常來得明亮。
此時的「喋喋不休」,有人正泡上一壺桂花茶,讓甜蜜的香氣瀰漫一室;再看看室內,雅緻的裝潢、獨特的電話收藏,總讓人流連忘返。
程映蓁為店裏的每一位客人斟上一杯剛沏上的桂花茶,親切的招呼着每位偷得浮生半日閑,前來喝杯咖啡、吃點點心、看本書的朋友。
程映蓁是這家咖啡廳老闆的寶貝女兒,有着一張稚氣、圓圓的娃娃臉,以及清秀的五官,稱不上漂亮,眉目之間甚至有些固執。她總穿着一條牛仔褲、一件又寬又大的T恤,永遠和端莊嫻淑這四個字連不上;既非大家閨秀,也不是小家碧玉,個性又嗆又辣,總是不懂得轉彎,是個堅持「我就是我」的新新人類。
吧枱后,站着一個扎着長辮子的漂亮女孩;精緻的五官、吹彈可破的肌膚,一雙烏溜溜的眸子正專註的看着咖啡壺裏的變化。
那女孩叫何湘萍,是目前台灣、日本兩地炙手可熱的廣告明星。她在日本的藝名叫伊能絢子,如今名氣可是愈來愈響亮了。和映蓁是好朋友的她,最喜歡到「喋喋不休」來幫忙,她最擅長煮咖啡和烤酥皮蛋糕,常常是「一家烤蛋糕,萬家流口水」。每次蛋糕一出爐,就熱騰騰的被買走,動作慢的只好請等下一爐吧!比拍廣告還有成就感。
「小蓁,這桂花茶還挺好喝的,教我怎麼泡好不好?」啜了口金黃的桂花茶,何湘萍充滿期待的說道。
「好啊!待會兒就教你。」程映蓁說著,將冰咖啡送了出去。
何湘萍興匆匆地從架上拿出一個標着「桂花」的密封罐,裏頭放着乾燥后略帶金黃的小花,罐蓋一打開,香味撲鼻而來,特殊的香氣很有秋夜的味道,令人聞之覺得神清氣爽。
何湘萍取來一人份的沖茶組,將一切準備妥當后,就等映蓁回頭來教她。
「其實泡桂花茶沒什麼訣竅,首先就是先溫壺,然後放入花茶,就這樣一瓢,可以隨自己喜好增減分量。」程映蓁邊說邊示範。
「沖入熱水,不要滾得很燙那種,大約八十五度左右即可,像泡老人茶,懂不懂?」她看了眼一臉求知慾的湘萍。
「我懂了!」何湘萍猛點頭。
「沖了熱開水后,就蓋上蓋子,等入味后再倒出來,看是要喝熱的還是冰的,隨個人喜好;也可以加糖或蜂蜜。」程映蓁指指糖罐和蜂蜜罐。
「挺簡單的嘛!」何湘萍恍然大悟。
「是很簡單,只要稍稍注意小細節,任何事都是很簡單的。」映蓁收拾着東西。
映蓁的爸媽去度他們遲來的蜜月旅行了,他們說要隨興所至的去玩,走到哪裏玩到哪裏,等玩到過癮了才回來。由他們寄回來的明信片看來,這對寶貝夫妻去了目前是冬天的澳洲,不知道他們看到企鵝沒有?天寒地凍的,真是令人替他們夫妻倆操心。
程映蓁掏出父母寄自日本的「電子雞」。據說,前一陣子這玩意兒在日本造成一片瘋狂的景象,還有人為它廢寢忘食,甚至於自殺。她玩了幾天,並不覺得它有趣,倒是因為覺得都養了那麼大了,讓它死掉太可憐,所以才繼續玩下去。
「你養的雞挺乖的嘛!不太吵人,都自己在玩。」何湘萍看了看液晶螢幕上跳動的雞。
「什麼乖?是懶!你見過整天都是這副德行的雞嗎?」程映蓁不以為然地說。
「這樣才好啊!不然累死你都會。整天吃喝拉撒睡,還得陪它玩遊戲,煩都煩死了!」湘萍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你養過啊?這麼了解!」映蓁眼睛一亮,也許可以……嘿!嘿!
「對……」湘萍突覺有異,連忙問道:「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呀!」映蓁盡量裝出無辜的表情,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你可不能把它交給我照顧喔,我沒空打理它。」湘萍連忙拒絕,「再過不久,我就要進錄音間了,幫你養這玩意兒,凡哥和宇哥會把我念到耳朵長繭的!」
「那怎麼辦?」程映蓁一心想擺脫這個不及巴掌大的小玩具。
何湘萍轉了轉水靈的眼眸,驀地大叫:「我知道有個人一定可以幫你。」
「我也知道了!」程映蓁說道。
「是不是……」湘萍和映蓁對望了一眼。
「宗陵!」兩人異口同聲的脫口而出。
「哇!我們默契越來越好了!」程映蓁開心的立即拿起電話。
「你幹嘛?」何湘萍搶下話筒。
「打電話給宗陵嘍!」程映蓁不解的望着她。
何湘萍掛上電話,經驗老道的說:「你這樣不行啦!那宗陵不就知道你迫不及待的想把這燙手山芋丟給他了嗎?」
「那要怎麼辦?」
「等宗陵來的時候,再對他說你有多麼的忙碌,忙到無法照顧你爸媽從日本寄來的電子雞,然後再長吁短嘆的說,你的電子雞快死掉了……諸如此類的話,你懂了吧?」何湘萍開始面授機宜,「這一招叫『請君入甕』,百試不爽哦!」
「你一定用過這招對不對?」面對洋洋得意的湘萍,程映蓁有種感覺,這個女人一定用過這招,而那個倒霉鬼絕對是鍾皓宇——她的未婚夫兼工作夥伴。
何湘萍笑而不答,她怎麼可以告訴映蓁,她就是用這招把她的電子雞丟給皓宇照顧的呢?
雖然湘萍不說,但映蓁可是心知肚明,湘萍肚子裏安什麼壞心眼兒,跟她是姊妹淘的自己還不了解嗎?只是可憐了其他人,尤其是她那命苦的未婚夫鍾皓宇。
鍾皓宇可是聲名遠播的唱片製作人兼歌手,但一回到家裏……唉!地位便一落千丈,比他們家的貓咪還不如,真是可憐、可嘆、可悲哪!
而另一邊,正在開罐頭準備餵食貓咪的鐘皓宇頓時覺得耳朵奇癢無比,手一停頓想掏掏耳朵,貓咪即不悅的喵喵叫着,還張牙舞爪地威脅他。
「皓宇,你的貓怎麼那麼凶啊?」端着杯子進廚房倒水的陳思安疑惑地看着心滿意足的吃着鮪魚罐頭,連頭都不曾抬一下的貓咪。「剛剛我聽見它叫得好凶。」
「思安,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在這屋子裏的任何一樣東西,地位都比皓宇高。」徐晰凡踱了進來,打開冰箱取出一瓶啤酒。「這個就是身為『居家男人』的悲哀,咱們這種快樂的單身漢是體會不來的。」
徐晰凡拉開拉環,咕嚕咕嚕的灌着啤酒,慢慢地退出廚房。所謂「君子遠庖廚」,他呢,是不會待在廚房超過十分鐘的,留下來的那兩個都是可憐蟲,一個已經淪陷,一個即將淪陷,反正兩個是半斤八兩,就把廚房讓給他們吧!
鍾皓宇拿出一包零食遞給陳思安,他拒絕後,皓宇又把它放回原位,從冰箱取出可樂,在餐桌旁坐了下來。他有些無奈的看着好友:「我啊!這下子是躲避不了晰凡的恥笑了。」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等他和薇琪的事有結果時,你也可以恥笑他。到時候,看誰笑誰!」陳思安笑道。
「好一個周瑜打黃蓋!」鍾皓宇發現這詞用得真妙,婚姻不正是許多的你情我願嗎?「原來,你比我還早一步洞悉婚姻的道理呢!」
「這是旁觀着清。」他微微一笑。
「對了,思安,你的事打算怎麼辦?」突然間,皓宇想起了思安困擾已久的問題。
身為陳氏家族的老么,思安原本是不需要擔憂到任何關於繼承的問題,因為他上有三位兄姊足以擔當大任,怎麼輪也輪不到他。
誰曉得,陳家老大陳思華大概嫌棄辦公室的日子太沒趣了,竟跑去當起了情報人員兼警察;呃,正職是警察,情報員是副業。老二陳思德打一開始就非乖乖牌,老早就離家遠去了,一年難得回來幾次。老三嘛!是稍具名氣的女設計師,自然不可能放下一切嘛!用頭髮想就知道啦!
而排行最末的思安,自小就有卓越的組織領導能力。
大學時,還被推選為「學生活動中心總幹事」外加「企業管理學系系學會會長」;因此,陳氏企業的接班人自然非他莫屬,一點也不必考慮。
哈佛大學博士的學位,使他的地位更有如磐石般不易撼動,而且連說NO的權利也被剝奪掉。於是乎,他就這麼順理成章的成了陳氏企業的「副總裁」,而升遷的日子也指日可待,只要他們找到新一任的「副總裁」,那思安上下班的識別證,只消用立可白往那「副」字一塗,便可當場升級。
其實,思安是不在乎他接管家族企業的問題,比較在乎的是,即將伴隨而來的婚姻問題,沒完沒了的逼婚行動快把他給逼瘋了,讓他有時真恨不得馬上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拖!能拖多久就多久,放心好了,我已經想好因應之道了。」思安老神在在。
「真那麼有把握?」鍾皓宇不放心的問。
陳思安的婚姻大事一直是眾所注目的焦點;集英俊、智慧、金錢於一身的他,真的是令男人嫉妒、女人愛慕,不少名媛淑女皆拜倒於他的褲腳之下,身旁向來不乏美女相隨。但年近三十的他,從沒聽說過為誰守候,似乎也沒有人可以鎖住他的心。
陳思安氣定神閑的啜了口溫水,反正他心中早已有譜,管別人怎麼說,只要他想娶的人別跑掉,一切都好辦。
「思安,你覺得什麼地方適合拍皓宇這次的封面?」忽地,徐晰凡抱着筆記本晃了進來。
「你問我這幹嘛?」陳思安推推鼻樑上的眼鏡。
「我在考慮『喋喋不休』,你覺得如何?」徐晰凡提議道。
「也是可以。」陳思安無所謂的聳聳肩。
「那就敲定『喋喋不休』了。」徐晰凡又走了出去。
「什麼時候你們公司的總監也兼任企宣部工作人員啦?這不是薇琪的工作?」陳思安雙手抱胸問道。
鍾皓宇咧嘴一笑,攤攤手,「你沒發現嗎?他和我其實是半斤八兩。」
「嗯!」陳思安頗有同感的猛點頭。
「說到『喋喋不休』,你知不知道店裏的大概佈置?」鍾皓宇擔心拍攝封面的工作會出錯。
「瞭若指掌,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漏自己的氣,說什麼也會拍出令大家都滿意的照片。」陳思安信心十足的保證。
鍾皓宇這一次的唱片封面,為了要有新的感覺,因此決定交由思安拍攝,而非專業攝影師。看在和皓宇是多年好友的份上,思安義不容辭的接下了這份工作。
拍人像照說來容易可是做來難,怎麼利用快門和鏡頭去捕捉一個人最美的神韻,是非常高深的學問,尤其是像鍾皓宇這樣的公眾人物,有他一定的大眾形象,如何突破、創新又能符合大眾的胃口,更是一項考驗。
陳思安突然覺得壓力很大,雖說相機一直未曾離開過他的生活,但他總覺得那種初學者的生澀和惶恐的感覺又重新在心中升起。
名歌手鍾皓宇正在「喋喋不休」咖啡廳內拍攝宣傳照,數不清的工作人員在現場來來去去,看得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程映蓁眼花撩亂。
「拍個照有必要如此勞師動眾嗎?」程映蓁懷疑的問一直坐在她身邊的人。
「本來是沒有必要,但因為光線不足,所以才要架燈。」身邊是個男人,說話的聲音滿好聽的。
「可惜是個陰雨天,如果是大晴天,拍起來肯定很有味道!」程映蓁看了一眼外頭灰濛濛的天氣。
「但光線不足的問題,可以用燈光來補足啊!而且效果不會比自然光差。」男人一副專業的口吻。
「你好專業喔!你是今天的攝影師?」程映蓁問道,她的眼睛自始至終都跟着場內的工作人員轉,不曾回頭。
「對!」
陳思安有點好笑的看着「曾經」是他學生的程映蓁,這女孩打一開始就不曾正眼看過他一眼,實在是有損他男性的自尊,讓他不免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變得「不忍卒睹」了?
「嗯!」程映蓁應了一聲,轉過頭來,打算看清這位攝影師的長相。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大驚失色地叫:「哇!是你?」
「對!好久不見!」陳思安促狹地笑着。
「陳氏企業倒閉了嗎?」程映蓁一本正經的問。
「沒有啊!」陳思安忍不住皺起眉頭,這丫頭的腦袋瓜里不知又在打什麼餿主意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你幹嘛來賺這種蠅頭小利?不是混不下去,不然是什麼?」程映蓁振振有辭。
「小蓁,你……」陳思安又好氣又好笑,她的脾氣還是一點也沒變。
「老大,如果缺錢用可以告訴我,小妹我倒是小有積蓄可以借你周轉周轉,犯不着這麼辛苦嘛!」她拍拍陳思安的肩膀,忍不住像在學校時一樣損他一下。
她前輩子大概和陳思安犯沖,原本應該是大眾情人的他,偏偏不投她的緣。
在他於學校兼課的那一年,每次看到他,她就像是起蕁麻疹般的過敏,只好躲他遠遠的。
可是也不知道是哪裏不對,他老愛指桑罵槐的損她兩句,激得她又氣又好笑,只得乖乖的回去上他的課。蕁麻疹沒了蹤影,她還很期待能跟他唇槍舌劍的戰上幾回合呢!
等到他一年的兼課時間到期,離開學校后,她突然發現沒了這傢伙還滿無趣的,甚至有點懷念他的伶牙俐齒。
陳思安搖了搖頭,拍拍她的頭,笑說:「你還是沒變。」
「可是你變了。」程映蓁敏感地發現他和在學校時不太一樣了。
「以前那是逗你的。」陳思安想起過去,暗自也覺得瘋狂。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賊?」沉思了一下,程映蓁正色的看着陳思安。
「沒有!」陳思安微笑,「你是第一個,應該也是最後一個。」
「你為什麼會來幫鍾大哥拍照?」程映蓁想知道最初問題的答案。
「我和皓宇是好朋友,他要我幫忙,我就來了。」陳思安道。
「哦——」拉了好長的一聲,程映蓁才慢吞吞的接下去說:「這樣子呀!我還以為你搞垮了陳氏企業呢!真令人失望。」
陳思安真是哭笑不得,拐了好幾彎,這小妮子還是想在口頭上占他便宜。看來,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當初,他在言語上所佔過的便宜,恐怕她是會加倍的回報給他了。
唉!罷了!誰教當年他要惹她大小姐不順眼呢?否則現在也不需怕她了!
在程映蓁的印象中,陳思安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似乎都是全心全意投入的,不管是上課、帶社團,還是現在的攝影工作。
只見他拿着相機滿場飛,不停地按着快門,把鍾皓宇的一舉一動全收進鏡頭中。
一襲寬鬆、麻質的針織上衣,一條黑色的長褲,在這個臨時攝影棚中,陳思安比鍾皓宇來得搶眼,尤其是他高舉相機的那一刻,那種專註的神情所散發出來的光芒遠遠超過鍾皓宇所散發出的明星風采。有人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其實認真的男人也是充滿了魅力與風采,不容旁人小覷。
程映蓁將冰過的花果茶分給休息中的工作人員,心想陳思安在學校時之所以能廣受歡迎,他那種凡事專心一致的態度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吧!
「喝杯茶吧!鍾大哥。」程映蓁把紙杯交給正在補妝中的鐘皓宇。
「謝謝!我聞到酸酸甜甜的味道,是花果茶對不對?」鍾皓宇趕緊接過杯子。
「答對了!」程映蓁也倒了杯給化妝師,「不過沒有獎品。」
「啊!好可惜。」鍾皓宇裝出失望的神情。
「那紙杯送你當獎品好了。」說著,她走向正在卸底片的陳思安。
「他那一杯可以給我。」鍾皓宇見她倒了一杯放在桌上,連忙跑來端走,「他是屬魚的,不喝水以外的飲料;給他這個,他是不會喝的。」
「別理他!」陳思安抬起頭瞟了鍾皓宇一眼,才轉向映蓁說:「幫我倒一杯吧!」程映蓁點點頭,倒了一杯給他。
鍾皓宇有些懷疑的看着陳思安,好奇地問:「怪了!你不是不喝飲料的嗎?」
「你知道什麼叫入境隨俗嗎?」陳思安頭也不抬的反問。
「嗯!有道理。」鍾皓宇又回到他的位子。
在一旁,前來觀看進度的唱片公司企宣部工作人員接過程映蓁端給他的飲料,有些不解的說:「他們一個是猴子,一個是狗,怎麼能夠湊在一起還相安無事?」
「你有沒有看過馬戲團?」程映蓁促狹的反問。
「有啊!」
「馬戲團里的動物不也都相安無事?」
映蓁說完,對着臉上充滿驚訝的工作人員無奈地點點頭,然後默默的走了開去。
可憐的傢伙!程映蓁心想這個人一定是很不了解鍾皓宇和陳思安才會這樣說。
其實,他們哪裏是狗和猴子,根本就是兩隻猴子湊到一塊兒。
拍攝的工作很順利的進行着,徐晰凡也跑來探班。
「晚上我請你們吃飯,誰也不準缺席!」拍攝工作結束后,徐晰凡對着窩在角落的鐘皓宇和陳思安說道。
「你今天怎麼變得這麼慷慨了?」陳思安把卸下的鏡頭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嘴裏漫不經心的問:「中了統一發票第一特獎?還是簽中了六合彩?或者昨天打牌贏了?」
「難得一次請客,你也別說得那麼難聽嘛!」徐晰凡不以為忤,似真似假的抱怨。
「你除了我們以外,還找了誰?」鍾皓宇把換下的打歌服交給站在一旁的助理小P。
「湘湘、薇琪,還有小蓁。」徐晰凡答道。
「小蓁?」鍾皓宇四下張望着,「她不是先回去了?」
「我打電話給她了。」徐晰凡拉了張椅子坐下,「她爸媽出國補度蜜月,她一個人吃住,怪可憐的!我看她近來氣色似乎不太好,所以找她一起去打打牙祭。」
「也難為她了。」鍾皓宇頗有同感,「蠟燭兩頭燒,她又要照顧店裏又要上課,一個女孩子實在是吃不消。」
「所以我才同意讓湘湘來幫她呀!」徐晰凡把湘萍視為公司本年度的強打,原本不打算讓她曝光的,但眼看着他們的好朋友兩地奔波實在是於心不忍,所以才勉強同意。
他印象中的程映蓁一向都是精力充沛的樣子,不管做什麼都精神奕奕,但今天再見到她,似乎已失去了原有的活力,總是在一旁靜靜的坐着,看工作人員在她心愛的咖啡廳里走來走去,偶爾才會起身送茶水和點心。
這一切全都看在他們的眼底,也難怪徐晰凡會擔心她。
以往,那張燦爛明亮的笑臉幾乎已經快變成程映蓁的招牌了。她不像現在的新新人類一樣愛耍酷,卻很有自己的風格,活得像自己。除了可以一手打理「喋喋不休」,她的功課更是頂呱呱。
她是那種看來就不屬於楚楚可憐型的女孩,雖然個子小小的,像豆莢一樣的身材,卻有絕對的自主和獨立,不管任何的困難,她都可以悍然面對。她不是一朵小花,而是一株生命力旺盛的小草,這樣的女孩除了令人敬佩外,更讓他人關切與心疼。
程映蓁拉開大門,一眼就看到一部極眼熟的「別克」轎車。流線型的灰色車身曾經吸引她駐足欣賞了老半天,捨不得離去。
後來,她才知道它是陳思安最鍾愛的車。它優良的駕控性能,使這個原來可以買部百萬級高檔房車的公子爺獨獨鍾情於它。
程映蓁敲敲車窗,車門很快的打開來。只見車子的主人正對着她微笑,那張堪稱「傾國傾城」的俊臉,居然使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漏跳了一拍。
「不是鍾大哥要過來的嗎?」程映蓁想起稍早徐晰凡打來的電話。
「他的那部ㄅㄨㄅㄨ進場維修去了,我看它大概就快要壽終正寢了。」陳思安實在覺得好笑,鍾皓宇那部用來代步的老爺車,竟被湘湘那丫頭幫他取了個名字叫「ㄅㄨㄅㄨ」!?
「小P的車都比『ㄅㄨㄅㄨ』來得正點。」程映蓁素聞ㄅㄨㄅㄨ年事已高,大有告老還鄉的可能。
「你也知道『ㄅㄨㄅㄨ』?」陳思安握着方向盤,眼睛看着前方。
「當然,一部叫做『ㄅㄨㄅㄨ』的車,誰不印象深刻?」程映蓁憋住笑。
「你知道嗎?鍾皓宇已經被他未婚妻吃得死死的了。」陳思安讓車子流暢的轉進一條巷子。
「他是那種家庭觀念很重的男人,我覺得與其說他是被湘湘吃得死死的,倒不如說他疼愛湘湘、縱容湘湘!」程映蓁另有見解。
「嗯!這說法不錯。」陳思安在一家日本料理餐廳的門前停下。
下了車后,陳思安領着程映蓁走進餐廳,服務生很快的跑來帶路,帶他們來到一間包廂前,拉開紙門請他們進去。
裏面四個人見到他們來了,很快的挪出位置來,徐晰凡並吩咐服務生上菜。
「你們動作還真快,才到沒多久就已經點好菜了。」陳思安脫下灰色的針織外套。
「錯!早在訂位時就點了。」徐晰凡更正他,「反正咱們幾個人的口味,我早摸熟了。」
這時紙門被拉開,幾位穿着和服的服務生輪流送菜上桌。
「看起來好像不錯的樣子。凡哥,你果然是美食專家。」何湘萍在日本待過一陣子,知道桌上這些菜看似平凡,卻是道地的日本名菜。
「快動手吧!別光對着食物流口水。」徐晰凡招呼着他的客人們。
細心的陳思安看到映蓁面有難色的看着滿桌的海鮮料理,關心的低聲問道:「怎麼不吃?不合你的胃口嗎?」
「不是!」程映蓁搖頭,「我以前吃海鮮會過敏,我怕吃這些東西會受不了。」
「以前曾經過敏?」陳思安覺得有些麻煩,若真會過敏的話,海鮮是碰不得的。
「嗯。」她點點頭。
「那你最近還有再過敏嗎?」陳思安又問。
她想了想搖搖頭,「前一陣子被同學騙去吃過一次蝦子,倒是沒有事。」
「那就試試吧!說不定已經不會過敏了呢!」陳思安拿起筷子夾起一些炸蚵放在她的碟子中,「這個是炸蚵,味道不錯哦!你試試看。」
程映蓁聽了也躍躍欲試,她夾起一隻炸得金黃的蚵,沾上椒鹽放進嘴裏;酥脆中帶着鮮軟感覺的炸蚵,口感不壞。
「好吃嗎?」陳思安細心地問。
「好吃!」她只希望這不會讓她過敏就行了。
「那再吃這個吧!這是鮭魚子,很營養的。」陳思安又拿了一些橙紅的鮭魚子給她。
「嗯,這好像在吃魚肝油喔!好腥。」在被芥末嗆得眼淚、鼻水直流的同時,程映蓁忍不住說道。
「來!」陳思安體貼地遞上紙巾。
除了薇琪,坐在一旁的其他三人皆意味深長的看着這一幕;陳思安的萬般體貼,以及映蓁對陳思安的那種依賴,他們全都看在眼底。他們心裏同時浮現一個想法,莫非他們倆被邱比特盯上了?
三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們認為頑皮的邱比特一定看上他們了,不過這兩人看起來倒是挺登對的。
看來,這世上又要多一對歡喜冤家了!三個人有志一同的想道。
薇琪扯扯徐晰凡的衣服,低聲的問:「晰凡,你覺得他們兩個是不是有問題?」徐晰凡看了她一眼,「你說呢?」
登時,除了三人外又加入了一張贊成票,四個人同時用着異常曖昧的眼神看着渾然不覺的陳思安和程映蓁。
晚餐過後,陳思安盡責的將程映蓁送返家門,然後拿出一張名片,在背後寫上他的行動電話、家裏電話及呼叫器號碼遞給她。
「這要做什麼?」程映蓁看着上頭的三排數字,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萬一你半夜過敏起疹子才求救有門啊!不然,三更半夜的,誰送你掛急診?」陳思安拍拍她的頭。
「喔!」她懂了。
「好了,你快上去吧!」他看了看腕上的表,時間已經不早了。
「謝謝你,晚安!」程映蓁掏出大門的鑰匙。
「你自己要小心一點,晚安!」陳思安仍不放心的吩咐着。
「我會的!」她說完輕掩上門,喀的一聲,將門上了鎖。不知為何,她之前與陳思安的那種針鋒相對,似乎已經在無形中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所浮現的另一種特殊感覺。
陳思安待在原地,點了一根煙,倚靠在車邊,抬起頭耐心地等待着,計算着時間的消逝,看到三樓的窗口亮起了燈光,他才放心的驅車離去。他會心一笑,看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有點改善,這對他來說,是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