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可是你呢?”徐培宇脫口而出,隨後有些懊惱。幸好趙寧靜沉靜在自己的情緒里,沒察覺到什麼。
“我沒關係,而且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徐培宇沉思了會兒,“但你並不是真的就忘記——這對你的病情沒好處。”
“我不太確定是不是,但想想,我複發的誘因其實跟他有關,”趙寧靜講起她見到黎父的事,“他家人是不可能同意我跟他在一起的,既然註定了是壞的結果,他的犧牲不是很沒意義?”
“也許他根本不在意家裏的意見呢?”徐培宇說完,停止了記錄,他的家人也曾經激烈的反對過,但是反對有什麼用呢?如果她不離開,他們可能都有孩子了。
想到這裏,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時女友選擇離開,不就是為了讓他可以解脫!
“這真是——”徐培宇有些揪心地說,真是個死循環。
趙寧靜卻凄然一笑,“話說回來,要是沒有抑鬱,我有什麼可怕呢?”
徐培宇默然無話,半晌,他抬頭說道:“走吧,我帶你去見見等會兒要給你治療的醫生。”
門一開,就見那個人滿臉敵意地堵在門口。
徐培宇目光調開,完全無視他。
趙寧靜卻一頭撞到他身上,暈頭轉向地退開幾步,“你幹嘛站門口?”
黎若谷扶住她,“我等了好久沒見你出來,有點擔心。”
“這是醫院,又沒老虎。”趙寧靜說。
“真老虎沒有,虎視眈眈的人可未必沒有。”
徐培宇懶得理這個渾身醋味的人,遞出一張處方。
黎若谷接過來看了一眼,折起來對趙寧靜說:“我去繳費。”
黎若谷繳完費回來,診室的門開着,等了一會兒,裏面沒有人。他走進去,找到趙寧靜的病曆本,翻開將處方夾進去,正要出去,視線掃過旁邊攤開的小本子。
空白的兩頁上只有很短的兩句記錄,字跡繚草,來不及逐個辨認。黎若谷愣了一下,拿出手機拍了下來。
走到外面,沒等多久,趙寧靜就回來了。
“已經繳過費了,”他說。
“那我現在就去檢查,”趙寧靜說完,去裏面拿了病歷出來。
檢查結果是她的生命體征正常,黎若谷心情很複雜,他希望趙寧靜可以得到有效的治療,同時又非常懼怕這項治療。
至此為止,擔不擔心,怕不怕都沒有用了。他們已經等在治療室外面,除非是地震火災等不可抗拒的外力出現。
“很緊張嗎?”黎若谷握着她冰冷的指尖問。
趙寧靜笑着說:“你看起來比我緊張。”
黎若谷不想承認,藉著深呼吸來掩飾,結果卻是吸了一鼻子的消毒水。
他有些挫敗,“我盡量想像成是一個闌尾炎手術,但盲腸本來就是個沒用的部位。”可是大腦有點太科幻了,那個神秘、重要、嬌弱的部位,被電擊後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
他的手有些抖。
趙寧靜反握住他,“你試試放輕鬆,想想等我們老了,再回憶這一刻,還會覺得好笑呢。”
黎若谷不想自己的焦慮影響到她,就轉了話頭,“你最希望等會兒你出來后是什麼樣子?”
心情好起來?徹底擺脫抑鬱癥狀?最好的結果無非是這些。他想。
趙寧靜翻過他的掌心,手指划來划去,抬頭說道:“我希望出來的時候,已經變了個時空,我們都已經60歲了。”
“那多劃不來?這一下就錯過太多重要的時刻了,別的不說,婚禮和蜜月不能就這麼錯過了啊。”
“怕我一下子變得又老又丑,所以失望嗎?”趙寧靜問。
黎若谷想了想,這種陷阱題,最好不回答,“身為一個物理研究工作者,我要負責任地告訴你,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他又接著說,“你還是想些容易實現的,比如許個願望,讓我無條件滿足你的願望。來,給你一分鐘時間考慮。”
他用手機的秒錶計時,“開始!”
“嘀嘀嘀——”
黎若谷收起手機,“時間到了,想好了嗎?”
趙寧靜點了點頭。
“想要我做什麼?”
“出來再告訴你。”
“那你可得想好,無條件滿足的願意,別浪費了。只有生病才有這個待遇。”黎若谷說,“小時候,我生病就意味着,可以不去上學,可以只吃我想吃的,向外公外婆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們都會滿足,這樣的機會來之不易。”
“你都提過什麼要求?”
“每次都一樣,”黎若谷低頭沉默了會兒,說:“要求在他們家住滿一個月。”
趙寧靜的手放到他的臉上,輕輕地撫摸。
或許是察覺到她的傷感,黎若谷眼睛與她平視,還沒來得及確認,她的手已經放到他的肩膀,偏頭過來親到他的唇上。
四周安靜得彷彿沒有一點聲音,耳朵里是對方的呼吸聲,嘴裏也滿是對方的味道,整個世界被隔絕得徹底。
自從她複發以後,就再沒有過這麼主動的舉動,她的感覺神經就像是沉睡狀態,他只能忍耐和剋制。
當她願意吻他時,驚喜就像潮水一樣湧向他。他不禁有些急切,咬到了她的唇,聽到她痛得輕哼。他連忙問:“疼嗎?”
她搖了搖頭,舔着被咬痛的地方。
他的呼吸一窒,雖然很不合時宜,卻控制不了,伸手就把她撈到腿上坐着,箍緊她的腰。
她一坐上來就發現了,僵着身體,一動不敢動,臉頰紅到耳根。
“對不起,這麼久以來——”她沒再說下去。
黎若谷笑了笑,抓起她的手親了一下,“沒關係,延遲的慾望得到後會更美好。”
趙寧靜低垂着頭,臉更紅了,正要說話,徐培宇卻走了過來。
“可以進去了。”他對趙寧靜說。
趙寧靜彷彿很慌張的一樣,望着那扇自動滑開的門,徐培宇率先走了進去。
黎若谷發現她忽然發起抖來,抖得很厲害。她抓着黎若谷的手,反覆地握了松,鬆了握,仍然很害怕似的。
黎若谷見她臉上突然蒼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六神無主一樣,不禁嚇了一跳,“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今天先算了?”
“對不起,若谷!”她緊緊地抓着他的手,哭着說,“在一起這麼久,儘管我那麼不值得愛,儘管被你愛着是那麼幸運,可我也沒有對你付出更多,對你更好——”
黎若谷對她這樣的情緒失控已經習以為常,捧着她的臉,給她擦着眼淚安慰,“說什麼傻話?只要在一起就夠了。”
趙寧靜的眼淚噴出兩行眼淚,拚命地搖頭,哽咽着說道:“我愛你,卻一直因為自卑和差距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對你好是有目的有心機的討好,像是非要抓牢你不可。我時常想擺脫這樣的心理,不顧一切地去為了跟你在一起而努力,可每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就有人出來打我一個耳光,罵我痴心妄想。我知道你不能理解這樣的心理,你沒有過,也不懂,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不想擁有你,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但是這真的太難了。”
黎若谷心痛地看着她。這就是她內心真正的想法?難怪他說什麼,她都照做,從來不反對,也從不發表意見。經常讓他有在唱獨角戲的錯覺,以為她對他以及這段感情都很淡漠。
這時看着滿臉淚水的她,他突然想起他們確定關係以前,她總是和他針鋒相對,毫不相讓。那時的她神采飛揚,明艷動人,讓他一個完全不懂女人心思的人,為了解她,靠近她,跌跌撞撞,事故頻發,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
可是看看,自從跟他在一起后,她成了什麼樣子?
他從不來不知道,離開那個只有他們兩人的老宅后,她的精神上便開始承受那麼大的壓力和痛苦。
“如果真的,我讓你壓力那麼大的話,我——”黎若谷艱難地說著,然後停頓了一下,他怕話衝動地出口后,會造成一個他無法挽回的結果,“我不強迫——”
說著他的頭陣陣的發疼,他搖了搖頭,“不,不行,我們為什麼要因為這個分開?我不願意。”
趙寧靜踮起腳吻住他,嘴裏滿是她淚水的味道,苦苦的,鹹鹹的,她少之又少的主動地咬他的唇,笨拙地亂舔亂啃,讓瀰漫在他胸口的愁雲慘霧都散開,他專心地回應着她。
趙寧靜退開來,抬頭急切地說:“就在剛剛要進去時,我突然想通了。我原來不怕失去你,是因為我不怕死,失去你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死。可是活着卻沒有你的生活我是無法想像的,如果我好了,又不能跟你在一起的話,這才是生不如死。”
黎若谷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你告訴我,跟我在一起,你到底在怕什麼?”
“怕別人議論你,怕別人因為我看不起你,”趙寧靜哭着說,“你找了我這樣一個人,別人怎麼看?他們也許就會猜你是不是有缺陷,不然為什麼要找我這麼一個女人?跟我在一起,你一輩子都是別人的笑柄。”
黎若谷差點沒撐住跌下去,“一直以來,你就擔心這個?”他伸手捏住她臉頰上的肉,稍微用了點力,“你說的這種齷齪低劣的人,連我們的圈子都進不來,你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