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站在海岸邊,趙寧靜低頭看了眼海浪衝擊石堤,再抬起頭,目光卻正好看到黎若谷的遙遙一指。
耳邊響起陶正南的說話聲,“你這幾年怎麼樣?”
“還好。”她隨口答道。注意力卻在那遠處的燈塔下面,居然不是和女孩子約會,而是個男人。
她心裏詫異。
“這幾年回過家嗎?”陶正南問。
“沒有。”
陶正南對她的心不在焉很惱火,他已經盡量溫柔友好,然而她仍然是一副懶於應付的樣子,他忍不住說道:“你就這樣對待舊識嗎?”
趙寧靜覺得他說話的方式又刺耳起來,不得不將注意力從燈塔那邊轉回來,說道:“對不起!”
“對不起?”陶正南冷哼,“這麼沒誠意的一句道歉,我要來有什麼用?”
“那你就不要吧。”
陶正南瞪着她,半晌,“你是在試探我的底限?”
趙寧靜頗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覺得是就是。”
“你是不是已經有別人了?”陶正南問。
“是。”趙寧靜說。
“他是做什麼的?你找的對象,應該很有錢吧?”
趙寧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遠處的燈塔,“給雜誌寫稿的,目前還沒有稿費。”
陶正南忽然笑起來,“原來有錢人也不那麼容易找到的對吧?”
趙寧靜神情淡然,“嗯。”
“那你考慮一下我,”陶正南說,“跟那種沒什麼出頭之日的廢物在一起,不如還是跟我在一起。”
趙寧靜垂眸說道:“我們不合適,幾年前就知道了。”
“不合適?”陶正南大笑起來,“又不是結婚過日子,還要看看性格觀念合不合。我有女朋友,在美國讀博,短期之內不會畢業。”
趙寧靜不解地望着他。
陶正南笑完后,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你怎麼還能裝出一臉聽不懂的樣子。我一個人在國內,你漂亮,廚藝也好,我們可以各取所需——”
趙寧靜愀然變色,下意識地退開兩步,與他保持距離,“你有病!居然有這麼噁心的想法。”
陶正南冷酷地走近她,心裏升起一抹殘忍的痛快,“你裝什麼?陪那麼個廢物也是陪,陪我也是陪,陪我至少有錢——”
他步步緊逼,趙寧靜連連退後。
情急之下,她看準他的膝蓋下方發力踹去,只聽到清脆地“咔”一聲,陶正南彎腰捂着痛處,疼得臉都扭曲了。
趙寧靜再次退開,眼裏充滿淚水,“想到我以前還那麼喜歡你,真是讓我噁心。”
她丟下他,轉身即走。
陶正南望着她的背影,不甘心地咬緊牙,跨前兩步扯住她的手腕。
“噁心?”陶正南盯着她,“我都沒嫌你噁心,被那個西餐廳老闆甩了以後,這些年你又找過多少男人?”
趙寧靜試圖摔開他的手,“我什麼時候被一個西餐廳老闆甩過了?你有妄想症啊,放開——”她拚命地掙也掙不開,右手只好死死地住欄杆上的圓柱。
“你當初打工的那家餐廳。”陶正南皺着眉,“你連記都記不起他了,看來你的男人還真不少。”
趙寧靜擰眉想了一下,才想起來他說的人是誰,當初她在那家餐廳做了三個月兼職,辭職后就再沒見過那個老闆了。
她抬起頭,望着眼前這個令她陌生的人,冷漠地說道:“我有多少男人都不關你的事,既然彼此都噁心,就當做從來沒認識過好了。”
她的話刺激到陶正南的神經,他的手一點沒留情地用力一扯,卻沒料到趙寧靜死死地抱着柱子,這一拉,連他都好像聽到了關節處“咔嚓”的聲音。
趙寧靜突然尖叫,嘴唇因為疼痛而咬緊。
陶正南大驚之餘,卻忘了鬆手。呆怔地望着趙寧靜,見她除了最初叫疼之後,儘管疼得眼淚直掉,卻死咬着唇,倔強地忍着不發出一絲聲音。
陶正南的心忽然一陣撕裂的疼,他又伸出手,想去觸摸她的臉龐,快要碰到時,她嫌惡地扭開臉。
他的心又硬起來,扳過她的臉,狠話才到嘴邊,看到她漂亮的臉蛋上滿是淚水,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軟弱和絕望。
“別再犟了,”他說,“你只要跟我服軟,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趙寧靜只是搖頭,言語的羞辱和身體的疼痛,讓她原本就脆弱的意志垮掉了。
即使每天服藥,可她清楚,那令她痛苦的黑影從未遠離過她,只是盤踞在腳邊,想伺機回到她的身體。
她的腦中一片死寂。
忽然,一股力量出現在她身後,她倉促往後跌了好幾步,才落進一個穩穩的懷抱里。
她的眼睛輕輕一眨,再定睛去看,那距她只有一步之遙的黑影不見了。
耳邊響着一個很輕很溫和的聲音,“要幫忙嗎?”
趙寧靜沒有回頭,她知道是誰,在回答以前,她身體的反應更快,驀地轉身抱緊他。
需不需要,不言而喻。她抱着自己的行為雖然看似很大膽,其實已經抖得像枝頭的枯葉一樣,這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吧。
黎若谷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背,目光投向對面的那個男人。當他盯着一個人看,卻不說話時,無形中就有一種令人大氣都不敢出的威嚴感。
陶正南在他的目光下,怔愣了一瞬,這種感覺奇怪地熟悉,竟然不自覺地就產生了聆聽教訓的錯覺。
隨即他就感到很荒謬,不禁搖了下頭,不就是個自費寫稿的,朝不保夕,哪來的威嚴。
當這種感覺過去后,另外一種讓他渾身難受的感覺來了。趙寧靜被別人抱着,和細菌沾滿雙手的感覺一樣,他的神情浮現出無法忍耐的焦慮。
他的神情顯出一些病態的偏激,“你竟然當著我的面——”
黎若谷剛要說話,趙寧靜卻捏了下他的手,跟他說道:“別理他,我們走。”
說完扣緊他的手指,拉着他便走,從頭至尾根本沒看陶正南一眼。
黎若谷被她拉着,只好抱歉地對師兄說道:“不能送你去碼頭了,慢走。”
人都各自散去。
只剩下陶正南,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手拉手走遠。
心裏已經決定放棄。
這麼個女人,就算她回來,他也不會要她了。
他記住了那個男人的臉,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會想起來。他會控制不住地去拷問他們在一起的細節,又因那些細節而瘋狂地折磨自己。
他知道會是怎麼回事,所以,他不會再要她了。
他在衣服上用力地擦着手,強忍着心裏的不舒服,四處尋找水龍頭。
一直到碼頭,他才找到洗手間進去,擰開水龍頭,將手放到水流下,逐個摳着指甲的縫隙,摳得指尖的皮膚通紅,才又去搓手背。
十幾分鐘過去,他從洗手間出來,神色才不復剛才的焦慮。
4女人的身份
回山頂的路上,兩個人並排走着,卻都保持着沉默。
黎若谷幾次想開口詢問,但一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那口怎麼都開不了。
快到山頂時,趙寧靜突然說道;“謝謝你幫了我!”
“也沒幫到什麼,”黎若谷終於找到機會,“以後別貿然跟人見面,至少別一個人,不然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危險。”
趙寧靜愕然,“你以為我是去見網友的?”
“如果是認識的人,你應該知道他的危險性啊。”
“他以前不是這樣,”趙寧靜皺起眉頭,“說實話,他變成這樣我也沒想到。”
“以後盡量不見吧。”
趙寧靜聽后沉默了,心想這算是交淺言深么?他到底生活在怎樣一個環境裏?如此隨意地給人意見,卻又好像很習慣似的。他難道從來不怕別人對他產生誤會,甚至於反感他么?
想到這裏,她還真有些羨慕。
但她也沒有再去深想,現在的她,處在一個相當危險的狀態,她的內心平靜不下來,自責悔恨的情緒正在洶湧冒出。如果不做點什麼,遲早會被這種負面的情緒淹沒。
此時她最需要的是床頭櫃裏的葯,二是醫生。
一走進大門,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撥出了電話。
隨後,黎若谷聽到她的手機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喂!”
“我現在很需要你——”
黎若谷的腳下一絆,扶着牆才站穩,等他再去看,趙寧靜已經離他兩三米遠。
她全神貫注地等着對方的回復。
“需要幫助?”那邊頓了下,緊接着問,“你怎麼了?”
“我現在很不安,焦慮,有點要變得嚴重的預感,”趙寧靜走着走着,跑了起來。
“你在哪裏?帶着葯嗎?”
“帶着的,你稍等一下,”趙寧靜拉開門,一口氣跑回房間。
“我給你開的阿普唑侖,你先吃一粒。”
趙寧靜跪在地板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手剛伸進去,就頓住,“那個葯我沒帶,我以為那是睡眠不好才吃的。”她害怕依賴成癮,開來就沒吃過。
“沒錯,但是也能在這種時候緩解你的情緒。”
趙寧靜委頓在地板上,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嚴重,胸口發緊,連呼吸也開始變急促。
“別擔心,沒藥也沒關係。”那邊連忙安撫,“說說是怎麼回事?”
“前男友剛來找過我,不是幻覺,是真的來找我了,”趙寧靜靠着床,用手蓋着臉說,“他有女朋友在美國,還提出要我跟他——總之,我覺得受了很大的侮辱,想殺人——”
她說著說著,委屈的眼淚又出來了,“我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人?真是看不起我自己。”
“聽我說,如果你在房間裏,先去把窗帘拉開。”對方的聲音溫柔卻有着安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