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拒馬河畔
第051章拒馬河畔
宋獻策又亮出雁翎刀,朴刀,還有十幾張蹶張弩,他顯擺的望着袁良道:“大少爺,這些都是在白溝集買到的,關鍵是價格,你猜這兩副鳳翅鱗甲花了多少銀子?”
“多少銀子?”
“這個數……”宋獻策賣起了關子,舉起五根手指頭。
“五百兩銀子?”
袁良知道,如果不是時機問題,這樣的制式鎧甲根本就沒有人出手,上面要問責的,別說還備帶着雁翎刀與弩機,一具弩機就要二三十兩銀子,買成色這麼好的兩副鱗甲,袁良感覺一點都不貴。
“五十兩!!”
宋獻策興奮的說道:“兩副鳳翅鱗甲,六柄雁翎刀,外加三把朴刀,十四具弩機,總共五十兩銀子,只是非常可惜,就是沒箭!”
袁良難以置信的望着宋獻策道:“你在開玩笑?”
宋獻策苦笑道:“我也想開玩笑,非常可惜,還真不是!”
袁良有自己的鋼廠,有廉價的鋼鐵,然而,問題是,這些刀和弩機、以及鎧甲不算是鋼鐵的價值,光人工成本就不止五十兩,五十兩連做都做不出來。
袁良點點頭,他笑了起來:“你真撿了一個便宜……”
話音剛剛落,袁良彷彿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變成非常難看。
宋獻策看着袁良的臉色:“大少爺,你也想到了?”
袁良點點頭道:“這不難猜!”
宋獻策見袁良蹙着眉頭久久不言,小聲的問道:“對方說還有一批好貨,量比較大,還有不少馬匹,我們要不要接手?”
“接,怎麼不接?”
袁良憤憤道:“這些兵甲留在他們手裏,難道還能指望他們能用來殺敵不成!在我們手中,至少還有一些價值。”
袁良指着身邊的戚賽虎道:“傳令,徐彪徐大隊長!”
袁良靠着車簽發調兵命令,交給戚賽虎道:“讓他帶着他的兵,配合宋參議!”
“是!”
袁良這是防止這些邊軍潰兵黑吃黑,事實上,他不僅想要兵刃,同時也想要人。
這些潰兵不代表他們沒有戰鬥力,作為大明唯一一直在前線與后金拚命的部隊,他們才是最有戰鬥力的人。
至於打敗仗,其實不能怪他們,大明病了,從上到下,病得不輕。
崇禎二年十二月十四日,也就是四天之後,袁良率領部隊來到拒馬河岸邊。
河邊的泥土都凍嚴實了,非要用鐵釺子、大鎚,才能挖坑埋木樁子搭帳篷,袁良指着凍土:“先燒軟了地,再挖!”
歸德衛勤王大軍一直被袁良當成輜重來用,他們倒也自得,按照袁良的命令,尋找柴火,然後放火燒着地面,既可以減少寒冷,又可以快速施工。
特別是被燒軟的泥地,非常鬆軟,非常容易就搭建起了營帳,更絕的是,這些泥土隨着寒風一吹,堅硬似鐵。
隨着四千餘名輜重兵一起動手,效率非常快,整個拒馬河被燃燒起來一條火龍,十幾裡外都可以看到。
戚虎有些擔憂的道:“千戶大人,這樣會不會被韃子發現?”
“會,這正是我最想要的!”
袁良不以為然的笑道:“我還怕他們不來!”
這幾天,袁良幾乎公開購買鎧甲與兵刃,反正在出兵的時候,他遇到沿途的土匪,摟草打兔子,趁機撿了五六萬兩銀子的便宜,正好可以用這些錢來購買馬匹與裝備。
隨着拒馬河沿岸的大營漸漸成營,袁家軍的互市也正式開門營業,對於潰兵而言,袁家營的好東西太多了,肉乾、硵雞蛋、鹹鴨蛋,當然還有取之不盡的大米和白面。
位於永城的袁家營,袁良讓眾少年軍開始蓄養雞鴨鵝,他的目的其實只是給眾少年補充營養,畢竟這個時代是小農經濟時代,經濟都是靠自給自足。無論什麼物資,購買起來比後世費勁多了。
由於鋼廠、鐵礦場以及紡織場,武器作坊這些地方供養着三四萬人吃喝拉撒,對於糧食、油鹽醬醋消耗都非常大,搞得整個歸德府都肉價上漲。
袁良讓人購買了一批雞鴨,交給眾少年放養,特別是面積超過兩萬畝的薛湖水泊,簡直就是最理想的鴨子放養之地。
結果短短半年時間,袁家營擁有了五六萬隻鴨子,每天都可以產出數萬枚雞鴨蛋,這些東西自然成了袁家營的營養品。
可是什麼東西就怕多吃,原本袁家營將士非常喜歡每頓飯可以吃個雞蛋,或者鹹鴨蛋,現在看了就沒了胃口。
然而,這些袁家軍將士看不上的東西,對於這些明軍潰兵來說那是絕對的好東西。
於是,袁家營軍軍營後面的橋頭鋪,居然在短短半天功夫,形成了一個草市集,不僅僅有潰兵前來販賣兵刃和鎧甲,居然還有不少百姓前來交易,甚至還有幾十名暗娼過來賣肉。
宋獻策充分發揮了他巧舌如簧的本領,短短時間,不僅僅像袁良所說的那樣,忽悠了幾十名潰兵加入袁家軍。
同時還獲得了各式鎧甲一千四百餘件、步弓一千五百餘張、軍弩四百餘張、箭袋兩千餘只、各類箭矢五萬餘支,精鋼雁翎刀、柳葉刀、朴刀、斧錘從數十件到數百件不等,槍矛近兩千支、軍馬三百餘匹、駝馬六百餘匹,還有七門銅炮,虎蹲炮和子母炮四十餘門,火藥三千斤……
袁良接到宋獻策的彙報,他簡直是苦笑不得。
從生意的角度,以極低的代價,甚至說這個價格在成本價以下,然而袁良卻高興不起來,他為這個時代的大明朝廷感到悲哀。
……
就在袁良浮想聯翩的時候,在華北平原上,暴風雪呼嘯而來,雪粒子打了笠兜上簌簌有聲,一隊騎兵約三百餘人策馬而來。
他們身穿褐色衣甲、短衣窄袖、背弓胯刀,大半臉藏在笠兜里以避風雪,卻是游曳到北平府涿縣境內的一隊后金騎兵。
以後金軍制,三百騎為一牛錄,稱為牛錄額真,也叫佐領。
這隊騎兵約三百餘人,恰是后金一牛錄編製,領頭的軍官卻是后金軍中的一名牛錄佐領。
“胡爾哈剌佐領!”
一名后金騎士驅馬趕到前頭,將遮着臉的笠兜子拉開,跟隊首的胡樂哈刺佐領說道:“這鬼天氣,比白毛風還冷,我們回去吧。”
胡爾哈剌將笠領解開,露出絡腮鬍子的臉來,瘦臉狹目,左頰有一道疤,年紀才二十三四歲,吸入冰寒的空氣,呼出白騰騰的氣來,摘下手袋,彎下取下掛在馬鞍一側的皮酒袋子,灌了一口烈酒禦寒。
直到此時他才慢悠悠的冷冷的盯着那名騎兵:“康吉里,這話不要讓我再聽到,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康吉里有些不以為然道:“南朝兵不經打,上萬人馬,咱們一個牛錄,一衝就跨……”
“你閉嘴!”
胡爾哈刺沉聲喝道:“可汗準備打南朝京師,南朝可是有百萬大軍,咱們爺們才幾個人,大意不得。”
就在這時,胡爾哈刺揚起拳頭,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藉著微弱的月光,雪面上的雪粒子開始顫抖起來。
作為騎兵,他們不用吩咐,就知道這是一隊騎兵過來的動靜。
“得得得……”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眾后金騎兵勒住韁繩,屏聲斂息,盯着南方。
黑暗中,一名騎兵策馬前進,數十騎奔馳如電。
就在雙方就要撞臉的時候,明朝騎兵率先發現后金騎兵,畢竟,黑壓壓一大片三百多騎太顯眼了。
距離遠的時候,還無法發現,距離近的時候,馬匹會不由自主的打着噴嚏,搖着尾巴,騎兵根本就做不到無聲無息。
“后金韃子!”
“南朝明狗!”
“咻咻咻!”
“砰砰砰!”
雙方一撞面,明騎一邊開槍,一邊騎兵馬上撤退。
明朝騎兵只有區區五六十騎,而對面三百多人,他們可沒有自信可以干對方。
由於雙方是突然撞面,無論是弓箭還是火槍,全部都在射程之外開火,根本就沒有傷亡。
看着明軍騎兵越跑越快,馬上就要消失了。
康吉里見有戰可打,熱血沸騰的大叫起來:“追他娘的,必是南朝派出來的小股精兵,抓住活口,南朝援軍什麼狀況都清楚了!”
“追不得!”
胡爾哈刺有些謹慎:“萬一南朝人有埋伏呢!”
“怕他鳥”
康吉里罵罵咧咧的說道:“這天寒地冰的野地,對方就算藏了十倍兵馬,我們有三百精銳,也足以砍翻他們,割下他們的卵子來。”
康吉里跟着岳托這一路入關以來,逢戰必勝,他開始膨脹了。
胡爾哈刺想想也是,明朝缺馬,他們就算有埋伏,他們倒是可以撤退。
“追!”
馬蹄聲如雷,響徹大地。
袁良剛剛躺下不久,就接到袁大勇的彙報:“大少爺,一隊韃子騎兵過來了!”
“來得好!”
袁良一邊披着大氅,一邊衝出帳外,來到前線的望塔上。
寒風一吹,袁良毫無睡意,不僅,戚虎也跟着袁良來到望塔上。
拒馬河對岸,胡爾哈刺望着拒馬河岸邊的袁家營大營,只見帳篷連着帳篷,足足數百頂帳篷。
整個大營連綿數里,燈火通明,人聲噪雜。
胡爾哈刺微微皺起眉頭:“南朝援軍人馬不少啊!”
“怕個鳥!”
康吉里笑道:“活該咱們爺們發財,只要一衝,他們就玩了!”
康吉里倒也不是無的放矢,也不是吹牛,宣府總兵侯世祿麾下可是有七千多人馬,關鍵是他還有三千餘騎兵,兵馬聲勢比袁良這邊大得多了。
結果,侯世祿一看后金軍隊展開進攻,他扭頭就跑,反而把滿桂給扔了,這下后金軍隊取得大勝,斬首一千餘級,俘虜三千餘人馬,把滿桂麾下五千大同騎兵打得幾乎全軍覆沒。
康吉里的話讓胡爾哈刺有些不滿,康吉里這個狗娘養有個妹子是羅洛渾(岳托長子)身邊的丫鬟,可是卻懷了孕,成了羅洛渾的侍妾,他越來越放肆,還想搶自己的位置?
胡爾哈刺望着康吉時道:“你想沖,就率一百騎試試!”
“行!”
康吉里不懷好意的看了一眼胡爾哈刺:“看爺們的!”
“出發,踩崩他們!”
一百餘匹戰馬踏動冰面,朝着袁家軍大營衝去。
袁良看着這一幕,嘆了口氣道:“有點少啊!”
袁大勇道:“我去!”
“不用!”
袁良朝着身邊的傳令兵道:“命令炮兵開炮!”
袁家軍的炮火強得不像話,區區五千餘人馬的軍隊,兵力不足一個衛,然而大小火炮卻多達六百餘門,按照明朝衛所的編製,一個衛五十個百戶所,火炮僅僅一千支。
袁良這是拿大炮當成火槍。
事實上,戚延超也是有些無語,怎麼才這麼點騎兵?
他麾下的一零五野炮三十六門,六零野炮七十二門,比騎兵還多,加上子母炮、虎蹲炮,相當於六門炮對付一名騎兵。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看着康吉里麾下一百騎兵怪叫着進到五六百里的射程內,戚延超揚起手中的小旗:“一發準備,放!”
“轟轟轟……”
顆粒式的黑火藥威力還是相當不錯的,特別是在高碳鋼鑄造的炮膛內爆炸,產生的巨大能力給炮彈巨大的動能,這樣的動能絕對不是人體或戰馬可以相抗衡的。
特別是在拒馬河的冰面上,炮彈彈跳起來,直接把戰馬連續打穿,隨着一顆顆炮彈落下,康吉里麾下一百餘騎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人和馬一起向外噴血的場面非常震憾,特別是袁家軍的大營相當明亮,高高燃燒着火把,照耀着冰面,把這種噴射的鮮血,映照得更加瑰麗。
康吉里是非常幸運的,因為一顆炮彈率先命中他的胸口,他的死毫不痛苦,死得無聲無息。
其他的后金騎兵則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有的看着自己的下半身消失,可關鍵是他們還死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一點一滴的死去。
有的后金騎兵被撕裂的戰馬砸死,有的則是被活活嚇死。
火炮這種東西他們不是沒有見過,可是明軍的火炮再厲害也沒有這麼玩的,一百多騎兵,居然非常奢侈的扔了一百多顆炮彈。
所以,整個拒馬河的河面上,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也沒有一匹完整的戰馬,所有的人和戰馬,在硝煙散盡之後,全部消失了。
這些后金武士的屍體,與戰馬的屍體,全部貼在冰面上,與拒馬河融為一體。
這些原本無視生死的后金武士,他們能接受戰刀梟首,也能接受被戰馬踩踏而死,更能接受混戰中被冷兵器傷到要害處死亡。
如今,這種從未經歷過的死亡方式超過了他們的認知,腦海中繃緊的那一根線終於被火炮的恐怖威力打斷。
不用他們自己潰逃,驚嚇到了極點的戰馬自然會馱載着他們向自己為安全的地域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