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靠水吃水!
“這是為什麼呀?放着這麼大一筆錢不用?咱們守着金山還挨餓?”杜光庭就是不解的道。
“因為交上去的話,會落到王化貞的手裏!沒錯,交上去的話咱們是有錢了,卻對國事不利!”高耀晉只說了這一點理由。
這也是明擺着的事情,如果把首級往上一交,肯定會落到逃跑巡撫王化貞手裏。
王化貞剛剛新官上任,卻忽然得了這樣一份軍功,那他的遼東巡撫寶座就會做的更加穩當,氣焰更加囂張!
甚至想到他們區區一支小隊伍,都能創下如此佳績,他就會更加肆無忌憚的鼓吹他的一舉蕩平策——鼓吹一舉出兵蕩平后金!浪言自大!
並且他是這麼說的,還是這麼乾的,他在擔任遼東巡撫的短短大半年時間裏,就合計五次出兵,結果都無功而返,五次出兵五次敗退!嚴重挫傷已方士氣!
而老奴呢?卻堪稱穩准狠的典範,王化貞五次出兵五次無功而返,而老奴看準時機后,只發動了一次攻勢,就反過來把他給一舉蕩平了——一戰而下廣寧的!
所以雙方的指揮藝術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這要是讓這種人繼續坐在遼東巡撫的位置上……
而熊廷弼就不同了,高耀晉非常清楚,在遼事起以來走馬燈似的都將換上近十位遼東經略中,楊鎬、熊廷弼、袁應泰、薛國用、王在晉、高第、孫承宗、袁崇煥……
熊廷弼堪稱是其中才華相當出眾的一個!是少有的天賦異稟,能剋制老奴的人!所以支持熊廷弼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是熊廷弼這會還在去職閑住,要再過二個月才能上任,所以把首級交給王化貞后,熊廷弼以後只會更加壓不住他,遼事只能更由他做主。
相反如果等一等,把這些首級交給熊廷弼的話,讓這位有才幹的遼東經略位置更加穩固,在經撫之爭中發言權更大,就要好很多了,對國事大大的有益。
除此之外,高耀晉還知道首級交上去的另一個弊端……
現在你貓在島上沒事,可等到交上去之後,上面知道你有戰力,一紙調令把你調去廣寧防守,你到時候去不去?不去違抗軍令,去了就是送死!
所以高耀晉早就想過這個首級的主意,卻行不通,至少現在行不通。
“啊!那怎麼辦?”
杜光庭顯然沒高耀晉想的這麼透徹,他只想到了這些首級能換錢,還能換回很多的錢,卻沒想到這些首級交上去會引發的一系列反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聽高耀晉這麼一分析就傻眼了——畢竟以上二條,哪一條他都不想。
“高大人所言極是,不知你可有什麼良策?”杜勝男的一雙明眸悄悄看向了高耀晉,心道不愧是瀋陽乳虎,看事情果然通透!
只是眼下的問題不解決也不行,必須要想辦法搞到銀子!不然的話不要說發展壯大造房子了,以他們這點銀兩,光是活下去都困難。
“當然有辦法!”迎着兩兄妹期待的目光,高耀晉卻是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臨陣廝殺不是他所長,賺錢養家他有辦法呀!
並且不謙虛地說他還有好幾個辦法!可以擇優挑選的,而這一切就是立足在大長山島之上的!
不然他當初堅持要來大長山島幹嘛?是拍腦袋決定的嗎?這都是有科學依據的!
於是高耀晉就給了他們一個放心的眼神,信心十足的道:“你們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我敢打包票三天內就能找出賺錢的辦法!十天內就能賺到銀子!還是大把大把的銀子哦!”
於是送走了滿懷期待的杜家兄妹后,高耀晉就重新在小凳子上坐了下來,開始思索起下一步來……
看來需要走下去調查研究一番了,並且以現在的條件,大概率是要啟動製鹽業了!
畢竟鹽巴是人類生活的必需品,永遠不愁銷路的,並且以他領先四百年的科技手段,制出來的鹽肯定很有競爭力!只要做出了鹽,都能把市面上的官鹽私鹽打得落花流水的!
而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些俗套,並且對如今所在的小冰河時期內,可以預見的全國性糧食危機沒有幫助。
不過為了先站穩腳跟,那也說不得了。
這樣想着,再想到剛才那些漁民連一點多餘的鹽巴都拿不出來,高耀晉就想去那些漁民家裏看看,實地考證一番了。
可正在這時,只見村外打魚的那條小路上,正有二個漁民向他走來,並且兩人的肩上還抬了一筐沉甸甸的東西。
咦?正想去找他們呢,他們倒自己來了,只是他們抬的這是什麼?
隨着兩人沉重的腳步聲,高耀晉聞到了一股隨之而來的魚腥味。
等到這兩個漁民走近之後,已經一齊跪下給高耀晉磕頭:“見過官爺,小人們給您送魚來了——”
說著兩人就把筐子抬過來給高耀晉過目,而高耀晉一看就笑了……
這果然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了,並且很有才飲長沙水,又吃武昌魚的韻味了——剛剛才吃過口條,現在就又有口福了!
因為他們送來的居然是整整一筐大鯧魚!還是十幾種鯧魚中,最好吃的大斗鯧!(中國鯧)
要知道大長山島作為後世的著名漁港,出產的海產品種類繁多,而放在這個漁業資源尚未受到破壞的年代,那更是各種海產品數不勝數!
不過斗鯧依然算得上是漁獲中的上品,而在常見的七八種鯧魚中更是首屈一指。
而高耀晉之所以有深刻印象,因為他在後世就吃過斗鯧,還是母親過生日才忍痛購買的!斤把重的一條就花了他二百大洋呢!
所以這種不親民的價格不是他能消費得起的,一年都吃不了二三回。
而現在這些斗鯧呢?卻是任他予取予求,並且最小的都有三四斤,最大的一條估計都有六七斤重!比鍋蓋還要大!
這樣的個頭,不說在後世已經根本看不到,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啊!
甚至高耀晉還看到幾條斗鯧的魚鰭還在顫動時,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樣的新鮮程度,和後世那種出海后清一色經過冷庫洗禮,超市裏還要經過冰塊保鮮的冰斗鯧完全不同。
“二位有心了,這筐鯧魚多少錢?”既然是這麼好的海鮮,高耀晉也就笑納了,不過他的原則是東西收下,價錢照付,不佔他們便宜。
不料兩個漁民聽了之後卻是連連擺手:“這些魚不要錢!官爺你之前給的房租就大大有富餘了!這是小人們看見今天打到的魚不錯,送來給官爺嘗個鮮的。”
“不行——”高耀晉卻是擺擺手道:“一碼歸一碼,你給我魚了,我就得付錢,並且大家相處久了你們就知道,我不是那種白吃白拿的主,所以我再問一下,這些魚多少錢?”
“啊!”看見高耀晉是真心實意想付錢,這二個漁民心裏不安,又有些竊喜的同時,就連忙道:“那就給八十文錢吧——”
“什麼?只要八十文?”等到他們報出這個價格之後,高耀晉都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因為這個價格也太低了吧!要知道這麼一筐大斗鯧,最少都有四十斤重!而現在這個價格,等於一斤斗鯧只賣二文錢!
可是這怎麼可能?就算這是他們直接捕撈的,沒有經過魚販子轉手,可也不能便宜到這個程度吧……
例如高耀晉呆在瀋陽的時候,也吃過魚,而滋味還比不上這個的鰱魚或者鯉魚,才二斤多一條的,一斤都要賣十二三文的,所以現在這個價格……
見了高耀晉吃驚的樣子,其中一個漁民就是臉色一黯,嘆息道:“官爺你不是打魚人,所以不清楚裏面的門道,這已經是現在的行價了!”
“不要說是在這裏,就算是拿到對岸的登州、萊州、乃至更遠的津門等沿海各地,都是這個價!甚至這要是當天漁貨上的多,連這個價都賣不上!”
經過他們的解釋,高耀晉這才明白,原來在這個時代,雖然漁業資源異常豐富,出海隨便兜上一圈就有不錯的收成,可是漁民依然享受不到這種資源豐富的紅利,反而一直過着貧苦的生活。
而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賣魚難!或者說保鮮手段的匱乏,限制了魚價!
舉例來說你今天運氣不錯,捕到了一船魚,也最多在剛剛上岸的時候,能賣出六文七文,乃至是二十文的高價都能賣!
可是那個時間非常短暫,一般也就是小半天時間。並且大家知道你存不住,很快要跌價,所以也少有人會買(相對來說河魚可以養在水裏,存活時間能長一些)。
所以常態就是……在剩下的大半天時間裏二文錢一斤賤賣才是常態!並且你還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賣掉!
不然的話放到第二天就已經不新鮮了!半臭不臭的你賣二文錢的割肉價都沒人要了!
而要是再拖到第三天的話,那不好意思,送給別人都不要,甚至連豬都不吃,只能作為肥田的肥料使用了。
所以說這個海魚的價格,不管你是什麼樣的海魚,價格一直在地板上摩擦啊!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這個時代沒有任何的保鮮手段!什麼全鏈冷凍,乃至冷庫,冷櫃,冰塊保鮮,活魚充氧運輸,統統沒有!
所以從魚捕撈出水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走向變質,要抓緊時間賣掉,不然的話就要爛在手裏了。
所以這種難以保鮮的特性,決定了你就算打到魚,也必須趕緊三瓜兩棗的賤賣掉,不然就得扔了。
(甚至高耀晉還知道,在後世七十年代,都發生過整船的帶魚因為賣魚難,只能倒在田裏肥田的事情,更別說現在了)。
並且這種賣魚難,不僅僅是打魚人的悲哀,也是有吃魚需求的老百姓的悲哀。
例如保鮮時間這麼短,住在沿海三十里內的百姓還能吃到海魚(這是漁民挑着魚擔緊趕慢趕,能夠保持新鮮的極限距離了)。
而超過三十里,你就別想吃到新鮮的海魚了!就算皇帝老子都不行!甚至連鹹魚干都吃不到!可謂相當的無奈啊!
(作為歷史研究生的高耀晉,知道明代基本沒有鹹魚干這個產品,而是要再過幾十年後,到了清朝才能出現、普及的)
所以等到高耀晉弄明白原因,就只能搖頭感嘆了……怪不得只能低價賤賣了!這就是技術手段落後,導致的極大悲哀啊!
只是在弄明白了這些之後,以高耀晉的聰慧,瞬間就看到了其中的商機——那就是做鹹魚干!
做鹹魚干只需要兩種原料——海魚和鹽巴,這對高耀晉來說毫無問題。
可是只要做成的話,那個意義可不小——那是既能解決漁民賣魚難的問題,還能解決百姓吃魚難的問題。
因為從原來超過二天就要臭掉的鮮魚,製成了可以存放幾個月的鹹魚干后,就沒有銷售時間和銷售距離的限制了,你賣到千里之外都行!
並且尤為重要的是,這其中還蘊含著巨大的政治意義!在這個小冰河時期已經到來,糧食危機即將愈演愈烈的年代,海洋資源卻是不受影響的,並且還非常富足。
所以把豐富的海洋漁業資源,從原來只能扔掉的東西,轉化為可以入口的食糧!這對民生的利處……還是利國利民、利己利人的那種。
因為高耀晉看過一份資料,在清朝時代,鹹魚干每年都可以為全國增加數百萬噸優質蛋白質的供應,換言之就等於增產三千萬石糧食!憑空多了一千萬畝良田的產出!
而清朝時期的小打小鬧,自發經營都有了這樣的成效,如果在這個時代大力推廣的話,鹹魚乾的產量再翻個幾倍沒有問題,這對於穩定民生的意義之大……
畢竟此時大明全國的耕地總量也只有五億畝左右,而鹹魚干發展得好的話,等於增加幾千萬畝,乃至是近億畝的糧食產出都有可能的呀!所以這樣的發展前景……這就是給天災人禍的大明狠狠奶了一口啊!
至於有了這麼大的量,甚至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量,高耀晉要從中賺一點銀子,那是完全沒有問題了呀。
找到了辦法后,還是瞬間就想通了整條產業鏈,勾勒出產業佈局后,高耀晉很高興——這就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當然就現在來說,還是要讓阿福趕緊付錢,對這些漁民的辛勤勞動成果予以回報……
甚至高耀晉心情大好之下,多給一點也沒關係……
畢竟當年的范仲淹都知道,鱸魚雖美,卻是漁者出沒風波里換來的,更不要說這些漁民不僅送來了魚,還給了他很好的啟發呀。
於是阿福聽了之後,就從茄袋裏摸出了一錠大半兩的碎銀(約六百文),這已經是他身邊最小面值的銀子了,可是八十文的魚價依然用不了這麼多錢的。
於是阿福又找來了一把大剪子,從這錠碎銀上剪下了花生米大小的一塊,估摸着能有一百二三十文的,然後用這個付了帳。
“多謝官爺!”等到這二個漁民欣喜的接過這塊碎銀之後,那叫一個千恩萬謝……果然是好人那。
而等到這二個漁民眉開眼笑的離開后,高耀晉也很高興。
他看看這筐依然鮮活無比的大斗鯧,再把今天這件事情回想了一遍,就最終確定了入手的方向……
或者說他已經找到了打開局面的產品,找到了一把金鑰匙。
畢竟小小一條鹹魚干,卻能四兩撥千斤!能做到利國利民,利己利人,只要做成之後,不僅自己能賺到錢,還能惠及天下萬民……惠及無數原本是一輩子都吃不到海鮮的老百姓們!
所以這不就是這個年代最好的產品嗎?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這樣想清楚之後,高耀晉都一刻沒停歇的,當天下午就開始行動起來。
當然他做的第一步,就是以小漁村作為基點,做小範圍地形地理勘探,以找到合適的開工地點,也就是找到鹹魚工廠的場地。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現在也是同樣的道理,製作鹹魚干如果只是小打小鬧,那怎麼玩都可以,甚至放在小村子裏都沒關係。
可要是想要做大做強,每天一船一船的出貨,當成一項產業來做……那正確的選址就非常重要了!
因為此事是上島以來的開頭炮,對他們這支小隊伍同樣意義重大,所以高耀晉都是親自參與的,以小漁村作為基點,開始進行勘探。
在這方面,李黑手和那五名白桿兵就都能派到用處了……
李黑手身為夜不收,本身就擅長偵察地形,白桿兵則是從小長在深山老林里,所以現在進行野外勘探,那都跟鬧着玩似的。
所以高耀晉帶上了這些人,併兼帶上阿福和黃鴨子作為親衛,這樣一行人就是開始行動起來。
而看見高耀晉這麼快就開動了,杜家兄妹得知后也很高興,於是閑着也是閑着,就同樣出動人手,並且本着目前來看要在島上呆上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想法,乾脆他們就來了個全島探勘……
這樣好為日後的生存定居提供更好的幫助。
對此高耀晉當然是非常歡迎的,這就是有充足人力的好處了,而他當初在大學讀書的時候,就對大長山島做過研究,所以現在還可以給杜家兄妹的勘探,提供很好的幫助。
因為高耀晉知道,大長山島的面積還是很大的(最少等於後世十個重點大學的面積),所以有效、有方向性的勘探,可以節省很多力氣。
例如整個大長山島的地形是呈東西走向,形狀就像一根橫放海中的香蕉,而他們要勘探的小漁村的位置,就在這根香蕉的頭部。
所以高耀晉他們,就是從這根香蕉的頭部開始勘探,而杜家兄妹則是從香蕉的尾部開始……這樣東西對進,最後做到在島的偏中部勝利會師。
當然高耀晉他們的勘探量要小得多,並且他主要就是負責指導……例如李鷹和五個白桿兵負責偵察,開路,辨識地形,黃鴨子則是負責安保,防止竄出野狼、黑熊什麼的。
而阿福則是負責拿着紙筆繪圖,畢竟阿福還是很聰明的,這個繪圖工作也並不複雜,像山峰、海灘什麼的都用文字或者圖形表達,也不求多麼高深,只要基本正確,自己能夠看懂就好。
這樣忙碌到黃昏時分,高耀晉他們這一路,已經把三分之一的大長山島地形地貌,製成一副地圖了……
哪裏有山,哪裏有水,包括哪裏的海灘地形很好,適合作為碼頭和嗮魚乾的場地等等……都已經一手掌握,大長山島的全貌已經初見雛形。
並且等到地圖做出來之後,高耀晉就是驚訝的發現,居然他們所在的小漁村位置,也就是大頂山附近這一片地域,就是一處絕佳的地點,非常適合用來晾曬魚乾的。
小漁村這裏就不用說了,走幾步路就是一個天然的簡易港口,雖然比較小,但是在鹹魚干剛剛起步的時候已經足夠使用。
並且更難得的是,從小漁村一直向東的這一大片狹長海灘,地勢平坦開闊,還有着大頂山的遮擋,汛期不會受到颱風的侵擾,是曬制鹹魚乾的絕好地方。
所以高耀晉就不得不感嘆,別看島上這些漁民目不識丁,可是當初能選中這個地方建造村子,還是具有樸素的生存智慧的呀。
這樣就着地圖,就確定了以大頂山向東四里這一片地域,作為鹹魚乾的製作地點了。
並且選好了地址后,到了明天一早就可以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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