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隨其自然吧
穿着綠色防護服的人打開了門,看着熟悉的眼鏡,她一眼認出柯遠:“柯教授,您來了。”
她向柯遠身後看看,眼神流露出怪異:“是喬喬嗎?”再往後看,她的眼裏流露出一點點失望。
她叫小江,是瑞母的保姆。
她朝柯遠二人招手:“趕快進來。”
柯遠和喬喬穿過客廳,來到卧室,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瑞母,他問小江:“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去散散步嗎?”
“今天聽說你們過來,阿姨就說要躺在床上等你們。”小江嘆了口氣。
“身體還好嗎?”柯遠靠近床邊,看着神色還不錯的瑞母道:“醫生一會兒過來,不要擔心。”
“瑞朵呢?”瑞母一直瞅着柯遠的身後,滿眼期盼。
“媽,瑞朵因為擔心您,從上飛機,身體就一直不舒服,頭暈,上吐下泄,等晚些再過來。”柯遠解釋瑞朵狀況不佳,措辭流利。
“好了,我知道她不會來。”瑞朵失望地闔上眼睛,嘆了口氣:“你們也走吧,我有小江就可以了。”
“阿姨,這是瑞教授特意從國外給您精心挑選的禮物。”喬喬從柯遠身後走出來,舉起手中的精緻袋子,身子挪近床頭,將袋子輕放在床頭柜上。
“多乖巧的孩子!”瑞母瞅着喬喬,一臉和藹,她扭頭叮囑柯遠:“喬喬是個好孩子,你們不要虧待了她。”
“嗯。”柯遠順從地點頭。
“以後不要給我買這些東西了,何況我也用不着。”瑞母扭頭看了眼床頭柜上的精緻袋子。
“留個紀念,有你喜歡的佛像,特色的絲製品,一套民族服飾……還有您最愛吃的點心,哦,不是臭味的糠!”最後一句,柯遠說得有幾分幽默,逗得瑞母笑了起來。
“謝謝!”瑞母慈祥地看着柯遠,抬抬手又放下,嘆口氣:“我幾輩子修來你這樣的好女婿!”
“是瑞朵不放心,堅持讓我來照顧你。您知道她……”
“好了,不說了……喬喬,最近沒保研成功,不要氣餒,加把勁,以你的學習成績,考哪裏的研究生都不是問題。”
瑞母將話題轉移到喬喬身上,她似乎一點也不想談瑞朵。
喬喬想,可能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未及時看自己的無奈與怨氣吧。
“謝謝王教授!”
喬喬看向瑞母的時候,眼中溫和了許多,充滿安靜與溫馨,她想起了許久以前,第一次吃提拉米蘇時的香甜與溫馨。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不再孤獨,不再時刻面臨著預知的死亡。
那一張慈祥的臉已深深烙進骨髓。
“今天要輸多少瓶液?”柯遠抬眼看着輸液架。
“上午三瓶,第四瓶估計也得輸到下午了……”小江小聲回答:“醫生和護士馬上過來。”
“我最討厭一天都呆在床上,雙腿不能動,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瑞母扭頭望着窗外的陽光。
看到陽台的一盆水仙時,她灰暗的眼睛剎那充滿了一絲生機,抬手指着說:“柯遠,你看看,去年冬天,你們非讓我扔掉它,結果它不是挺了過來?”
“媽,你多休息。”柯遠看着瑞母的精神頭兒還不錯,認真地道:“我讓朋友聯繫了一個疾控中心的醫生,讓他過來給您化驗痰和血……看看到底是不是這個病,如果真的是,您必須得住醫院!”
“不行,我不能和那些人呆在一起,那樣我會窒息的!”瑞母反駁柯遠的提議,眼中已沒有陽光,只有一片灰色蒙蒙。
她獃獃地看着喬喬那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
“我已經沒有自由了,在那裏,更像牢房,一切都按秩序來,上午查房、輸液,上個衛生間都要去公廁;下午還要紫外線消毒。我希望……我希望我死的時候是自由的。”
瑞母說完,閉上眼睛,像是敘述完一段音樂,完美謝幕,神色也安詳下來。
“小江,你好好照顧她,有事打電話。”
柯遠感覺瑞母不想再說話,扭頭叮囑保姆小江,然後瞅了眼喬喬,示意她和自己一起離開。
喬喬未動,問小江:“需要幫忙嗎?”
“不用,你忙吧,如果需要你幫忙,我會找你。”
小江抿一下唇,小聲道:“社區護士不願意再過來,尤其是這個……傳染病,現在拔針都成了問題,我拽得老太太手都出血,手背都青了,現在老太太都扎胳膊,我……”
喬喬聽得出小江的無奈、委屈與焦急。
“液輸完前半個小時,給我打個電話,我過來拔針。”喬喬認真道,她的眼神很堅定,然後轉身,隨着柯遠離開。
上車前,柯遠將一次性的東西全部扔到了垃圾筒。
喬喬猶豫了一下,也將東西扔到垃圾筒。
坐在車上,喬喬一語不發,她看到瑞母的孤獨,一頭的銀髮,一雙失落的眼神,皺紋橫生,臉上已失去所有的光澤與希望。
“後備箱有幾套一次性防護服,你去的時候記得穿上。”柯遠建議她拔針的時候穿防護服。
“謝謝教授!”
“你什麼時候學會拔針的?”
“我在孤兒院的時候無依無靠,為了不讓同學欺負,我特意求護士教我扎針與拔針,只是醫術並不懂太多。”說到最後一句,她的眼睛虛恍了一下,像是一顆流星突然間划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人生在世,就要多學習。”
“嗯。”
這次,柯遠居然將喬喬送到了公寓不遠處,喬喬抬頭髮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尷尬地推開車門:“教授,謝謝。”
“關上門!”
“嗯?”喬喬感覺柯遠有話和自己說,她的心怦怦地跳起來,而且隨着呼吸還在加速,這裏只有她和他單獨相處,並不是像上次那樣,偷來的時光。
“阿石生性風流,最好離他遠一點。”柯遠對她耐心地囑咐:“論壇的事情,我會找人幫你處理。”
“隨其自然吧。”喬喬眼角閃爍着五彩霞光,一動不動地盯着柯教授白色的襯衫,感覺襯衫周圍彷彿映上了一圈光環,而他,就像從天而降的救世主。
看着看着,她笑了。
開心,她好開心,柯教授從未關心過自己一丁半點,而這一次,他是那樣地關心自己。
她像是久旱逢甘霖,心裏的浪花一朵接一朵,不停不歇,似乎都在為喬喬歡呼雀躍。
“瑞朵擔心你被騙,所以請我務必警告你。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告訴你,一定要潔身自好!”柯遠緩緩出口的說辭瞬間變成一盆冷水。
冷水從喬喬頭頂澆下,瞬間,喬喬再次清醒,她終於知道,男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和以前一樣,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