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完璧歸趙
簡陋的房間,青磚灰瓦,角落裏甚至結有蛛網,頭頂木樑上築有好幾個燕子窩,室內陳設僅有桌椅而已,堂前供着道家始祖老子的畫像,家徒四壁,一燈如豆。東方棄、雲兒坐在一邊,賽華佗和采荷坐在另一邊。桌上擺了一盤豆腐,一大盆白菜,還有一大碗尚冒着熱氣的菜湯。四人面前均擺了碗筷,但是沒有人動手吃。席間氣氛很僵硬,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
雲兒從頭到尾黑着一張臉,眼睛看着前面,重重撂下筷子說:“吃完這頓散夥飯,咱們就分道揚鑣吧。”賽華佗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問:“誰分道揚鑣?”她拍了下桌子,哼道:“當然是你們。”手指着他和采荷。他忙說:“不不不,我一個人留下就可以了,你們走吧。”外面風聲那麼緊,他可不想回去送死。
采荷祈求地望着她,泫然欲泣道:“雲兒妹妹——”她一口打斷,“誰是你妹妹?我可沒有什麼兄弟姐妹。”轉過頭,不理睬她。采荷乾脆離開座位,朝她跪了下來,垂首道:“雲兒姑娘——”見她不為所動,又拉着東方棄的衣袖泣道:“東方大哥,采荷待罪之身,無依無靠,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處,若是貿然離開,一定被抓回去,加上逃跑一事,罪加一等,一旦被打入大牢,發配邊疆,這跟殺了采荷有何分別?東方大哥,求求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西天,救救采荷,采荷願做牛做馬,一生一世侍奉你。”
不等他發話,雲兒冷哼道:“你是死是活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俗話說救急不救窮,救人不救命,難道我們救了你,還得負責你一輩子不成?這樣的亂世,誰不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又不單單隻是你,還不是照樣活下來了?你若是覺得活着沒有希望,一頭撞死豈不是一了百了?”這一番話說得連賽華佗聽了都覺得絕情,更不用說采荷心裏是如何悲苦了。
東方棄嘆了口氣,發話說:“話雖如此,卻不應該這麼做,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采荷姑娘,你放寬心暫且住下來,等風頭過去了,自然沒事了。”采荷破涕為笑,行跪拜之禮謝他。他忙扶她起來,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
雲兒憤然站起,冷冷問:“東方棄,你當真要留下她?”他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態度卻很堅決,“雲兒,你我是江湖中人,救人於危難本來就很應該,便是尋常山野樵夫,也會這麼做的。”雲兒站起來一把掀了桌子,殘羹飯菜灑了一地。
賽華佗眼見不對,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早就跳一邊去了。雲兒跺腳說:“你是好人,我是壞人,我就是心腸歹毒,我就是連山野樵夫都不如,我就是不待見她。行,她不走是吧,我走!”掉頭就往門外去。
東方棄忙拉住她,“雲兒,你這是什麼話?天這麼晚了,你去哪兒?再說滿城都在追捕你,你能去哪兒?快回來,別任性了!”她甩手道:“你不是要留下她嗎?我是死是活關你什麼事?”東方棄頭疼不已,說又不聽,打又不是,無計可施,朝一邊的賽華佗使了個眼色,讓他幫忙勸幾句。
賽華佗本來是絕對不敢插手的,被他瞪不過,只好上前一步說:“你把飯菜掀了,我還沒吃飽呢,怎麼能就這麼走了?”毫無預警,雲兒抓起手邊的燭台就朝他扔去,挾着呼呼的風聲,蠟燭登時滅了,室內一片漆黑。只聽“砰”的一聲,賽華佗一時沒留神,被砸個正着,額頭立即腫了起來,他一手按住傷口,在一邊跳來跳去,疼得嗷嗷大叫。
雲兒仰頭罵:“活該!”賽華佗氣得大叫:“你這個潑婦,妖女,瘟神,誰見誰倒霉,走走走,趕緊走,有多遠走多遠,死了最好。”東方棄見場面失控,都亂成一鍋粥了,屋子裏砰砰砰亂響,唯有搖頭苦笑,讓他好言相勸,他怎麼反倒火上澆起油來了?這人,唯恐天下還不夠亂是不是?
雲兒叉手站在旁邊,一腳蹬在倒下的椅子上,“趕我走,想得倒美,我偏不走!我為什麼要走?該走的又不是我——”瞄了一眼采荷,見她和東方棄並肩立在門口,立時大怒,手指着她:“你,滾——”衝上來就要拉開她。
東方棄以為她要對采荷不利,忙一手攔住她,“雲兒,別鬧了,你累了,回屋睡覺吧。”他居然護着她,他居然護着她,雲兒更氣了,“不,我偏不,我今天一定要讓她走!”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只聽得門外傳來一聲:“何人在此喧嘩?”聲音洪亮,氣勢很是威嚴。只見一個身穿道袍、手捏拂塵的道人快步走來,年約五十,方面大耳,鬍鬚直垂到前胸,面色不豫,後面跟了個小道童,手裏提着盞燈。眾人見他出現,一時呆住了。東方棄忙迎上前,拱手說:“清虛道長,擾你清修了,還望見諒。”
他環顧一周,淡淡說:“東方小兄弟,道門清凈之地,怎能如此大吵大鬧,成何體統?”東方棄忙賠禮道歉,連聲告罪。雲兒重重哼了一聲,“既然是道門清凈之地,我們自吵我們的,有什麼影響?心靜處不在外物。”
他大為驚訝,轉頭看她,“這位姑娘的話頗有禪理,只是既然不是紅塵俗世,首先需耳根清凈,方能進一步心靜無塵。”不動聲色責備她強詞奪理。雲兒暗暗切了一聲,沒有回答,自顧自問東方棄:“晚上我住哪兒?”又不等他回答,一個人往後院廂房去了,哼,牛鼻子老道,她見了就生厭。
清虛道長望着雲兒遠去的背影,蹙眉道:“東方小兄弟,這位姑娘言語機敏,心性聰慧,只是眉眼間暗含煞氣,恣意驕橫,還需好好引導才是,萬一誤入歧途,只怕非福壽之人。”
東方棄點頭,“道長說的是。不過雲兒本性率真,不加掩飾,這是許多人不及的地方。”清虛道長見他如此維護雲兒,不由得有點好奇,“東方小兄弟,這位姑娘跟你似乎頗有淵源。”他笑了笑,略過不提,“道長,你看外面,月白風清,如此良夜,對酒當歌,豈不快哉!”
清虛道長聽了哈哈大笑,“東方小兄弟,還是你有雅興。當年我來此山修行的時候,曾在後院角落裏種了一棵柳樹,如今已有十圍之粗,順道在樹下埋了一壇竹葉青,似乎是專為了等你來啊。”
東方棄大喜,笑道:“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倆人把臂出來,找來鐵鍬。清虛道長親自挖掘,東方棄扒開濕潤的泥土,將酒罈一手從地下抱了出來,深深吸了口氣,“好香的酒,在下今天托道長的福,可要大飽口福了。”倆人隨意坐在柳樹下,以天為幕,以地為席,花前月下,談天論道,討論各家劍術之優劣長短,盡情縱飲,硬是將一大壇酒喝得一滴不剩。
清虛道長踉踉蹌蹌站起來,大叫:“痛快,痛快,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弟子的扶持下,一路去了。東方棄摸了摸微熱的心口,時過三更,夜色正濃,月色如洗,天地如此寧謐,風過無聲。他微微敞開胸口,如一陣清風,悄然躍上樹杈,背靠着枝幹,隨意躺了下來。
正眯着眼假寐時,聽見樹下有動靜,見雲兒悶悶地坐在石頭上,便說:“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雲兒不答話,側過身去不理他。東方棄心知她還在鬧脾氣呢,便說:“采荷一事,當初你既然要救她,便不能中途扔下人家不管,無論好壞,做了就要一肩挑起來,這是為人最基本的道義,誰叫你多管閑事呢。”那時救人他之所以猶豫,怕的就是這個。
雲兒撇嘴道:“我又不是正人君子,才不管這些呢。”東方棄輕輕一跳,坐到她身邊,“這不是借口。”她倔着小臉說:“我不管,我要送她回天香院,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他嘆息道:“天香院被官府查封了。”她“啊”的一聲跳起來,“什麼?”立即想到肯定是那燕公子所為,憤憤坐下,“天大地大,她想去哪兒都行,關我們什麼事。”
“現在不行啊,外面風聲那麼緊,官府到處在通緝我們幾個,你硬是趕她走,不是叫她去送死嘛。”尤其是雲兒,通緝的榜文貼的滿大街都是,有知情者,賞銀千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們如今可謂寸步難行。
“若官府一直通緝她,她就一輩子跟着我們?哦,正好稱了你的心。”手指着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臉鄙夷。
東方棄哭笑不得,“你今天胡攪蠻纏,根本講不通。”打算不理她,等過個幾天自然就好了,站起來就要走。
雲兒在他身後冷冷說:“你真以為我大半夜吃飽了沒事跑出來跟你吵架啊?”她才沒這個閑心呢。東方棄回頭,一臉不解。雲兒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東方棄挑了挑眉看她。
倆人趁着夜色下山。一路上蛩鳴哇唱,月明星疏,萬籟無聲的夜裏,唯聽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一輕一重響。疏朗的清風吹在身上,心通神明,俗塵盡去,雲兒有飄飄然不知在何處的感覺。東方棄挾着她如一縷青煙飄進城門外的那片斜坡,腳踩在厚厚的樹葉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問:“你又有什麼鬼主意?”她蹦蹦跳跳在前面跑,故意裝腔作勢說:“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秘密,等會兒再告訴你。”他挑了挑眉,跟在後面。
雲兒費力挪開土地公,指示東方棄:“把它搬外面去。”挖出一個長條形的包袱,得意揚揚看着他,“知道這是什麼嗎?”隨手扔給他。東方棄接在手裏,感覺到一股透心的寒氣,心下一凜。解開包袱,濃濃的夜色里露出劍柄兩個鑲金嵌銀的古篆字“龍泉”,似天地間一對明眸,隱隱發光。他嚇一跳,臉色變得凝重,拿在手裏,緩緩拔出寸許,立刻又合上了。只這麼一剎那,他但覺陣風止息,華光突現,心臟怦怦怦亂跳,血液彷彿停止流動,毫無疑問,這定是江湖盛傳的四大名劍之首“龍泉劍”。
他看着雲兒不說話。他當時還在奇怪,雲兒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充其量是個逃跑的丫頭罷了,為何如此大張其事、緊鑼密鼓地追捕她,不消說,自然是因為她偷了人家的“龍泉劍”。
雲兒豪氣地揮手說:“怎麼樣,我厲害吧?”東方棄看着她無語,半晌說:“你可知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她把頭一仰,“怕什麼,區區幾個官府的爪牙,我才不放在眼裏呢。龍泉劍是天下至寶,自然是能者得之啦。”
東方棄耐着性子說:“你抱着這種想法,其他人自然也抱着同樣的想法。若是江湖中人知道龍泉劍在你我手上,你覺得會怎樣?”只怕會引起一場腥風血雨,倆人自此永無寧日。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雲兒仔細一想,確實有道理,既然是武林第一寶劍,誰不想得到啊,什麼卑鄙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來,倆人加起來只有兩雙手、四隻眼睛,根本就防不勝防。她歪着頭說:“那我們不說出去不就行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這麼辦!”東方棄搖頭嘆氣說:“我們不說出去,那人家丟了寶劍的人呢,豈會就此干休?”真是傻瓜!
雲兒只顧着偷劍,從沒有想過偷劍以後的事,望着他不知所措,“那你說怎麼辦啊?”東方棄長長嘆了口氣,“唯今之計,只有趕緊將此劍給人家送回去,方可免此後患。”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雲兒大叫着跳起來,“什麼?送回去?”她辛辛苦苦、費盡心機、好不容易偷到手的龍泉劍,劍柄還沒握熱呢,就這麼給送回去?一把將劍搶在手裏,“不行,我絕不答應!”一臉堅決。
東方棄便問:“你要龍泉劍幹嗎?”三腳貓的功夫,用龍泉劍來斬瓜切菜玩兒嗎?她瞪大雙眼說:“你不是一直對它很好奇,想看看它嗎?”就為了這個?他哭笑不得說:“我很感謝你的好意,現在看到了,那可以送回去了嗎?”雲兒挑眉說:“據為己有豈不是更好?”
東方棄嘆道:“只怕是不等你據為己有,已招來殺身之禍。”雲兒露出鄙夷的神情,“東方,你怎麼這麼膽小?”他接道:“匹夫之勇,不值得提倡。這劍,無論如何得送回去。”
雲兒很不高興,死都不肯答應。東方棄便說:“反正你拿着它又沒用,還整日躲躲藏藏,唯恐別人謀害自己,多不划算。”她便說:“你劍法不是很高明嗎?有了龍泉劍,豈不是如虎添翼?”東方棄挑眉道:“劍法最高明的境界是有劍如無劍,飛花摘葉皆可為劍。”
她不屑地說:“天花亂墜,說得好像真的是的——那你還花八兩銀子去吳鐵匠那裏打那麼一把破劍,結果被人一劍就斬斷了!”東方棄十分尷尬,“這兩件事不可混為一談。”她轉過頭去,哼道:“我只知道龍泉劍劍還未出鞘,就將你那把破‘東方劍’砍了個七零八落。”他無奈道:“好吧,我承認那把劍不好。那現在可以將龍泉劍送回‘落花別院’了嗎?”
雲兒見他打定主意要還回去,知道挽不回來,自己再心疼也沒辦法,便說:“還回去也行,不過你答應我立即送走采荷。”她知道東方棄的性子,平時隨隨便便,事事由着你胡鬧,一旦他決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東方棄輕輕打了她一下,避重就輕哼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來這麼多精力去管別人的事。趕緊將這燙手山芋給扔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雲兒悶悶不樂跟着他來到“落花別院”後門。東方棄指着旁邊一棵百年老槐樹說:“你躲上面,我還了劍馬上就回來。”她沒好氣說:“你以為人家會感激你么?府里早就布下天羅地網啦,別到時候進得去出不來。”東方棄便說:“這個,我想還不至於。”他對於自己逃跑的功夫很有信心。
雲兒喊住欲走的他,“不行,我吃了多少苦頭才偷來的劍,這麼隨隨便便就還回去,太不甘心了,至少要留下一點紀念品。”說著解下劍上的佩飾“九華玉”,塞進兜里說:“這個就給我了。”那燕公子不是說這玉佩獨一無二天下無雙嘛,她拿去當了換銀子總行吧。哎,十座城池就這麼沒了,想起來就鬱悶。
東方棄翻了翻白眼,趕緊走了,再不走,說不定她轉個頭就反悔了。他因為在“落花別院”待過一段時間,熟門熟路從側門摸了進去。來到府中的主院落“飛雲閣”外,只見院中燈火通明,照得地下每個角落纖塵畢現,更不用說藏人了,簡直是痴心妄想。一溜過去,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守衛森嚴,連蟲子都飛不進去。一個個全身戒備,目光如炬,顯然都是箇中好手。那燕公子自從昨夜遭雲兒暗算后,守衛明顯加強。
東方棄早有準備,將順手抓來的麻雀放出去。那麻雀雙翅受制,動彈不得,突然獲得自由,“撲騰撲騰”一頭沖了過去,立即引起守門侍衛的的注意,全都轉過頭來看這邊。說時遲,那時快,他趁着這個空當,“嗖”的一聲從後面的樹葉間躥了過去,像是一團黑色的影子,無聲無息。他如法炮製順利躲過了裏面四處巡邏的守衛,一溜煙跑進屋裏。環顧四周,偌大的廳堂,寂然無聲,一個人都沒有。他輕輕將龍泉劍放在當中的桌子上,正要往回撤的時候,突然聽到很奇怪的“咕咕”聲,抬頭一看,只見旁邊紅色的雕花圓柱上掛了一隻灰色的鸚鵡,瞪大眼睛圓鼓鼓看着他。
他嚇一跳,將食指放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祈求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隻鸚鵡卻完全不肯合作,胡亂扇動翅膀,“呱呱呱”叫起來,“噓——噓——有人,有人!”東方棄氣得橫它一眼,作勢要宰了它,聽見裏面傳來衣衫摩擦的聲音,知道被人發現了,轉了個身,拔腿就跑。
他還沒來得及跑出門外,一陣掌風從后襲至,直中心窩。他沒辦法,唯有硬着頭皮回擊,他為了儘快離開,沒有從旁躍開,而是硬碰硬接了對方全力出擊的這一掌,然後借力使力,順勢飄了出去,落地時,人已在數丈開外,踉蹌了一下,快速運氣壓下體內翻湧的血氣。
那燕公子正在後面的暖閣里運功打坐,聽見前廳有異動,立即搶了出來,打出的一掌有開山裂石之勢,挾起的風聲呼嘯刺耳。他滿心以為對方不得不有所迴避,然後便可趁對方身形未穩之時,一舉擒殺。哪知道東方棄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見他身形一頓,迅速轉身,迎擊的一掌臨而不亂,氣象沉穩,有如滔滔洪水,一瀉千里,奔騰而下。他大駭,為了緩解對方的掌風,不得不往後退去,“砰”的一聲撞在桌子上,這才止住去勢。體內登時如翻江倒海一般,真氣四肢百骸亂竄,久久不能平息。
忽然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那燕公子回頭一看,失而復得的龍泉劍靜靜躺在青石鋪成的地板上,神采內斂,含而不露。他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轉頭看向遠處全身漆黑、矇著臉面的東方棄,冷聲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