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灘鬥毆

第一章 河灘鬥毆

慵懶的太陽下,懶洋洋的張大缸閉着眼睛躺在河堤根下的枯草中。冷冷的風吹來,枯草沙沙作響,痒痒地撓着他的脖子和耳朵。他的左肩仍隱隱作痛。他偏偏斜着身體以便讓左肩依靠着河堤。這自己額外增加的痛似乎讓他覺得舒服。

左肩的傷是前天早上與西安村打群架時留下的。

東安村和西安村本是一個村子。據村裏的張老爺爺說,咸豐皇上駕崩那年,泗河發了一場大水。大水漫過河堤並在村子中間衝出了一個大坑,將安村一分為二。從那以後雖然有了東安村和西安村的叫法,但村子沒分開,對外仍稱作安村。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十多年西安村的人們三番五次地去找先前的鄉長,後來改為自治區聯保的區長,非要與東安村划坑而治。今年西安村人又放出話來,說要將屬於安村的泗河河灘一分為二,並不允許東安村的牛羊到屬於他們的地方吃草。東安村當然不予承認。

前天早上,李二爺家孫子小傑子去河灘放羊時越了界,被西安村一個叫張善良的後生打了一頓,還搶走一隻羊。小傑子哭喊着趕着羊跑回了村裡。村裏的後生們立即嗷嗷叫了起來。李老爺爺還有張老爺爺拄着拐棍,用那因掉牙而漏氣的聲音吼道:“該給他們一個教訓了!”

狗剩第二次來告訴他全村後生都去河灘打仗的時候,張大缸撥浪着腦袋說:“不去!都是一家子,打什麼打?讓李爺爺和張爺爺兩人去訓他們好了。”

狗剩跺着腳走了,嘴裏還罵著:“村裡就你和李四功夫好,卻都是軟踏踏的熊貨!”

張大缸沒有因為面子摔倒地上而感到羞愧。他繼續糊着窗紙。但看着那潔白的窗紙,他再也不能讓他平靜。他的不平靜卻不是因為就要發生的群毆,而是他想起了一個人。

他剛把第一張窗紙整齊地糊在窗棱上,二蛋呼哧帶喘地跑了過來,像殺豬般地嚎叫着:“哥,哥,陳寨的人也去了,他們是幫西安村打我們——”

“什麼!”張大缸跳了起來。陳寨的人來了,那就不是一家子的事了。他不能再坐視不管。他一頭鑽進屋裏,從牆上取下那把祖傳的大刀。可來到院子,他又將刀放下,撿起娘洗衣服的棒槌,急急跑向村西北邊的河堤,並將二蛋遠遠拋在身後。

河堤里,近百個青壯年正酣暢淋漓地混戰在一起。他們或三五成群的圍戰在一起,或是一對一的對決,整個河灘上有跑的,有追的,有站在原地互相撕扯的,有在地上來回滾打的。但面對兩個村子的聯合攻打,東安村似乎就要招架不住。尤其是狗剩,他的上衣已經被撕破了,頭上的兩個包已露出了血。他已經做好隨後往後跑的準備。

李老爺爺和張老爺爺正焦急無奈地跺着腳罵娘罵奶奶。他們只不過是想教訓打人的善良。而很明顯,眼下盛大的場面已遠遠超出了他們預期。可看到張大缸,兩位老人又不約而同地喊了起來:“大缸,快去,教訓這幫王八孫子,我日他老奶奶——”

張大缸大吼一聲,揮舞着棒槌衝進人群。他以棒作刀,上敲肩膀下拍屁股,接連打趴下五個人。這五個人當中有四個是陳寨的。第五個才是是西安村善良。這個善良也練過把式,早就想和張大剛比劃比劃。此時更來了興頭。可他並不強攻,或許他擔心自己不是張大缸對手。他偷偷繞到張大剛身後,猛然照着後腦勺打下來。張大剛舉着棒子正往前沖,棍頭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疼的一個機靈。扭過頭看到善良,張大剛的火氣更大了。他一個健步躍了過去,舉起棒子摟頭就打。善良趕忙舉起棍子去檔。

可張大缸這一招是虛的。就當善良全神貫注地盯着從上面落下的棍子時,張大缸的右腿已猛然抬起,砰的一聲正踢在善良的小腹上。善良向後飛了起來。

趴在地上的善良正齜牙咧嘴,狗剩和二蛋的四隻大臭腳又噼噼砰砰地在他後背和屁股上跳起了舞,嘴裏還罵著:“你他娘的叫什麼善良,我看你就叫作惡!”

狗剩和二蛋使出渾身的力氣痛打趴在地上的善良並不是沒有原因。就是他爹挑頭要與東安村划坑而治,也就是他今天早上毆打了越界放羊的李二爺。也是他讓人叫來陳寨的人,他也打的最起勁。狗剩的頭上的兩個血包正是他的得力之作。

而打到了善良,張大缸卻沒能止住這場毆鬥。逮住機會爬起來的善良更是雙眼瞪的血紅,嗷叫着要找張大缸拚命。他周圍的那些原本拿在手中嚇唬對方的大刀和紅纓槍也隨之就要變成真正武器了。

面對滿臉通紅的善良,張大缸的血騰地燃燒了。他甚至感到了空前的釋放,也忘記了眼前只是為了一點利益而爭執的鄉人,還是能打斷骨頭連着筋的同村人。他扔下棒子,奪下狗剩手中的片刀。他要使出家傳的刀法,和善良拼個你死我活。

看着張大缸手中握起刀擺出拚命架勢,善良卻伸着頭望着張大缸,愣在了哪裏。

就在這時,隨着“砰”一聲像鞭炮般的脆響,河灘上的人們都安靜下來。是李四來了。他站在河堤上,雙手舉着一桿快搶,瞄着西安村和陳寨的人,嘴裏還大喊着:“誰在亂動,我就打死誰!哎,那個叫善良的作惡,你想試試不?”

陳寨的人早已無心戀戰。他們來幫西安村無非是想打壓東安村在十里八鄉的氣焰,說不定還能隨便能撈頓飯吃。他們也一直在西安村面前一直炫耀陳寨是如何的講義氣如何為兄弟們兩肋插刀。如果東安村敗了,他們會將熱鬧湊到底。但來真的,他們就不會再堅持。因為即便西安村佔了整個河灘也不會有他們的份,渾身是血的他們也不會舍着臉皮將羊趕到這裏來。所以只要不傻到當著爹的面叫娘,就會覺得與東安村火併到底一點也不值得。就在張大缸如三國里的常山趙子龍沖入陣中時,他們就已經露出了膽怯。現在李四手中快槍那黑洞洞的槍口又指着他們。他們可不想品嘗那比花生米大不了多少但能在身上穿洞的彈丸。於是他們不由自主地舉了舉手,接着掉頭呼啦啦地跑了。

陳寨的人像羊群一般地離開河灘后,西安村的後生們沒有跑,但都低下頭。善良也低下頭,但隨即他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臉上一陣蒼白。張大缸也不禁感到陣陣后怕。他那一腳能要人命。

這一仗解決了西安村挑起的紛爭。善良的爹像一個連《三字經》開頭都沒背會的學生,聽着李老爺爺和張老爺爺“混賬龜孫王八蛋”等連綿不絕的罵聲,任憑兩位老人的唾沫星子飛到自己臉上,甚至任憑張老爺爺的拐杖落在身上仍一動不動。最後,善良的爹嘴裏不停地說著:“是,是俺不對,俺該死,咱們才是一家人——”

張大缸看着張老爺爺仍揮舞不停的拐杖,又有些心疼了。他覺得那兩根拐杖像極了先生手中的板子。那板子打在手心上極疼。張大缸挨過,而且不止一次。而善良爹也不是外人。他也姓張,只是鬼迷了心竅。

張大缸扭頭從善良身旁走了。他肩膀上的黑棉襖被善良一頓子打破了,露出了棉花。可他心裏沒有了憤怒。他打夠了。

河堤上的李四仍像常勝將軍般地抱着那桿槍,趾高氣揚地站着。他昂着頭沖張大缸笑了笑。張大缸看出了李四的笑。他在說,武功再好,也打不過快槍。不知為什麼,張大缸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李四手中的槍。雖然他不曾想過當兵,家裏也用不着用槍來保護,可他有了想去擁有一支槍的衝動。他又看了一眼那支槍。

那是一桿嶄新的漢陽造。村裡都說那桿槍是李四的哥哥李三在隊伍上偷來的,李四對此矢口否認。他說是他爹花錢買的。村裡人對此倒沒什麼意義。李四家是家大業大的地主,買桿槍看家護院倒也不為過。可讓李老爺子花錢買槍卻又是讓人頗為思量的事。他寧肯讓穿着綢布的李四去放羊,也不願雇二蛋。

回到家中,張大缸立即招來娘心疼卻更埋怨的絮叨:“再過四天就要喝你的喜酒了,你傻啊,要是打出個好歹來,該怎麼著啊?”

正給馬散着草料的爹說道:“自家的事卻讓別人摻和,該去該打!”

張大缸卻看着那嶄新的窗紙愣在了哪裏。他的心又不再平靜,砰砰地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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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扛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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