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二天中午，陸老爺子拎着個飯罐子去了田地上。
郭明知道老爺子以前的豐功偉績，對他十分客氣，特意在樹蔭底下鋪了一張玉米棒子葉，讓陸老爺子坐。
“咱不嬌氣，不用那個！”陸老爺子扔開棒子葉，另找個地方席地而坐，還把腿給盤起來，跟上大炕似的。
都是苦出身，他自己個不能忘本。
陸明野走過來詫異地問：“爺爺，你來幹啥？”
“幹啥？給你送飯！”陸老爺子指一指孤零零被扔在一邊的飯罐子，自己支着脖子到處望。
地里勞動的女同志不少，可哪個是手絹的主人呢？
陸明野盯着地上的飯罐子瞧了半天，硬着頭皮吃起來—跟昨天晚上一樣難吃。
再說不是應該他回去做飯的嗎？
這會兒正是下工的時候，陸老爺子看着三三兩兩的人們從田裏上來，相跟着往家去，每個人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畢竟他坐的地方是回村的必經之路。
他的愣頭孫子一直埋頭吃飯，只在聽見兩位女同志說話聲的時候，側頭看了一眼。
有情況。
陸老爺子也朝那兩位女同志看過去，兩個都是十八九歲的模樣，其中一個長得特別好看。
他看了看看似低頭吃飯、其實餘光一直往那個方向瞟的孫子，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
“今天我這手藝咋樣？”陸老爺子故意問道。
“啊，挺好。”陸明野回過頭應了一聲，話音未落他皺起眉頭，強逼着自己把糊了的窩頭咽下去。
明顯就是心不在焉，陸老爺子沒有點破，笑眯眯地看着孫子吃飯。
侯紅霞挽着孟妍的手往村裡走，“剛才那路邊那位老爺子，你注意到了嗎？”
孟妍回想了一下，路邊似乎有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她當時只是回頭掃了一眼，也記得老人精神矍鑠，一看就和別人不一樣。
“那位以前是首長、很大的官兒。”具體的侯紅霞也不知道，反正叫首長准沒錯的。
孟妍一面聽着，一面心裏盤算起書中劇情。
有關陸老爺子的生平，書中也是有記載的。那是一位剛正不阿的老革|命，這樣的人原本是應該有個順遂的晚年，可在鬥爭開始的時候，就被下放到這裏。
陸明野那時候只有13歲，卻毅然決然地跟着爺爺來到農村—大抵未來會成功的人在早起就會初見端倪。
十三歲的半大孩子能有這樣的魄力，孟妍覺得很不一般。
兩人走到半道上，就看見村支書急匆匆地騎着自行車往鄉里方向走，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顧不上。
“肯定是小孫子又沒有奶了，這是到處找奶粉呢。”
“奶粉哪那麼容易找到？”另一個人說道，“縣城裏都未必買得到，其實麥乳精也行。”
“麥乳精就容易買了？還不是一樣。”
孟妍目光閃動，回頭看了一眼：老支書的影子已經轉過了彎，看不到了。
孟妍和侯紅霞回到知青點，院子裏空蕩蕩的，平時這個點飯菜應該端上來了。
接着就聽到灶間有撒嬌聲，“我真的不會燒火，多虧了有你在。”
侯紅霞皺眉，“今天輪到顧苗做飯。”
怪不得到現在還沒有開飯呢。
孟妍朝灶間望了一眼，見顧苗正大模大樣地坐在凳子上，鍋台邊上忙碌的卻是陳磊。
這人似乎對顧苗很上心。
孟妍拉着侯紅霞回了屋，從脖子裏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鑰匙打開床上的小箱子，箱子裏有五十塊錢和一袋餅乾、一罐麥乳精。
她想了想，拿了餅乾出來，沒有碰麥乳精。
包裝袋一撕開，一股子甜甜的麥香在屋子裏亂竄，侯紅霞吸了吸鼻子，站起身來要走。“你墊吧點，我先出去轉轉。”
孟妍拉住她的胳膊，“一起吃。”
侯紅霞愣住。
這年月吃口飽飯都難，她真能吃上餅乾？
孟妍也不說別的，抓起一把餅乾往她手裏塞，“趕緊吃，要不一會兒顧苗回來又是麻煩。”
東西精貴，她可不想便宜了顧苗。
侯紅霞看出來孟妍是認真的，也不矯情，幾口把餅乾吃完，嘴裏都是甜甜的味道。
“可太好吃了。”她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就在這時，門被人從外頭猛然推開，顧苗竄進來，“好啊，你們背着我吃獨食，孟妍，看我不告訴別人去！”
孟妍都有些好笑，她淡淡地掃了顧苗一眼，“怎麼，我自己的東西吃之前還要向你報備？”
侯紅霞有點兒後悔不該嘴巴饞。
她倒不是懼怕顧苗，主要是因為自己而讓孟妍受責難，怎麼想都有點對不起孟妍。
她扯了扯孟妍的胳膊，悄悄說了一聲“對不起”。
孟妍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兩人的此番互動落在顧苗眼裏，更是恨得牙痒痒。
她衝過來要抓住孟妍往外拖，“我讓大家評評理，怎麼你兩吃好吃的，單單落下我一個人。”
孟妍一閃身避開，目光冷冷地盯着顧苗。後者還要扎刺兒，猛然想到那天被孟妍推得那一把，頓時就停住了。
如果打架，她不是孟妍的對手，更何況對方還有侯紅霞這個幫手。
好漢不吃眼前虧，顧苗啐了一口出去了。
“這人有病吧？”侯紅霞氣鼓鼓的。
孟妍安慰她，“有些人的大腦迴路很異常。”
這下子輪到侯紅霞皺眉了，“啥叫大腦迴路？”
灰溜溜敗下陣的顧苗聽見身後的屋子裏傳來侯紅霞的笑聲，心裏一陣陣地發堵。陳磊看見她神色不對，走過來詢問。
顧苗笑得溫和無害，“大概是白天太熱，中暑了。”
她說話的聲音輕而柔軟，讓人聽了忍不住生出一種保護欲。陳磊看着她，心中湧出一股衝動。
這樣的女孩子才是對象的熱門人選，像孟妍那樣的反而不合適—太漂亮，太明艷，容易給男人壓迫感。
陳磊很想對顧苗好，可是他沒有錢，支支吾吾半天，才說了一句“等年底發了糧食，我換錢給你買吃的。”
顧苗輕聲應了，“你對我真好。”
“我想喝麥乳精。”
麥乳精？那東西可精貴。
陳磊還沒有花錢就覺得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