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走不能

第四章 欲走不能

黑色的煙霧遮掩住了京城長安的花團錦簇熱鬧繁華,朦朧的皇宮上方卻赫然盤着一條青色巨蟒。眾目睽睽之下,這條青色巨蟒肆無忌憚地長着血盆大口,一副得意洋洋趾高氣昂揚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樣。張巡不由心生差異,這明明是一條怪祥,守衛皇宮的禁軍為何不將它射下來?

就在張巡怒目瞪着巨蟒的時候,從北面又飛來一條黑色怪物。

黑色怪物長的好生奇怪,也好生嚇人。它身體無比肥大,尾巴甩到天邊,滿身披着宛如堅硬盔甲的魚鱗,魚鱗下面長着數十個鋒利的爪子,它前突的嘴巴兩側各有兩顆長長的獠牙,醜陋的大嘴中還不時向外吐出團團污濁的瘴氣。

怪物想將巨蟒從皇宮趕走。巨蟒不肯退讓,反而撕咬怪物。怪物怒了,惡狠狠地撲向巨蟒。那亂飛凌厲的龍爪肆意地掀起皇宮內各處宮殿的琉璃瓦片,如下雪一般散落到地上。

巨蟒招架不住,倉皇逃跑。怪物從腹部又吐出千萬條毒蛇,追逐皇宮內四散的宮女和太監。

張巡不由怒火中燒。他拔出寶劍,欲上前與怪物以死相拼。但從皇宮內走出一群朝中官員。這些官員看着肆意張狂的怪物卻無動於衷,相反,他們大聲呵斥張巡,不準張巡靠近皇宮半步。張巡萬分不解,但也只能退去。

恍惚間,他又來到一處城頭。那是一座張巡從未去過的四四方方的城池。城外有無數的敵軍,正向城頭放箭。箭雨飛來,張巡身邊的將士紛紛中箭倒地身亡。張巡的胸口也被射中,疼痛難忍。他低頭看見汩汩往外冒的鮮血,覺得自己死了,便趴在垛口。可他還眼睜睜地向下看着敵軍順着雲梯爬上城頭。

縣尉齊桓喊了一聲:“我們守不住了!”說完,拿起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而縣丞東方思明一縱身,抱着敵酋一起滾落到城下,摔在地上。旋即,東方思明又渾身是血地站了起來,咧着嘴大聲沖張巡大喊:“大人,我死了嗎?”

張巡心疼地喊道:“你沒死,是我死了,你還要繼續殺敵啊!”

“你都死了,那我還殺個逑啊,我也死吧。”說完,東方思明便躺在地上,再也不動。

張巡急了:“你沒死,你活着,你沒死啊——”

“大人,大人!”朦朧中,張巡聽到了吳氏的喊聲。他猛然睜開雙眼,才發現剛才做了一個夢。

站在門口的吳氏又小聲說道:“大人,您沒事吧?您方才老喊着什麼沖啊,殺啊,生啊,死啊,可嚇死我了。”

張巡轉頭看着吳氏婉約清純的臉上滿是着急,還有那永遠擦拭不去的淡淡憂傷,趕忙打起精神,抱歉地沖吳氏笑笑:“沒事,你去忙吧。”

“哦,早飯已經做好了,我去收拾衣物。”吳氏雙手把住門框,又看了看張巡,轉身低頭離去。待吳氏走出房門,張巡才掀開被子,穿上外衣。

張巡仍然回味着方才的夢。最近半年,張巡做過許多次帶兵打仗的夢。這讓別人聽起來似乎荒誕不經。他並非武將,而是文官,而且是清河縣令如此這般的最底層的文官。還有,天下承平,清河也遠離邊關,何來戰事?

但不知為何,張巡卻有着深深的擔憂。而且這次的夢又是那麼的真實,怪物的模樣,城頭的鮮血仍不時地湧現在眼前。還有,他的心口也隱隱作痛。

張巡邁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來到庭院。

老差役已經那輛舊馬車套好。那匹老馬有些興奮地打着響鼻。張巡留戀地看着眼前的院子。

吳氏給站在庭院內的張巡端來一碗水。張巡客氣地微笑着點頭,接過來,一口喝了下去。可能是由於一夜大醉,水喝着甘甜無比。張巡沖吳氏笑笑,又抬頭看着天上飄蕩的白雲,不覺心曠神怡。

身後的吳氏望着張巡許久,才說:“大人,我有句話想了很久了,不知當說不當說——”

張巡心緊了一下,還是笑道:“但說無妨。”

“大人,”吳氏臉上飄過一層陰影。她頓了一下,才說道:“年初本是寒冷之時,可天降如此大雨,是不是仍為天象異常的徵兆?”

張巡沒想到,吳氏竟然說出這番話來。張巡愣住了。過了一會,他扭頭看了一眼滿眼傷感和迷惑的吳氏,有些心疼地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說著,張巡邁步走向縣衙大堂。

縣衙大堂和往常一樣安靜,沒有人來伸冤告狀。但這份安靜是張巡上任三年後才有的。張巡初任清河時,光狀紙就接到兩尺多厚。其案件和糾紛形形色色,大到謀財害命的案子,小到丟了兩隻雛雞,失了一條棉褲,張巡無不親力親為,評斷有理有據。費了三個月的時間張巡才將積案審完。而這三個月時間,他又接到了數十份狀子。

想想那段忙碌而又不堪的日子,張巡手摸驚堂木,微微笑了笑。

在門口值守的兩位差役趕緊過來,沖張巡行禮:“給大人請安!”

張巡也拱手抱拳,說道:“兩位辛苦,巡要向兩位道別了。”

接着,他又繞過大堂後面的屏風,來到處理公務的屋內。正在裏面端坐着的齊桓趕緊起身,施禮道:“大人,還好吧?”

張巡微微笑了笑:“還好。東方思明呢?”

“他啊,”齊桓撇了撇嘴,說道:“這黑小子一大早就跟喝了雞血一般,說您要走了,在新任縣令到來之前,他將代行縣令之職。這不,他帶着四名差役到城外巡視去了。”

張巡聽后,不由哈哈一笑,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屋子。屋內的柜子上面已經貼好了寫着“天寶十二年正月初七封”的封條。這是他親手寫的。

齊桓說道:“大人,不少百姓已向下官詢問大人何時啟程。我看出不少百姓頗為不舍,但百姓更為大人鳴不平。”

張巡輕輕笑了笑:“天下之事哪有絕對公平?”

“可——”齊桓還有再說。

張巡擺擺手:“你今天這是怎麼?”

齊桓臉上露出了複雜:“沒什麼,我既捨不得大人走,又希望大人早點走。大人,您就一點不覺得委屈?”

張巡臉上露出無奈,說道:“我不是聖人——”

張巡是開元末年的進士。一年後,他以太子同事舍人的官職出任清河縣縣令。可沒想到,他一任就是十二年。在這十二年中,張巡兢兢業業,將清河治理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人人向善。可張巡卻遲遲沒有升遷。

去年,張巡政績考核為全國最高等。九月,吏部巡查的官員來到清河。為首的一位老侍郎叫於海東,已是蒼蒼白髮。於侍郎年輕時曾跟着宰相張九齡做事,秉性耿直。他看到清河縣內千里赤黃,兩行濁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於侍郎在清河走村訪戶了兩天。來到縣衙,東方思明和齊桓精心準備的卷宗擺在老侍郎面前。老侍郎將看都不看就扔到一邊。他上前緊緊握住了張巡的雙手:“老朽回京就要告老還鄉了。在辭官之前還能看到像你這樣的縣令,老朽心中萬分欣慰啊。”

兩個月後,從京城傳來張巡政績考核全國最高等的消息。清河百姓聞聽后都在傳言,張大人要去當京官了。

從那以後,向來看不慣張巡的趙從祥每遇到張巡便誇讚道:“張大人真是厚積薄發,前途無量啊!”

齊桓等人更是熱切希望如此。他看着眼前的張巡,雙手抱拳施禮,誠懇地說道:“大人,齊桓一想到大人將來會入朝拜相,還是希望大人早早離開清河。”

“好,那我現在就走了。”張巡微笑着轉身走了。

回到家中,不多的衣服已被吳氏利索地裝進了包袱。其餘的便是張巡的書了,足有上千冊。張巡和吳氏小心地將書分裝在四個大木箱之中。

吳氏不小心碰到了張巡的手。張巡慌忙避開。而看着張巡的驚慌,吳氏白凈的臉上露出了緋紅。她痴痴地看着張巡,不知所措。張巡也一陣驚慌,心中怦怦亂跳。他趕緊轉身去拿書。

收拾完畢,吳氏雙眸含情,望着張巡,輕聲問道:“大人,我們何時啟程?”

張巡環答道:“現在就走吧。”

說著,張巡抱起包袱,走出屋外。齊桓帶差役來了,帶差役將書箱抬上馬車。

已換上青色粗布衣衫的張巡扶着吳氏坐上馬車。他望着自己居住了十二年的院子,不禁十分難捨。

正當張巡轉身要去牽老馬的韁繩時,東方思明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嘴上還大喊着:“大人,不好了!”

張巡站住了,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東方思明喘了一口氣,說道:“城外來了大批的災民。”

張巡不覺一驚:“從哪個方向來的?”

東方思明用胳膊比劃了一圈,才說:“從北面,人多的數不過來,好像要攻打城池一般。”

難道這些災民是從天上掉下的?張巡卻沒有再往下想,他扔下馬韁繩,將吳氏丟在馬車上而不顧,自己則帶着齊桓和東方思明跑出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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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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