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荀

正在腦中構想着怎樣報復荀啟、設計了十幾種花式死法的董卓還來不及露出笑容，就冷不防地吸進一顆藥丸。他立即摁住自己咽喉，想要將藥丸嘔出來，卻是徒勞無功。

呂布聽到身後的動靜，顧不上解到一半的馬繩，回頭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荀啟輕便靈巧，逐漸遠去的身影，以及董卓兩眼爆起，拚命掐着自己脖子的魔性畫面。

這畫面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多，呂布竟無法在第一時間做出選擇。

到底是該馬上去追逃跑的妖道，還是以董卓的安危為重。

董卓摳喉嚨不成，反倒劇烈地咳嗽了好幾聲。

這幾聲咳嗽正好喚回呂布的意識，他三兩步走到董卓的身邊，將董卓從地上扶起來。

仔細端詳了幾眼，確定董卓除了那兩聲咳嗽，身上好好的，似乎沒什麼問題，呂布才開口：

“太師可否無恙？那妖道已畏罪潛逃，布守衛不力，願戴罪立功，立即前去將人捉回。”

聽了呂布的話，董卓臉上的肥肉因為憤怒而抖成水波，擠在當中的兩眼狠狠瞪向他：“放你個大屁.眼子！本太師被那妖道餵了毒藥，你不惦記着本太師的性命，還要去捉人？真有這番能耐，方才怎不把人捉住？趴馬廄邊吞屎呢？”

這話既粗俗且不講道理，帶着滿口唾沫把呂布噴得滿臉通紅。

他覺得董卓無理取鬧，無端遷怒，卻不知道董卓也對他充滿惱恨。

在董卓看來，他咳嗽了半晌呂布才過來，還輕飄飄一句“可否無恙”，顯然沒把他放在眼裏。

明眼人都知道他情況不對，呂布卻是這個態度，要麼沒把他董卓放在心上，要麼……果然和那妖道說的一樣，毫不在意他的死活。

董卓想到前幾日自己的親信將領胡軫對呂布等并州兵的抨擊，眼眸更暗了一些：這呂布，果然心懷異心。

經過董卓這一番鬧騰，呂布哪還敢去追荀啟，只得背着董卓去找太醫令，讓之前替他引路，卻因為腿短跑了好久才跑到這邊的奴僕代為傳送命令，讓全城衛兵去抓那個妖道。

……

等呂布往城中下達追捕命令的時候，荀啟已經早已逃離了長安獄所在的城區。

他憑着超強的方向感，在民區小巷四處穿梭，終於來到一處人煙罕至的地方，找了個水井把自己身上的偽裝卸了。

鶴白色的假髮被他埋在旁邊的梨樹下，掩去翻新的痕迹，等做完這一切，他找了個背光的牆角靠着，捂着胸口緩緩坐下。

到底是發過一次病的身軀，哪怕經過緊急處理，目前還是有些虛弱。

荀啟不怕呂布追來，應當說，在他見到呂布的那一刻，就已經完成了逃生計劃的雛形。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行走。

有了喘息的餘地，荀啟也有時間思考別的事。

他整理了原主殘留在體內的記憶，發現他所繼承的記憶並不完全，甚至可以說是“少得可憐”。

可能是因為身體死過一次，部分腦細胞因為缺氧而受到抑制的緣故。他收拾好所有的記憶，發現其中只有姓名、年齡、性格、此行目的，以及[死前場景回放]這五個選項。

他只能從中知道原主叫荀啟，今年十八歲，性格內向寡言，是個社恐……

這個性格倒是讓荀啟有些意外，畢竟在死前的那一段回憶里，原主所扮演的李道長，簡直仙風道骨，活靈活現，說話做事獨具氣質，看起來底氣十足，和他的性格完全不符。

但聯想到原主的死因，荀啟立即明白了其中緣由。

原主除了是個社恐，還孝順講義氣，他既然看見自己想救的目標差點被董卓施加酷刑，便只能挺身而出，硬着頭皮社交，營造一個深不可測的人設……令人深悼的是，或許因為他太過緊張，不幸突發情緒性心臟病，心梗猝死。

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他還想將荀攸救出來。

荀啟默然片刻，完整地念了遍往生咒，起身將目光投向長安獄，不知看了多久。

想着城中差不多要因為搜查而生出混亂，他開始檢查身上的所有物品，簡單記下。

除了必要的衣物與已經填埋的假髮，他身上還有五件東西。

第一件是一枚小拇指大小的虎形玉墜，通身潔白，虎身上卻有一道紅色瑕疵，整體被五色絲串着，掛在脖子上，藏在最裏面的單衣里。

第二件是一塊大拇指大小的刀片——正是他從拂塵上拆下來，用來威脅董卓的那一塊——失去拂塵那個容器，只能用桑葉包好，放在腰帶內側。

第三件是一冊身份文書，是他進城的通行證，上面寫着的名字是“席斐”，記載的年齡是二十歲，和原主的實際年齡對不上。

第四件是一把玄色匕首，半個巴掌大，吹髮可斷，藏在靴子內側。

最後一件，是一個藥瓶……既是他拿來哄騙董卓的“神葯”，也是他最後彈入董卓喉嚨里的“毒藥”。

實際上，這個葯既不是神葯，也不是毒藥，其實它壓根就不是葯，就是用麵粉和糖搓成的丸子而已。

原主晨起有低血糖的癥狀，所以會隨身攜帶糖粉丸子，以備不時之需。

直到今日，這個道具被荀啟充分利用，兩次為逃生大計貢獻了不可磨滅的力量。

想來董卓怎麼也不可能想到，他所堅信的神葯和毒藥，不過是一粒麥麗素而已。

因為荀啟尚不能確定自己穿的是歷史軸，還是基於這段歷史衍生的平行空間——比如《三國演義》等文學作品，所以他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擅自更改重要人物的生死，頂多是嚇一下他們，順手推動歷史進程。

等休息完畢，他將包裹藥瓶的藍色布帶對摺，將散落的烏髮束起，將外套反過來穿——原主的外套竟然是一件罕見的雙面外套，外面像是藍色道服，裏面則是黎色袍服——揣袖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此刻全城戒備，定是許進不許出，也沒打算自投羅網，引來城門守衛的巡查，僅僅是過去踩點，查看地形與守衛分佈。

他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安然揣袖，凝視城門的方向，似在等人。

片刻，有兩位輕裝簡行的士人牽着馬匹進城，皆是面容不俗，風采卓絕。

“荀君，先進城歇歇，你風寒初愈，不宜久立吹風。”

荀？

聽到本家的姓，荀啟不由往那邊多投注了幾分注意，將目光落在右邊那位黛衣士子的身上。

那士子身形修長，面容清雅，正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1]”，令人見之屏息，如沐春風。

他的眉間帶着細微的蹙痕，似在為了什麼事而不得抒懷。

“喏。”

對於同伴的徵詢，他只說了一個字，卻似餘音裊裊，山泉縈繞。

這位“荀君”與荀啟錯身而過，似有若無的淡香侵入鼻間，使人心悅。

荀啟還在為這香氣而驚訝，忽然間，城門口出現了小小的動亂。

原是一個進程的木匠不慎摔倒，因為工具太重，半天爬不起來，堵住了通道，城門口的衛兵不耐煩地提鞭而來，高高揚起就要抽在木匠的身上。

荀啟目光一凜，右手扣上腰間的刀片，正要擲出。

身旁忽然卷過一陣清香。

有一人比他更快，已摘下腰間屬於士族的佩劍，擋住那去勢洶洶的一鞭：“住手！”

荀啟定睛一看，此時此刻出手阻攔之人，正是那位“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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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個字出自北宋.郭茂倩《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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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痛，碼完更新去睡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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