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村劫難(二)
獵人們過年,各種野獸也都“放了假”,在山裏悠閑自得的溜達着。滿根“趁火打劫”,每天只用很少子彈便獵獲許多獵物,有時用棍子都能打到獵物,收穫甚豐。他白天打獵,晚上收拾獵物,有些獵肉收拾乾淨后掛在高處凍起來,有些用瓷盆腌制起來。正月天氣尚冷,獵肉還能凍住,可以賣個好價錢。腌制起來的獵肉家裏吃,爺爺奶奶和爹娘要滋補,兩個孩子正長身體,一定要多腌些肉。
滿根一邊收拾獵物,一邊思謀着。已經進山五天,獵物打了不少,得趕緊扛下山賣掉,免得時間長了壞掉。他一個人扛不動這麼多獵物,得回去叫幾個人幫忙。兩個小舅子就別叫了,種地還能湊合,爬山簡直不行,更別說背東西了。只能叫幾個本家兄弟和侄子,都是獵戶,經常互相變工幫忙,比任何人都牢靠……
半夜時,滿根終於收拾妥當。他在洞口架起柴火燒了壺開水,吃了些腌肉,躺在地上閉目養神。地上鋪着柔軟的乾草,躺在上面很舒服。花貓在旁邊安靜的卧着,任何細小的聲音都逃不過它的耳朵。他愛惜的撫摸着花貓的脊背,心想這花貓簡直就是自己的兒子,甚至比兒子都要親。兒子為了讀書非要離開,而花貓卻從沒離開過自己,即使在家裏睡覺也忠實的卧在門口,守護着自己一家。
其實花貓並不是貓,而是一條碩壯的狼狗。很多年前,花貓的“外婆”跟隨滿根父親進山打獵,不知怎的就跟野狼好上了。兩個月後,“外婆”生下一堆寶寶,其中一個就是花貓的“媽媽”。幾年後,花貓的“媽媽”也生了好幾窩寶寶,大多寶寶都送給了其他獵人,只有一隻周身黑毛、額頭上有個白點的寶寶被留下。虎平非常喜歡這個狗寶寶,非要起名為花貓,滿根拗不過兒子,只好跟着叫花貓。這花貓小時候溫順可愛,跟兩個孩子非常親熱,可是長大後跟滿根到了山裡就成了猛虎,甚至比猛虎還要兇狠。它不僅幫助滿根尋找獵物,很多時候還能替滿根解圍。滿根這些年獨自進山打獵安然無恙,與花貓及其逝去的“父母”的幫助有着極大關係。
清晨,滿根睜開眼睛。洞口縫隙擠進一絲亮光,天色已經大亮。花貓依然安靜的卧在身旁,說明洞外沒有任何異常。他翻身爬起來,抖落身上的細草,輕輕挪開洞口的石塊,貓腰出了洞子。
天空飄着浮雲,遮住了些許陽光。滿根活動了一下腿腳,在洞口周圍熱了熱身,便開始打拳。這是每天必做的功課,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颳風下雨從不間斷。在家時他每天早晨還要跑十幾二十里地,進山以後不用跑步了,整天攀上爬下的,比跑二十里強度大多了。
打完拳,滿根擦了擦細汗,貓腰進了石洞。他給花貓扔了只野兔,自己也喝了點水,吃了些肉乾,便開始收拾東西。一個人出山,他不想帶太多東西,萬一有啥事累贅。其他獵物都在各個山洞藏好,這次只帶一隻黃羊和一些野兔山雞。黃羊準備拿到鎮上賣掉,山雞給爹娘和爺爺奶奶滋補身體,野兔給媳婦和兩個孩子吃。
收拾妥當后,滿根堵上洞口,背上老套筒,擔著獵物踏上了回家的路。花貓精神抖擻,在前面撒歡趟道,任何膽敢當道的飛禽走獸都得避退三舍!山洞到滿根家直線距離不過二十來里地,中間全是大山、懸崖以及密林,根本沒有路,滿根這樣的獵手都得走大半天才能回去,一般人兩三天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中午,滿根攀上一座高山,感覺稍稍有些累。他放下擔子,坐在石頭上擦了擦細汗,給花貓扔了半隻野兔,自己也從懷裏掏出一塊腌肉慢慢咀嚼,邊吃邊輕輕拍打着小腿肚子。
正在啃食野兔的花貓突然抬起腦袋,低低吼了幾聲。滿根立即取下老套筒,伏在石頭後面仔細聆聽着。不遠處樹梢上的鳥兒“喳喳”叫着,四周聽不到任何異常。可是花貓卻越發煩躁,“汪汪”狂犬着,並且不停打轉,周圍樹上的鳥兒都被驚動,“撲稜稜”漫天亂飛。
滿根疑惑的看着花貓,心想今天怎麼了?四周並沒有什麼猛獸,即使有也被這陣狂叫驚跑了。再說花貓從來不怕什麼猛獸,就算上來一群野豬也照樣安靜的潛伏着,莫非……
“花貓,是不是家裏有啥事了?”滿根摸着花貓腦袋。
“汪汪……”花貓對着家的方向叫了幾聲。
滿根不敢多想,擔起擔子就走。花貓箭一般竄了出去,跑了很遠又折了回來,似乎催促主人快走。他滿腹疑惑,可一時半會又無法明白,只得加快腳步趕路。他從不懷疑花貓,很多時候它比人要敏銳。過去在山裏花貓也經常煩躁,只要自己撫摸幾下它就安靜了,可是今天它根本安靜不下來,說不上真有什麼大事了。
離家不到十里地了,可是翻山越嶺還得好半天才能回去。深山老林,家裏有啥事根本無法知道,即使離家還有二三里也看不見聽不着。滿根邊走邊胡思亂想着,心裏一直不能平靜。即使天塌下來也要回家,只要家安頓好了,家人平安無事,其他事情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在他三十歲的人生中,家就是全部,伺奉老人,撫養孩子,跟媳婦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其他的從來不管也不想。
日頭偏西,滿根氣喘吁吁的攀上懸崖,向下極目眺望。懸崖下面幾間草屋並沒有什麼異常,草屋後面的石屋雖然看不清楚,但也聽不到什麼聲音。他瞪了花貓一眼,家裏看起來似乎都很正常,幹嘛讓人累死累活的?可是花貓根本沒有理睬他,縱身跳下山坡,箭一般地向家裏飛奔。他只得擔起擔子,大踏步往家裏走去。
離家不遠了,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狂犬聲,滿根心裏“咯噔”一下,把擔子往旁邊一扔,取下老套筒拔腿就往家裏飛奔。
跨進大開着的院門,滿根頓時驚呆了。院裏一片狼藉,前院散佈着磚頭瓦塊和木棍等東西,地上流淌着血污。他疾步跨過前院,看見爹娘橫躺在後院,身下的血污一直流到前院……
“爹,娘……”滿根撲到爹娘身上,歇斯底里的喊着。
爹娘身中無數刀,已經沒了氣息,憤怒的雙眼致死都沒有閉上。滿根含淚合上爹娘的眼睛,轉身向爺爺奶奶屋裏跑去。
爺爺躺在石屋門口,身上全是鮮血,早已經氣絕身亡。奶奶倒在炕沿下,鮮血染紅了衣衫,也已死去多時。滿根絕望的退出屋子,拔腿向另一間屋子跑去。那是他跟媳婦的屋子,也是虎平和燕平最溫暖的地方,是他生活的意義所在,絕不容許任何人侵犯!
屋門大開,花貓在裏面哀嚎着。媳婦赤身躺在炕上,肚子被劃開,一隻奶頭也被割掉,下身血肉模糊,整個炕面都被鮮血染紅,簡直無法想像遭受了怎樣的凌辱和摧殘。滿根撲到炕上,雙手捧着媳婦冰冷的臉龐,緊咬着嘴唇,心如刀割……
“嗚嗚……”花貓蹭到滿根身邊,悲戚的叫喚着。
“花貓,看看是誰幹的!”滿根摸摸花貓腦袋,慢慢站起身子,雙手緊握老套筒,眼裏噴着火。
花貓確實不一般。它帶着滿根在各個屋子及院裏院外轉了一圈,很快找到兩枚彈殼,還有一些紗布煙頭等東西。這些東西不是家裏的,特別那兩枚彈殼,跟老套筒子彈殼完全不同,他從沒見過。家裏子彈殼倒是不少,都放在虎平的小木箱裏,兩個孩子有空就拿出來玩……
“虎兒……燕兒……”滿根大叫一聲,轉身往外就跑。花貓聽見喊叫,縱跳着向大林家方向跑去,把滿根遠遠仍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