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閣
車攆是由背生雙翼的天馬拉的,速度自然很快。
但北荒的地域也很廣,他們出發的時候天界正是朝陽初升,等到了凌海,卻已經是日暮西斜了。
君紼解釋說:“凌海比較偏遠,離升仙台近,這才能在一日之間趕回。”
因為聽君紼說過,君氏一族是蛟龍得道,元蓁還以為他們也像修真界的野龍妖一樣,住在水底的宮殿裏呢。
真到了地方,她才知道,原來他們是住在海島上。
“君氏雖然是蛟龍得道,但既然已經修成了道體,自然不可能住在海里。”
君紼笑着解釋,“當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妖帝陛下不喜歡水。”
君氏既然是妖帝的近臣,自然要事事以妖帝陛下的意志為先。
元蓁笑道:“那你們家肯定很得妖帝陛下的重用。”
“還好吧。”君紼嘴上謙虛,神色卻很自豪,“我家原本姓敖,君這個姓氏,是曾祖父的時候立了大功,妖帝陛下便將本姓賜予了我們家。”
妖帝君回本是神鳥鳳凰,因為誤入了萬仞山,被山中的劍氣削去了神骨,淪為了鳥妖,為鳳凰一族不容,這才流落北荒。
他是數個元會以來,頭一個一統北荒的天尊,北荒各族都很敬重他。
如果說重生以來,有哪一件事讓君紼覺得懊悔的話,那就是因雲笙之事牽連到了妖帝,導致妖帝失蹤。
奪得君氏大權之後,君紼便派遣了大量的人手去尋找妖帝。
但幾千年來,卻一無所獲。
凌海之上大大小小的島嶼有數千個,但水位穩定,靈氣充足,適宜居住的,卻只有六百多個。
君氏的嫡支嫡脈,就住在中央偏北,也就是最大的扶余島上,其餘各支就按照勢力的大小,分散在各處。
天界和修真界一樣,不管何時何地,實力才是說話響亮的唯一底氣。
這一點,在本就更具野性的妖族,體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就比如凌海君氏,除了嫡支一直佔據最大的島嶼之外,其餘的島嶼,從來沒有固定的居住人。
哪一支的勢力強盛了,就可以佔據面積更大,靈脈更多的島嶼。
元蓁問道:“這樣一來,家族內部爭鬥豈不是很激烈?”
“不錯。”君紼說得輕描淡寫,“誰不想過更好的日子?只要嫡支強盛,壓得住,從長久來看,是利大於弊的。”
這話說得有理,下層通往上層的通道沒有閉塞,處於下層的人就一直有動力,佔據上層的人永遠有危機感。
階級不至於固化,新鮮的血液就不會枯竭。
從長久來看,的確是利大於弊。
只是……
元蓁心中一動,狀似不經意地問:“如果嫡支壓不住下邊呢?”
“那嫡支也就不配做嫡支了。”
這句話,君紼幾乎是脫口而出的,神情也是自信中透着不屑,完全不像一個被各長老聯手架空了的家主。
“說的也是。”
元蓁臉上的笑容分毫不減,心裏卻嘆了一聲:被騙了呢。
不過,元蓁卻一點都不惱。
因為從一開始,她就不怎麼相信君紼。
她之所以肯跟着君紼一起來凌海,一方面是被他當時誠懇而坦蕩的態度打動;另一方面就是察覺到,君紼是鐵了心要帶自己回來。
與其雙方撕破臉臉,自己落一個軟禁的下場,還不如藉著那個機會,自己入套,被當做貴客請回來,還有些進退的餘地。
如今來都來了,乾脆就順便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人圖謀的,竟讓君紼這個妖族的一方之主,不惜親自下場行騙?
“仙子這邊請。”
終於帶回了心上人,實現了相親相愛永不分離的第一步,君紼難免有些得意忘形,以至於心防鬆懈,被元蓁出其不意就套出了端倪。
只看他走路帶風,一臉春風得意的模樣,就知道他還沒有察覺自己暴露了什麼。
對着元蓁,他滿臉歉意,“為了麻痹智者等人,只有委屈仙子住在藏玉閣了。”
“藏玉閣?”
隨侍一旁的君綾適時插話,順便替自己家主表功,“仙子有所不知,藏玉閣就是家主特意為未來主母建造的宮殿,裏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家主親自圈定的。”
說完,她討好地沖君紼一笑:家主,看我,看我,我是真的很努力將功補過呢。
得到君紼讚賞的眼神之後,君綾眼睛一亮,覺得自己穩了,穩住了家主心目中第一心腹的位置。
君紹沒有搶到話頭,有些不高興,黑着臉瞪了君綾一眼。
對此,君綾不痛不癢,回了他一個得意而得瑟的眼神。
——我才是家主最信任的人,我才是!
元蓁不動聲色地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覺得這倆人挺有意思。
但她嘴也沒閑着,遲疑道:“這不太好吧?萬一讓未來的夫人誤會了就不好了。”
“什麼未來夫人?嫂子你可千萬別多想,都是沒影的事。”
這一回,君紹成功搶答,得意不已。
君綾不甘示弱,“是呀主母,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屬下敢以項上頭顱做擔保,家主和那辛三娘,絕對……”
說到這裏,她依然反應了過來,驚恐地瞪大了眼,顫巍巍地看向君紼。
而君紼的臉,已經黑成了碳。
君紹也呆住了。
說實話,這種情況,他們誰也沒料到,這暴露的也太措不及防了。
措不及防被心腹捅了一刀的君紼恨不得打死君綾,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本來他對那辛三就沒什麼,是辛三自己不知羞恥,總是往凌海跑,被君綾這麼話說一半戛然而止的一弄,就好像他們倆真的有一腿似的。
這也太冤了吧?
死在這個環節,他不服,他死不瞑目!
可是,元蓁卻根本就沒有好奇追問的意思,反而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十分體貼地轉移了話題。
“前邊就是藏玉閣嗎?離家主的正殿倒是挺近的。”
君紼倒是有心解釋。
但這種情況下,人家不問,他上趕着說,怎麼看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罷了,只能等以後再找機會了。
君紼暗暗嘆息了一聲,勉強打起了精神,“藏玉閣本就是主母的住處,主母與家主夫妻一體,自然要住得近一點。”
“這是我哥當了家主之後,新定的。”
君紹試圖緩解尷尬,“以前主母的住處在附近的冰清島,我哥覺得夫妻離得太遠,容易離心,所以就命人新建了這藏玉閣。”
“神君有心了,未來夫人有福了。”
至於辛三娘,元蓁覺得那的人家的私事,所以隻字不提,避免彼此尷尬。
就這樣,她不提,君氏兄弟也不好提,直到進了藏玉閣,辛三娘的事情還是不上不下地吊著,就像君綾的心一樣,怎麼都不踏實。
——她還是待罪之身了,就又闖禍了,家主以後會不會都不信任她了?都怪六公子!
君綾越想越氣:六公子平時就喜歡和她爭家主心中第一人的位置,現在她都是大長老了,六公子竟然還不死心。
可惡!
在君紼看不到的地方,她狠狠地瞪了君紹一眼。君紹本來心中煩悶,被她一瞪,心情反而好了,回了她一個滿含挑釁的眼神。
藏玉閣名為閣,其實是一個小型的宮殿群。
其中主殿名為長春殿,是宮殿主人的起居和待客之所。
其餘宮殿各有用處,君紼都一一為她介紹了。
如果不是心裏有數,只看君紼認真的神情,元蓁都要誤以為自己是這藏玉閣真正的主人了。
但君紼,卻實在是認真的。
這藏玉閣本就是為元蓁而建,在他心裏除了元蓁,誰也不配住在這裏。
轉了一圈,轉回長春殿之後,元蓁就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君紹聰明、知機、有眼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並不想惹她反感,縱然不舍,卻還是從善如流地說:“時候也不早了,仙子累了一天,也早些休息吧。”
元蓁歉然道:“讓神君見笑了。”
君紼神色一頓,終於忍不住說:“仙子,小仙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就別說了唄。
元蓁真想這麼回他一句。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元蓁只能善解人意地說:“神君請講。”
“小仙知曉,仙子與小仙不過初識。只是,因着某些你我皆知的原因,小仙還是希望,能與仙子互相稱名,以示親近。”
“這……不太好吧?”
本來元蓁是不在意這些的,但如今他二人的情況,實在是有些尷尬。
君紼將她,“清者自清,仙子何必自擾?”
“……那行吧,君紼。”
“阿蓁。”君紼展顏一笑,溫潤如玉。
然後,他又招來藏玉閣的大宮女阿雲,叮囑道:“你要好好照顧元仙子。”
阿雲抬頭挺胸,應得響亮極了,“是,家主。”
君綾不由看了這丫頭一眼,覺得真是個可造之材。
但下一刻,她的腦袋就耷拉了下來,垂頭喪氣。
因為,臨出門前,君紼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才進了君紼書房的門,君綾就自動自發地跪了個實在,誠懇地請求,“家主,您就再給屬下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
君綾:我有罪!我懺悔!我下回還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