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禺山

符禺山

“仙子,小仙與家弟只求自保,並不敢苛求更多,必不讓仙子平白沾染業果。”

君紼說得特別誠懇,誠懇到連元蓁都不得不側目。

元蓁問道:“如果他們一定要殺你呢?”

聽他話里的意思,他對自己的對手沒有殺心,但元蓁就那麼不信呢?

就算這世上真的有以德報怨的人,幾千年搖搖欲墜,卻還牢牢佔着家主之位的君紼,也不可能是這鳳毛麟角中的一個。

她倒要看看,這麼刁鑽的問題,君紼究竟會怎麼答。

只見君紼先是微微一怔,繼而臉上露出了掙扎之色。掙扎過後,便是含着痛心疾首的決然。

“如果雙方只能活一方,小仙也只好心狠手辣了。”

元蓁似笑非笑,神情莫測,“你倒是實誠。”

“慚愧,慚愧!”君紼苦笑,“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小仙?”

如果是前世的君紼,遇到同一個問題,肯定會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合乎元蓁的心意。

不,前世的君紼,根本就不會想着怎麼迎合元蓁的心意。

其實,君紼本身是沒有多少城府的。

他雖有個少主的名頭,卻是空有尊位,而無尊榮。

母親早逝,父親整日醉生夢死,根本就無人引導他,更沒有教他什麼叫做以退為進。

擠兌他的人倒是從來不缺,還有拿着本該屬於他的東西,到他面前來耀武揚威的。

所以,那時的君紼脾氣暴躁,又敏感易怒,修鍊了多年,也不過勉強修得一副不動聲色的皮相。

但也就是皮相而已。

那時候,他迫切地想要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卻又天真的以為,只要已經抓在手裏的,就不會再失去。

可惜,世事總不如意。

到最後,他不但失去了曾經想要奪去的一切,還失去了原本已經得到的愛情。

臨死之前,他痛苦,他不甘,他怨恨蒼天不公;

重生之後,他狂喜,他欣然,他感激蒼天有眼。

你看,三萬年的牢獄之災也不是毫無益處的。

他多了城府,也學會了揣摩阿蓁的心思。

就像現在,他就知道,他已經說服了元蓁。

果然,就見元蓁笑着點了點頭,說:“好吧,就為了你這句‘螻蟻尚且偷生’,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君紼大喜,急忙再行禮,“多謝仙子。”

然後,就轉身吩咐君綾,“快,把車攆推過來。”

一直跟着致謝的君綾反應迅速,大聲應道:“是!”

然後,立刻就化作一道紅光,遁走了。

她還暗暗慶幸:幸好考慮到了家主死要面子的本質,把全副車攆都帶來了。要不然,這會兒就抓瞎了。

既然都同意去了,怎麼去元蓁肯定不會矯情。

車攆很華麗,元蓁也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做的,但她一靠近,就感覺到一股濃郁的水靈之氣鋪面而來。

君紼貼心地解釋,“我君氏本是蛟龍一族得道,天生就親水。這車攆是採集凌海海底的水晶打造成的。你看……”

他指着攆上浮着的七條蛟龍,“這七條蛟龍不是雕上去的,而是本族族人逝去之後,魂魄離體,留了肉身在此,世代守護家主與主母。”

“……哦,原來如此。”

不知道為什麼,聽君紼說了這蛟龍的來歷之後,一向膽大的元蓁有點慎得慌。

君紼掀開了珠簾,“仙子請。”

“那小仙就卻之不恭了。”

元蓁也沒推辭,踩着自動伸展出來的玉色階梯就上去了。君紼隨後,坐在了她的身側。

駕車的隨從見元蓁坐在了右邊,反而把君紼撇在了左邊,眉頭一皺,就要出聲提醒。

“誒,你幹嘛呢?”

時刻尋找機會將功補過的君綾眼觀六路,一眼就看見了車夫的動作。

車夫心中不滿,本來要誰說話的,卻突然聽見君綾提醒他,“傳音就好,別說出來。”

以家主這又是示弱又是坑騙的架勢,想必是對這未來主母極為重視的。

到底是同僚一場,君綾覺得,自己還是提點他一下吧。

那車夫雖然不解,但覺得大長老不會坑自己,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改成了傳音入密。

“這未來主母也太沒規矩了,怎麼能坐在家主上首?”

“這你就不懂了吧?”

君綾小心地覷了車攆裏面,見元蓁正和君紼說話,沒有注意到這邊,這才繼續給車夫傳音,“你看家主笑的,牙花子都呲出來了。”

“真的?”車夫一愣,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果然看見君紼笑得一臉燦爛,就跟那三月里盛開的桃花一樣。

君綾笑道:“你明白了吧?這就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車夫閉嘴了。

君綾悄悄給自己豎了一個大拇指:又替家主解決了一次感情危機,我真是太機智了!

*

車攆起行,如蛟龍一般在雲海中穿行。

元蓁透過珠簾向外望去,那些起伏的山巒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了一連串頭尾相銜的螞蟻。

君紼見多識廣,指點着山川河流一一為她講解,言語間還頗為詼諧有趣。

路走到一半,元蓁就對他大大地改觀了。

從他的講解中,元蓁聽得出來,北荒和其他幾方神域,是以一家一族為單位治理各方的。

以他的學識和見識,如果當真誠心正意,為一家之主、一族之長,倒是一方之福。

突然,在一連串靈氣充裕里,一片十分荒涼,離的這麼遠都能感應到煞氣的山巒闖入了元蓁眼中。

她向下指了指,問道:“那處是什麼地方?”

君紼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又在元蓁發現之前迅速恢復。

“那裏是符禺山,本是雲氏一族的領地。”

雲笙,便是符禺山雲氏的少主。

“雲氏?”

因為君紼的提前介入,元蓁根本就沒有機會認識雲笙,自然也不會對雲氏特別關注。

只是,在一片祥光瑞氣里,只有諾大一座符禺山煞氣環繞,難免讓人覺得好奇。

元蓁好奇地問:“這雲氏是遭了什麼難了嗎?怎麼落得這樣的下場?”

見她關注云氏,君紼禁不住瞳孔一縮,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着她。

——明明雲笙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你永遠都不會再遇見他,卻為什麼還會不由自主地關注與他有關的事?

難道說,你們之間的孽緣,就那麼難以斬斷嗎?

“怎麼了?”元蓁覺得他的眼神奇怪得很。

“沒什麼。”

君紼有些狼狽地避開了她滿臉的疑惑,強做自然,“只是因着雲氏的下場感慨而已。”

“哦?聽起來,你對雲氏的遭遇很同情?”

冷靜下來之後,君紼就聽出來了,元蓁的語氣只有好奇。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也是,正常人看見這樣的符禺山,都會覺得好奇的,他真是關心則亂了。

君紼鬆了口氣,語氣更加自然了。

“這雲氏本是嬰如得道,天生就有控火之能,曾經也是北荒的大族,是妖帝陛下的愛將。

只是,五千年前,北荒與南天神域開戰,雲氏卻殆誤軍機,致使妖族大敗,連妖帝陛下也不知所蹤。

那一戰後,各族遷怒雲氏,不但將雲氏嫡系誅殺殆盡,更是瓜分了符禺山的六條大靈脈和十七條小靈脈。

北荒本就是蠻荒之地,沒有了靈脈滋養,符禺山自然被煞氣逐漸侵蝕。久而久之,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元蓁唏噓道:“原來如此!”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君紼仔細觀察了她的神色,見她很快就把目光轉向了別處,終於忍不住無聲而笑。

——哈哈,雲笙啊雲笙,你看見了嗎?任你前世怎樣得她的歡心,如今上天眷顧的是我,坐在她旁邊的,也是我!

任你身死道消,家破人亡,落在她眼中,也不過一聲唏噓而已。

不錯,君紼恨雲笙。

這種恨,不單單是對情敵的嫉恨,還有對害死心愛之人兇手的怨恨。

這不是他第一次殺死雲笙了,前世他們做情敵的時候,君紼就殺過他一次。

在元蓁最愛他的時候,君紼終於難以忍受,殺了他。

但那時的君紼卻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

雲笙死了,那麼他的種種不好就會自動在元蓁心目中淡去,留下來的,唯有美好。

君紼並沒有如願奪回元蓁。

確切地說,是誰也沒有得到元蓁。

因為,經歷過大喜大悲,得愛失愛之後,元蓁先是為雲笙報了仇,將君紼送入了寒獄,就大徹大悟,太上忘情了。

後來的事情,是君紼聽說的。

和元蓁聯手,奪了他家主之位的君纓特意到寒獄裏告訴他:元蓁捨身補天,已經不存於世了。

而導致元蓁捨身的原因,就是雲笙。

原來,當年雲笙死得並不徹底,逃掉了一縷元神。

只是當他好不容易轉世重修歸來,昔日的愛人卻已經沒有了私情。

支撐他重修的動力就是早日與愛侶重聚,這樣的結果他如何能接受?

雲笙因執念入魔,引動了域外天魔穿破空間壁壘,侵入此界。

包括元蓁在內的幾位天界尊者都不得不捨去自身,化作補天之基修補空間壁壘,以保住這三界眾生。

得到元蓁的死訊,君紼心灰意冷,任寒氣入體而亡。

重生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戰場上殺死了雲笙。

至於雲氏因突然失去少主而大亂,以至於殆誤了軍機,甚至連累了妖帝,君紼是真的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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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笙:君兄你知道蝴蝶效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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