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合力
第二十八章合力
安一諾在喝完最後一杯紅酒之後有了些醉意，賈開濟安排兩名女員工一起把安一諾送到樓上預留的房間裏休息。
安頓好安一諾之後，賈開濟和簡墨也在隔壁的房間坐了下來。
房間內裝修典雅精緻，所有物品應有盡有，半敞開的衣櫥里還掛有幾件常穿的衣服，其中最為顯眼的就是那張檀木茶桌。
“坐吧。”賈開濟招呼着簡墨。
“賈總，投資這個酒店，你應該花了不少心思吧？”簡墨打量着房間說。
賈開濟笑着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投資的？”
簡墨微微一笑，解釋說：“這麼明顯我都看不出來的話，那我也太沒有眼力了。”
賈開濟笑了起來，他發現，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簡墨對自己的觀察絕不亞於自己對對方的觀察。
“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聽聽你的想法，對市場的判斷，企業的規劃，甚至你對一諾的看法。”賈開濟說得很直白，然後直接在茶桌前落了座。
簡墨也跟着坐了下去，說：“我非常贊同你的觀點，尤其是抱團取暖和聯合出擊的想法。”
賈開濟的雙眼緊緊盯着簡墨，說：“如果你是公司董事長的話，你會怎麼做？”
簡墨聽到賈開濟的問話，表情微微僵了一下，回答說：“我要是董事長的話，自然會選擇相信職業經理人。我相信安總，如果安總願意信任你，合作也就是順理成章了。”
“那你信任一諾嗎？”賈開濟繼續追問。
簡墨笑着點頭：“她是我的領導，我當然信任她。”
賈開濟抿了一口紅酒欲言又止地看向簡墨，沉默了片刻，他選擇跳轉了話題，“如果我要和方正公司合作的話，我肯定要了解方正公司的企業文化，還有在經營中董事長和總經理在公司的定位。或許，在你看來是我想主動和方正公司合作，其實不然，我也是一個極為挑剔的人，我對人的挑剔程度應該也不亞於你。現在，我之所以選擇方正公司，主要是因為我相信安一諾的人品和能力，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對一家企業所付出的努力，已經遠遠超出作為職業經理人的本分……”
賈開濟的話似乎沒有說完，但是，簡墨已經察覺到賈開濟不同常人的分析力和觀察力。兩個人的對話更像是一種心理上的互探，一邊細緻交流一邊通過言行舉止探尋着對方更深層的想法。
“想必賈總不光是信任安總，相信您也已經對方正公司有所了解，我和董事長高景琰是多年的朋友，親如兄弟。如果賈總不嫌棄的話，我也可以談一下我個人淺薄的看法。”
賈開濟手上沏着茶，臉上卻是認真聆聽的表情。
“我覺得管理講究陰陽之道，一個善於思考的董事長搭配一個敢於實踐的總經理應該是最為完美的組合，也是一個企業快速成長的必備條件。故人說過‘一陰一陽謂之道’，我覺得管理之道應該也是如此。作為董事長的兄弟，也作為安總的助手，力所能及地幫助企業，幫助安總減輕一些的負擔是我最大的職責所在。”
賈開濟點頭微笑，半開玩笑地說：“你的這種認識和擔當，早已經超出了你的職責範圍。不是嗎？”
簡墨知道賈開濟一直在揣測自己，而且，對方几乎每句話都是話裏有話。或許對方已經猜到了什麼，只是沒有明說而已。
簡墨微微一笑，沒有反駁。
“目前，你對銷售部和售後部是怎麼定位的？”賈開濟繼續追問。
“對於經銷商的銷售部而言，首先重視客戶體驗，然後就是渠道，其次就是制定合理的‘進銷存’目標和配套的激勵政策。”
“能說說你的觀點和看法嗎？”賈開濟繼續深挖。
“今年整個車市都已經感受到了市場的殘酷。很多同行都在縮減市場的營銷預算，降低庫存，適當裁員和適當降低費用。但是，懂行的都知道，目前的4S店想盈利的話不是靠賣車，而靠售後來賺錢。就目前的形式來看，如果想要順利過冬，庫存是關鍵，越是困難時候，銷售部越要頭腦清晰。淡季高庫存，永遠都是經銷商的噩夢。多數經銷商對資金很依賴，一旦庫存高，資金鏈就會隨時存在斷裂的風險，最終還是會選擇以低廉的價格清理庫存，買單的始終還是經銷商自己。”
一番話說得賈開濟連連點頭，暗自覺得自己對簡墨調研的結果和面對面的認知基本相符。
賈開濟遞給簡墨一杯茶水，自己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往常那種烏龍茶的香甜甘醇卻瞬間變成一種苦澀湧上心頭，果然是一步錯步步錯。
也許從李昊陽追走安一諾的那一刻起，賈開濟就已經落了下風。後來，眼瞅着兩人分手了，他本來想建立一個更好的平台再來邀請安一諾加入，也好讓他有接近對方的理由。誰知等他忙完一切之後，才發現安一諾已經去了方正。就算這樣，賈開濟依然覺得還是有機會的。於是，他花費了很大的精力去調查了方正公司的前生今世，以及方正公司的投資方。
調查完之後，他的目光便聚焦在了簡墨的身上。
讓賈開濟沒想到的是，見到簡墨本人之後，讓他有了一種悲喜交加的感觸。悲的是，他已經預感到安一諾是不會去秋實公司的；喜的是，如果兩家公司合作的話，他也算找到一個軟實力相當厲害的盟友。
“你對售後的服務怎麼定位？”賈開濟又問。
簡墨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說：“我們公司對售後的定位很簡單，要求從傳統的等待服務客戶的模式變為主動服務，再到最後的上門服務。但是畢竟也算是新公司，服務顧問的思想意識有些參差不齊，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和調整。不過，現在一部分的業務已經做到上門服務了。”
“是的，你的觀點是對的。”賈開濟贊同地說，“現在市場增長的空間已經見頂，成本也在持續增加，市場競爭日趨激烈，很多車企都在抱怨毛利下滑。4S店的大部分的利潤都在售後產生，銷售部是為廠商服務的，售後才是經銷商的親兒子。”
簡墨笑着說：“有關權威機構曾經發佈過一期汽車的零整比，數據顯示，20萬至30萬元區間的車型中，BX1的零整比高居榜首，將其所有配件加一起可以買近6輛全新的BX1,W品牌和L品牌同樣如此。但是，僅僅依靠售後獲利並不能真正解救經銷商。我覺得未來將銷售部的客戶體驗加上售後的主動服務相結合，對車企來說，可能會是更好發展。”
賈開濟連連點頭表示認可，他沉默片刻，抬頭看着簡墨：“你應該聽說過諧程網約車公司競爭的事情吧？”
“聽說了。”簡墨點點頭。
“當時，經過層層的激戰之後，除了龍騰公司、天昊公司和你們方正公司之外，還有一家新晉公司參與競爭的，那家公司就是我的秋實公司。”賈開濟神色淡然地說。
簡墨聽安一諾說起過，當時他還有些意外，作為還沒有完全開始運營起來的經銷商上來就拿這麼大單子的話，並不是什麼好事兒，其中最為棘手的就是很難保證其售後服務。一個4S店沒有半年以上的運營，其售後的服務能力應該很難拉升起來。
見簡墨只是點點頭，賈開濟直言不諱地笑着說：“其實，你已經想到我所面臨的問題，不過沒有說出來而已。”
簡墨繼續笑而不語，他明白賈開濟後面還有話要說。
“我知道之前他和你們簽下了一百輛V3車型，一開始他們其實是準備簽訂兩百輛的，後來因為一個原因才決定先簽署一百輛。再後來，他們又分別和龍騰公司以及天昊公司各簽訂了一百輛車的訂單，其中的原因不過就是因為他們託了關係，諧程公司顧及對方顏面才簽署的……”賈開濟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着簡墨。“知道後來為什麼諧程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嗎？因為我和他們的董事長說了一句話。”
“是什麼樣的話？”簡墨有些好奇。
“因為我給詹總提到了新能源汽車。”賈開濟稍作停頓，然後就跳轉了話題，“大學畢業后，我先去了北京一年。當時，我就職的單位就是諧程網約車公司的北京總部。當初，‘網約車’這個詞還沒有普及，他們公司也只是剛剛成立，創業之初的困境無法想像，我就參與其中。期間，我無數次坐着地鐵、公交車，甚至自行車穿梭在各個馬路街頭做過調研，也去過很多汽貿公司和4S店洽談相關的業務。正是那段時間的磨礪給了我面對一切困境都可以無所畏懼的勇氣。在那一年的最後兩個月裏，公司提拔我做了總經理助理，因為通過我的努力達成第一批網約車的訂單，那批訂單是六百五十輛的V品牌，這也是我和V品牌結緣的原因。後來，我離職去了海市，找了朋友合作，然後經過一番曲折后才拿到V品牌的授權。”
簡墨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賈開濟會是這樣的一個故事由來，怪不得總聽人說摸不清這家新晉經銷商的底牌。
“你有什麼想法？”賈開濟盯着簡墨問了一句。
“我想知道在我們公司簽訂那一百輛V3車型之前，你和他們具體談論了什麼？”簡墨直接發問。
賈開濟再次笑了起來，他已經看出來面前的簡墨看似沉默寡言，實則是一個心智機敏的老謀子。
“我就跟他們談了汽車未來的發展方向，將燃油車和新能源汽車給他們做了個簡單的市場分析。”賈開濟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簡墨聽完，知道他並未說透，但他也不好再追問下去。但是，簡墨卻想起來，有次安一諾曾對她提起過，說諧程網約車公司的管理層一直對劉自豪比較認可，原因就是因為劉自豪對新能源政策和網約車理解得特別透徹，而且在和他們的接觸中也不止一次推薦過新能源汽車，這才引起了對方的認可和重視。而今，又聽到賈開濟的這番話之後，就可以推斷出諧程網約車公司的需求方向了。
“你對未來車市怎麼看？”簡墨發問。
“如果我不看好的話，根本也不會花這麼大的精力拿下這個授權。”賈開濟解釋說，“當新能源汽車湧入市場的時候，很多的傳統汽車人總是以鄙夷的態度來抵制，他們往往一邊咒罵一邊排斥。其實，他們排斥的不是新能源，而是在排斥一個應對車市變化的大好機遇。”
簡墨覺得賈開濟的很多看法和自己不謀而合。
“對，汽車正在從傳統的燃油車到電動化的過渡階段。或許，在不久的未來，自動駕駛也是無法阻擋的趨勢。”簡墨解釋說，“目前，國家已經連續四個五年計劃啟動新能源汽車的研發項，部署了純電動、混動、燃料電池電動機車為主的動力系統和以電池、電機、電控為核心技術的研發佈局，最終確定‘純電驅動’技術為轉型戰略。所以，氫能燃料電池將是我們國家新能源汽車的重要方向。”
“是啊，現在就連蘋果公司都開始涉足汽車產業了，我們還有什麼不看好的。”賈開濟笑着說，“現在正是全面洗牌的時候，考驗的就是戰略眼光和投資眼光。”
目前的市場形勢還是有很多人看不太明白，但是，簡墨的直覺告訴他，坐在自己面前的賈開濟已經看明白了。
其實，這種政策折射出來的現狀就是未來新能源車的普及化。
目前，市面上所湧現的新能源汽車究竟能拿到多少補貼，其中也有很大的學問。新能源汽車的續航門檻已經從100km提升至150km,300km以下的純電動汽車的補貼金額已經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降低，針對300km以上的新能源車的續航補貼卻有所增加。
這一政策的實施，無非已經指明了未來方向。現在最新的補貼標準已經出來了，不但補貼減少了，門檻也提高了不少（單車的補貼金額=里程補貼標準×電池系統能量密度調整係數×車輛能耗調整係數。）最重要的是，這項新的標準直接宣佈了磷酸鐵鋰電池的死刑。早在四年前，磷酸鐵鋰電池是絕對的主流，目前它已經被三元鋰電池所取代。
而未來的發展方向卻是燃料電池，三元鋰電池也終將成為過去。
“看來賈總的眼光不但精準還十分毒辣。”簡墨舉起手裏的茶杯敬向對方。
賈開濟終於露出歡欣的笑容，他望着簡墨的眼神像是找到失散多年的老友：“所以，我們面對電動化、自動駕駛、汽車互聯網等新興領域時，應該及時制定適應當前的戰略部署，把並不充裕的資金資源分配好，爭取做到少浪費，或者不浪費。”
簡墨喝了一口水，笑着說：“賈總，我覺得我們扯得有點遠了。不如我們說點實際的，我想知道你對我們兩家的合作有什麼想法？”
賈開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把問題重新拋給簡墨：“不如你先來說。”
簡墨笑了笑，單刀直入地說：“我想和你們公司共享庫存。”
這下，賈開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用手指着簡墨一邊笑着說：“你小子看着年輕，實則智勇深沉，深不可測啊！”
簡墨微微一笑，神色坦然地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看來一諾果然沒有選錯方正公司啊，這讓我這個本來想挖牆角的人情何以堪啊！”賈開濟笑得更加歡實起來，“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我會答應？”
“正常來說，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你應該沒有理由拒絕。”簡墨十分肯定地說。
賈開濟再次笑了起來，他看透簡墨五分，沒想到簡墨卻看透了他七分。
“諧程網約車公司的業務準備怎麼推進？”賈開濟追問一句。
“這個事情原本是安總本人在跟進，後來莫名其妙出了局。公司新來一個大客戶經理，目前是他在跟進，具體的跟進情況我不太清楚。”簡墨解釋說。
賈開濟笑了笑，他明白簡墨對自己還有所警惕，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那你知道他們的採購額度嗎？”賈開濟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簡墨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看市場投放的情況再決定下一步採購計劃，有可能很快就結束，也有可能會源源不斷……”賈開濟突然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盯着簡墨，表情鄭重而認真地問，“簡董事長，我準備追求安一諾，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簡墨十分驚訝，他沒想到賈開濟會突然這樣稱呼他，更沒有想到正在談業務的賈開濟會如此猝不及防地跳轉話題。
“我不明白賈總為何要如此稱呼我。”簡墨乾乾一笑，接著說道：“情愛這門學問，我實在不擅長，只要能讓安總幸福就好。”
賈開濟舉起茶杯碰過去，神秘一笑。
“簡董事長，你知道嗎……比起技術實力和管理能力，你的說謊水平實在太爛了！”
天昊公司里，張強辦公室的門虛掩着，孫建設透過門縫兒看見張強的雙腳翹在辦公桌上，他仰卧在辦公椅上望着窗外發獃，一股濃重的煙草味兒從門縫中飄了出來。
再次被張強傳喚的孫建設極不情願地立在門口，他正猶豫着要不要敲門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喲！這不是孫總監嗎？找張總有事彙報啊？”
孫建設光聽聲音，不用回頭就知道這尾音上挑的人只有趙大旺，他回過頭朝着趙大旺禮貌一笑，繼而點了點頭。
再從門縫中望過去，孫建設發現張強已經把剛剛翹起來的雙腳放了下去，整個人昂首挺胸地坐在那裏，莊重的表情就像一個等待大臣彙報的皇帝。
“張總……”孫建設輕輕敲響了門。
張強抬頭看了孫建設一眼，一邊示意他進來一邊繼續瞅着桌上的報表。
往常的張強都是張口就來，這一刻卻一直保持着沉默，這讓孫建設有些捉摸不透，孫建設在對面小心翼翼地落了座。
張強依然盯着報表發獃，看了一會兒才不慌不忙地說：“老孫啊，我知道因為咱們公司和福安保險有點兒矛盾，讓你們售後受了一點點的影響。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這影響其實並不大。畢竟，咱們合作的不止福安保險一家，正在合作的還有其他六家保險公司，他們一直也在給售後部推送業務。但是，你看看你們售後的報表，這業績下滑也太厲害了！”說完，張強把桌上的報表推到了孫建設的面前。
孫建設瞄了兩眼，這些數據他每天都在看，早就瞭然於心了。而且，下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不明白張強怎麼會突然問起了這個事情。
“張總，我覺得也不完全是售後的問題，保險公司是一方面，時機又是一方面。三四月份的業務量肯定和一二月份的業務量沒法比啊。”孫建設解釋說，“一二月份有不少車子要上高速，要返程，再加上天氣寒冷，事故車也就多了起來。現在，天氣暖和了……”
“你覺得你這樣能說得通嗎？”張強打斷了孫建設的話，語氣卻沒有像之前那樣過激。
孫建設及時閉上了嘴巴，他沉默地低下頭。幾年的相處，讓他明白只要是張強認定的東西，幾乎很少有人能夠改變。
見孫建設不說話，張強一聲嘆息之後，點燃了一支煙，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後說：“先不說送修事故車的事情，你先看看進站台次，這是一落千丈吧！這種數據下去，你們售後只能坐以待斃。今天上午，我難得去車間轉一圈，結果在員工休息室里看見兩個鈑金工正在玩手機遊戲，員工的這種狀況，你作為售後總監不知道嗎？”
孫建設沒有說話。
“這個季節沒有太多的客戶進站，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們售後消極怠工的行為，我是絕對不能理解的！”張強的音量在不自覺中提高了不少，“你看看別的公司這個時候在忙什麼，沒有客戶就去尋找客戶，外拓也是可以的。到目前為止，你們售後的管理層沒有一個人提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想法！”
“我知道了，張總，我今天就把售後人員整合一下，明天開始輪班外拓。”孫建設面無表情地說。
張強瞄了瞄桌上的報表，接著說：“還有，你們的養護品和保養套餐推進的力度都不大，原因出在哪裏？”
“這個……”孫建設想了想，“進站客戶減少是關鍵因素，前台走了兩個老服務顧問，現在兩個新人剛上崗，可能還處於一個過渡學習的階段，這個以後我也會監管起來。”
“新人的觀察期是一個星期，試用期為三個月，期間覺得不合格的，可以隨時讓他們走人，別凈幹些佔着茅坑不拉屎的事！他們自己無欲無求地悠哉度日，我們還要指望業績賺錢養家，這種害人害己的人，早點離開的話，對公司來說倒是好事兒。”
張強的話一字一句落在孫建設的心上，他明白張強的話含沙射影。
“張總，這兩個新人是通過層層把關才脫穎而出，雖然之前做的是小品牌，但是，至少有過相關的業務經驗，我個人認為是值得培養的人。”
張強按滅煙蒂，坐直了身體，有些不解地問：“我去車間轉一圈發現了好幾個陌生面孔，這些人都是新招的嗎，為什麼我都不太知情呢？”
“有一部分是新招的，每年年後員工的流失率都很大。所以，除了正常的崗位配置外，我另外給車間的機電組、鈑金組和噴漆組各配備兩名學徒……”孫建設在張強沒有發火之前，解釋說，“配備之前，我讓行政經理找過您，您當時說這些一線崗位讓部門管理層決定就行了。我想了想，學徒的工資也比較低，如果再有員工流失的話，有個後備也是好事兒，至少我們公司不會陷入被動的境地。”
張強回憶了一下，年前後好像行政經理找他彙報過招聘新員工的事情，當時自己因為忙，就給打發了。張強覺得孫建設的話也有些道理，思考了一會兒，便默許了。
“最近網約車的老范好像沒有了新動作，我聽趙經理說車子漏油的事情是你安排售後做的，廠方的投訴電話也是你給的？”張強突然跳轉了話題。
這個時候孫建設才明白這才是張強找自己真正目的，或許，前面數落自己的幾宗罪，不過就是為了給後面做鋪墊而已。
“是的，我把投訴電話號碼告訴了趙大旺。”孫建設回答。
“是嗎？為什麼就熱鬧了幾天，現在突然又沒了音訊？”張強滿臉狐疑地盯着孫建設，試圖從他的表情中尋找到正確答案。
“後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孫建設解釋說。
“那老范車子漏油的問題是誰弄的？”張強繼續追問。
孫建設猶豫了片刻，小聲回答說：“這個……這件事情我沒有參與……”
“老孫，你究竟想幹什麼？公司命令的事情，你為什麼不聽？”隨着“嘭”的一聲響起，張強彈跳而起，他的一隻手重重地落在辦公桌上，怒火瞬間爆發的他衝著孫建設吼了一聲。
孫建設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收起心神，盡量用一種平緩的口吻回答說：“領導啊，真的不是我不聽命令！可是……有時候明知道這個命令是錯的，難道還非要去執行嗎？”
“你的意思是我的安排有問題？”張強一臉惱怒地反問。
孫建設當然不能直接說張強的安排有問題，他也只能淡定地繼續解釋：“張總，說實話，當初你給我安排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就打心眼兒里排斥。但是，既然這是公司的安排，我還是照做了，所以我當時把投訴電話給了趙大旺！”
“我沒有告訴你要給做點手腳嗎？”張強強忍着怒火，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孫建設。
“您是告訴我了……”孫建設有些無奈地說，“您也是售後出身的，人為的和自然缺陷能一樣嗎？如果這個事兒鬧起來，自然少不了保險公司的參與，你覺得定損員能看不出來？”
雖然孫建設說得頭頭是道，但是在張強看來，這根本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明明就是孫建設挑戰了他的權威。張強想了想，決定先摸清楚老孫的真實想法之後，再甩出手裏的殺手鐧，最後再治孫建設一個猝不及防。
“老孫啊，公司開業你就來了，我覺得一個好的管理層更應該是一個追隨者，就像員工追隨你，你又追隨我，我又追隨公司是一個道理。”張強又點燃了一支煙，他坐了下去，聲音也緩和了很多。
聽到這番話的孫建設有些哭笑不得，想當年張強還是自己的下屬呢。自己當初對他也是非常認可的，可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人一旦有了職權就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多年相處下來，孫建設多少已經摸清了張強的脾氣性格，喜怒無常是他的標誌。所以，對於張強變化多端的情緒，他早已經司空見慣。
“是的，我當初也是認可領導您，才決定追隨您。”孫建設點頭表示贊同。
“現在呢？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領導啊，後來我聽說客戶在方正公司鬧事兒。但是，讓我故意去破壞一個零件什麼的，我真的是下不了這個手。我老孫都四十多歲了，在汽車圈裏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了，我總不能親手毀掉自己這麼多年的業內名聲吧！”
“說得好像你沒有干過這事兒一樣，上次車展的事兒你忘記了嗎？”張強出乎意料地笑了起來，他嘲諷般地說，“要說你也大把年紀了，為什麼還這麼天真呢？你以為這個行業的人都像你想像得那麼乾淨？你以為就我們天昊公司手段下作，別的公司都是光明磊落嗎？這些你作為服務總監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孫建設試圖解釋，卻被張強打斷了話。
“你敢拍着胸脯向我保證，你給所有的維修車子使用的配件都是原廠件嗎？你告訴我，有幾家公司全部使用原廠配件，而堅決不採用價格低出幾個檔的副廠件？你能做到連一顆小螺絲釘都使用原廠配件絕不外采嗎？”
孫建設不屑和張強辯駁，他淡然地看了張強一眼，低頭不語。
“你不要裝得多麼聖潔高尚，這些手段不是只有我們天昊公司才會使用，而是眾多公司和修理廠的慣用伎倆！”張強冷笑一聲，“我給你安排個事情，你就打心眼兒里覺得我陰暗下作了是吧？”
等張強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了，孫建設才開始說話：“領導，我覺得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首先，我沒有想違背公司的意思，我把投訴電話給了趙大旺。我承認，您讓我安排售後做手腳我沒有聽，我直接讓客戶去了外面的維修站。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公司好，如果一旦發現是人為的話，也不會賴到咱們天昊公司的頭上來。那天我本來想找您解釋的，我看您正在和保險公司的人談事兒就走了。不過後來這事兒沒有跟你彙報，是我的不對。但是，其他的做法，我也的確是站在公司的立場上考量的！”
“所以，就算老范找修理廠做了手腳你也不能盤查一遍嗎？”張強擰着眉頭問。
孫建設怔了一下，然後點頭說：“是，後面我沒有跟蹤查看。”
“所以……”張強的音量再次提高，“那個廢物就讓修理廠給動了手腳，結果直接劃了油箱停那兒了！我為了這個局得搭多少錢在那老范身上！”
聽完張強這番話，孫建設其實是想笑的。他看着面前暴怒的張強，忍了又忍才憋住，說：“這樣就說原來的油箱就有問題，不得已才換了副廠件。這樣的話就算看出來是人為的，對方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證據反駁。”
“丟不丟人？”張強氣急敗壞地說。
“我看就算老范去找事兒了，截至目前方正公司也沒有什麼動靜。”孫建設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言辭來安慰張強，稍微勸慰地說，“咱們的目的就是侵擾和影響，我覺得這兩個目的達到就行了。”
“要是只有這樣簡單就好了！”張強猛抽了幾口煙，神色嚴肅地看着孫建設說，“前段時間倒有點影響，最近簡直沒有什麼動靜。而且，趙大旺給老范打電話，對方都不再接聽了，這事兒要是曝光的話，你負首要責任！”
“我又沒有參與，憑什麼？”孫建設氣憤又不解。
張強沒有理會孫建設，而是從一側的文件欄里抽出三張結算單，他用嘲諷的目光看着孫建設，一把把結算單拍在桌面上，冷聲說：“你可以違抗公司的命令，也可以反駁我，甚至可以說你沒有參與什麼下作的事情。那麼，現在，請你給我當面解釋清楚，這三輛車子明明做了保養，而且還更換了一些零件，為什麼結算金額為零？”
孫建設心裏一驚，他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為售後的每一個結算單都是經過他簽字審核的，如果使用了配件而結算清單金額為零的話，那他孫建設的聲譽真的要毀於一旦了。
孫建設緊張地抓起三張結算單認真查看起來，上面的確有他的簽名，怪不得張強這麼強勢地沖自己發火，原來在最後還藏了一枚深水炸彈。
“能解釋一下嗎？”張強言語冷冽，臉上流露出些許莫名的得意。
孫建設想了半天，最終無奈地說：“這個……我……暫時想不起來了。”
看着孫建設的臉色一下子暗淡，張強的心裏一陣舒爽。
張強覺得身為總經理，收拾一個售後服務總監還是綽綽有餘的。最近售後業績急轉直下，員工的狀態也是萎靡不振，他覺得這跟孫建設的心態也有着莫大的關係，他打心裏想辭退孫建設，但在沒有找到更合適的人來接替之前，還是需要先給孫建設來一個“下馬威”震懾一下。
“還能解釋嗎？”張強故意提高了聲調，說，“這些結算單，集團公司可是要不定期抽查的，如果解釋不清楚的話，怕是不太好吧！”
果然，聽完張強的話，孫建設更加焦躁不安了，他反覆翻閱着面前的三張紙，依然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要在上面簽字。
“算了……”張強一聲嘆息，用一種憐憫般的口吻說，“你先想辦法把這個季度的業績提高一下，要是上面領導來查的話，我先來應付。”
“感謝張總。”孫建設神色黯然地點了點頭，感激地說了一句。
“你用業績來表達吧。”張強的神色有些得意起來。
孫建設一邊點頭一邊起身朝外走去，剛走出門，他突然折了回來，說：“張總，我記起來了！這三張結算單是順達汽貿的車子，是趙大旺安排我做的，我記得他說跟您請示過！”
張強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拿起三張結算單仔細看了起來。再抬頭時，孫建設已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