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餞7
清晨,草葉尖上掛着未乾的露珠,沒有鬼魅黑氣籠罩的空氣沁人心脾。
雲琛從隴州的傳送點抵達朔方。
朔方的城市風貌很有意思,許多沒來過這裏的人認為蒼茫與荒涼的漫漫黃沙巨浪是這裏的主色調,殊不知這裏也有平原和遍佈草間的牛羊。
雲琛的腳剛落在泥沙地上,朔方忽地出現,狀似小鹿的濕潤眼睛嚴肅地瞪着她。
“我才不會像幽州和隴州那樣偷偷喂你,雖然九州叮囑過我們要好好照顧你……”
雲琛有些莫名,但她仍先禮貌地打招呼說:“您好。”
“你好。”朔方下意識回道,緊接着他反應過來自己話語被打斷,他繼續嚴肅地說:“但是這種噁心又肉麻的事我絕對……”
朔方長得就一副很開朗的模樣,他頭髮正面看是短髮,背後則留有一部分長發扎了個小辮子,短卦長褲,腰間綁着一塊民族花紋的流蘇長巾。
他還戴了一頂精緻的小帽子。
雲琛被帽子裏探頭的小蘑菇吸引注意力,她忍不住問:“您頭上的蘑菇真可愛。”
“這個嗎?百濮送給我的。”朔方又一次被打斷話語。
他摸上帽子裏的蘑菇,感應到雲琛羨慕的情緒,他取下一朵頭頂的蘑菇,遞給對方。
“你喜歡送你一個。”
朔方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整個城都僵在原地,如同石化。
他想糾正錯誤,可雲琛已經把蘑菇接了過去。
她很真誠地說:“謝謝。”
雲琛說完,對面的城市意志沒了反應。
雲琛看去,朔方竟然因為自己意志的不堅定而抹着眼淚狂奔離去了!
雲琛:“……”
城市意志果然性格迥異,什麼樣的性格都有。
她感應夏豐年留下記號的位置,走了過去,記號的位置與各個城市的傳送點距離都不遠,步行一段時間便能到。
她到了一處黃土堆成的城牆前。
記號就在城牆拐角處。
今天天色有些陰,厚重的雲層擋住了太陽的光輝,雲琛挖出來的能量石石盒沒有陽光照射下的流光溢彩。
她撫走石盒蓋上的灰塵,打開石盒,裏面還有一個小的長方形盒子,以及一封夏豐年的手寫信。
雲琛熟練地打開這兩樣東西。
她目光驚訝,長方形盒子裏擺放的竟然是一柄菜刀,更準確的說是廚房刀具里的副刀。
為什麼這種東西會出現在愛情回憶故事裏?
雲琛指尖觸上刀柄,紅光微閃,耳畔又出現那種細小的聲音。
大風呼嘯聲。
“別那麼做了。”
“為什麼,你一開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不是嗎?”
“我愛你。”
“阿舒,我已經愛上你了,所以不用再裝作……”
“你不相信我的話。”
短短几句話,聲音消失。
雲琛從兩個聲音中都聽出了痛苦,她打開夏豐年的信,這次信的內容比另外兩封更長一些。
“她是個很聰明的人,我進入她特意為我設置的陷阱,整整一年的陷阱最終就是為了讓我愛上她。”
“人類是種很神奇的生物,明明我才是石頭,她那時候卻比我更像石頭。”
“我以為她這樣算計我,至少是對我有一些恨意在,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根本不在意從小到大經歷的那些事,只是因為我可能能治好她的身體,我就成了她的獵物,只有這樣一個原因。”
“愛上她之後,我不在意她接近我或是算計我的理由,即便她沒再提接近我的那個理由,我還是主動出手,想要讓她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
“我不想看見其他人類接近她,也不想看見她對其他人類露出笑容。”
“我把她帶到偏僻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那樣我才可以安心地治療她。”
“只要我用心頭血,我可以慢慢讓她變得健康,只是我的身體會有一些小問題。”
“她說她愛上我了,讓我別那麼做。”
“我以為她想離開這裏,離開我,我警告她不許離開,否則我會對地上的種族也就是人類發起進攻。”
“只要我想,我能瞬間殺死所有的人類。”
“其實我很蠢,我明明能夠感應到人類的情緒,卻在那時因她的一舉一動而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我認為她能向我隱瞞她的情緒。”
“我始終不相信她愛我。”
“她很痛苦,我考慮了很久,決定放了她,回地下繼續沉睡。”
“她有話要對我說。”
“風沙很大,我離她很遠,坐在牆上,看她在大風裏艱難地靠近我。”
“我看見她拿着當初那本交換日記,我在想她會用什麼樣的話來勸服我。”
“可我看見她從日記里抽出一把刀。”
“她用那把刀抵着自己,我衝過去的時候,她已經把刀捅了下去。”
“我手上全是血,她問我痛不痛。”
“她竟然在這個時候問我,我這麼愛她,看見她受傷會不會感到痛苦。”
“我點頭,她說她也很痛。”
“她看見我為了她的身體,傷害自己的時候,和我現在一樣的痛。”
“她吻了我。”
“我們的第一個吻,全是血腥味。”
“之後……”
“爸爸媽媽發現彼此相愛,就此過上了甜蜜幸福的婚姻生活!”
前後兩段話畫風差距過大,雲琛被糊了個措手不及,複雜的心情只剩下哭笑不得。
她往後翻信件,卻發現這次沒有夏豐年出的“難題”,而是一段話。
“我和阿舒,我們都很自私,在不懂得如何去愛的時候,遇到了對方,一切阻礙都來自我們自身,鮮血淋漓卻甘之如飴。”
“我們真正懂得如何去愛時,擁有了你,於我們而言是奇迹與希望般的存在,可故事總有波瀾起伏,這一次是外界阻礙了我們。”
“我們希望可以親眼見證你有童話那樣的人生,不必接觸這世上的任何黑暗,所遇到的一切皆是光明。”
“錯過了你的成長,我們感到很心痛。”
“死亡一共存在兩次,第一次是肉.體消亡的時候,第二次是徹底被遺忘的時候。”
真正的死亡是什麼?
沒有任何人記得你……
但即便沒有任何人記得你,你在這片土地和國家生活過的痕迹與記憶。各城市和九州都默默地記錄著,每個人或是精彩或是普通的人生,皆組成了文化和歷史的一部分。
夏豐年想對雲琛說,不要為他們的故事感到悲傷,他們只是整個九州故事的一部分。
只要這片土地依舊能夠記載故事,他們便始終在雲琛的身邊,未曾離開。
他不會對雲琛說“放下我們”之類的話語,他更希望雲琛記住他們,閑暇之餘去更多地了解他們。
“爸爸媽媽還有更多的小秘密藏在各個城市的小角落裏,這次爸爸不會給你提示,你有那麼那麼那麼長的壽命,慢慢找吧~”
信上最後一行留下了夏豐年俏皮的文字。
壓在雲琛心頭最後一朵烏雲,隨她這兩天對父母的了解而向遠方飄走。
雲琛合上信件,天空與此同時放晴。
她爬上高大的城牆,似乎見到了土地中隱藏的點點暗褐色,是血留下的痕迹。
不論她走到哪裏,他們都會陪着她。
**
雲琛大包小包的回到華亭。
華亭的天空是淺藍色,白雲飄飄,瞧着觸手可及。
藤蔓第一個迎了上來,大白狗念安被藤蔓擠在一旁無法靠近雲琛,目光有些許哀怨。
狗腦袋上落下一隻手,念安抬頭看去,是它的另一個主人華亭,它搖晃腦袋,蹭蹭對方的掌心。
華亭微笑着看向雲琛,“你回來了。”
他向雲琛伸出手,藤蔓則接過她身上各個石盒。
“嗯,我回家了。”雲琛笑着握住華亭伸來的手,又拍拍念安毛絨絨的腦袋,一同走進院內。
華亭說:“歸士看見杜娟姐了。”
歸士的城市天賦名為舉目千里,能夠看見非九州境內的景象,提前一步離開九州探索世界的李杜娟,昨日被她發現了蹤跡。
雲琛驚喜道:“她在哪裏?”
她和華亭以及一些選中的人,也早已做好出發準備,只等九州的命令,便會前往世界其他地方探索。
“她在阿蒙拉。”華亭詭異地停頓了一下。
阿蒙拉是距離九州十分遙遠的一個國度,天知道李杜娟沒有傳送的方式,是怎麼在短短几月里從九州位置到的阿蒙拉。
阿蒙拉亦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度——在歷史上,在末世到來前的現代,該國度只存在於傳說之中。
因為華亭那個停頓,雲琛看向他,非常擔憂,“杜娟姐現在情況不好嗎?”
“據歸士的觀測,她似乎為了躲避鬼魅進入地下,結果意外進入了一座陵墓。”
阿蒙拉的陵墓是它一大特色,一些留給後世的金字塔更是給人無限遐想。
華亭繼續說,語氣不知是感嘆還是敬佩,“她用了一些東西偽裝,才躲過了鬼魅。”
雲琛問:“偽裝……用的什麼?”
華亭說:“陵墓里法老木乃伊的繃帶,被她扒了下來。”
雲琛:“……”
華亭:“她扒的時候,對方醒了過來,她道過歉把繃帶纏回去,對方還是不肯原諒她,要殺她,她打爆了對方的腦袋。因為鬼魅也一直在追她,她順手炸毀陵墓,把阿蒙拉氣醒了。”
也就是阿蒙拉這個國度,那位正在沉睡中的古老的國家意志,因李杜娟的冒犯,活活被她氣醒。
雲琛欲言又止,那確實是杜娟姐的行事風格,她問:“九州怎麼說?”
“我要和你說的就是這件事。”華亭回答道,“九州讓我們儘快出發,問阿蒙拉索要報酬。”
雲琛一愣,“報酬?”
華亭頷首,一人一城現在已經靠近院子,“沉睡的國家意志想要醒來,需要巨大的動力才行,我們九州特意派出人才以一己之力將其喚醒,只付出一個陵墓的代價便讓她醒來,自然需要給我們報酬。”
雲琛腦海中只留下大大的“震驚”二字。
藤蔓推開院門,一人一城走進小院。
雲琛:“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華亭:“後天。”
老王八正趴在樹蔭下的石桌桌腳邊休息。
雲琛見到它,親昵地抱起它,“才兩天不見,我就好想你呀老王八。我們後天就要離開九州去別的國家了,高興嗎?”
老王八並不高興,它憤憤地晃動四肢。
什麼別的國家,能不能不要折騰它這麼一隻普普通通的小烏龜!
老王八心中再度湧起想要熬死這一人一城的念頭。
不對,不僅僅是這一人一城!
它,老王八,遲早要把這整個星球上的生物……
統統熬死!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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