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20
2034年1月,九州北方城市已被大雪覆蓋。
“嘎吱——嘎吱——”
壓在雪上的鐵板被人踩出承受不住的聲響,隨着搬運重物踩踏板子的人越來越多。
鐵板下方的雪猛地發出噗嗤一聲,雪下污染土壤飈出黑色黏稠液體,染黑白雪,類似於硫磺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之中。
走動的人類對此幕司空見慣,他們的表情都被面罩遮擋,把東西搬到指定位置后,一部分人留下幫忙,另一部分人繼續回城搬運材料。
高空俯瞰,一座連接兩個城市最近城市氣息區域的大橋,正在密密麻麻人類的齊心協力下快速成型。
不僅僅是這個地方,九州各個城市都出現了這一幕。
城市裏凡是能幫忙的人類,不論男女老少,在城眷者和軍人的帶頭作用下,全部主動站出來參與橋樑的建造。
橋樑唯一的要求只有,能夠打通污染土壤對不同城市間的隔絕。
每當城市間建造起一座橋樑,九州像上的暗痕便會少去一道。
神京注視九州像上逐漸少去的暗痕,神情依舊凝重。
時間,他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3月20日便是預測的金環日食日,鬼魅定會在那天有大舉動,他們必須在那之前將九州喚醒。
看似還剩兩個月,實則人類只剩一個月,他們唯有白天能夠行動。
這次城市氣息外的建造,城市意志幫不上太多的忙。
他們的城市能量受困於九州像內,一旦撤回就需要重新積攢能量,他們沒有第二次重頭積攢能量的機會。
各個城市的城眷者在城市氣息外,能夠動用的城市能量有限,對橋樑建造起到最多作用的仍是他們自身的勞動力。
只能在橋樑建成最困難的時刻,動用一下城市能量進行幫忙。
如今城市意志全是超大城市,無法使用能量石來補充額外的能量。
除了人類的供奉,雲琛是唯一能幫他們補充大量能量的人,可她現今根本不敢隨意動用體內的能量。
鬼魅留在她身上的問題,他們至今沒有解決。
……
寶珠。
雲琛穿着雨披站在岸邊,雨水打在她臉上,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夏豐年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涼涼道:“你不像爸爸,手砍斷可長不出來……別總想着自己大包大攬,相信同胞的力量。”
話音落,白霧裏隱隱傳來輕微的鳴笛聲。
大船的黑影於白霧中顯現,在離岸邊有一段距離時,船隊停下。
從船上下來許多人,在海水中對着船上大喊“放下”之類的話。
大雨衝散了那些喊話,雲琛離得又遠,聽不清晰。
她雙手抬起抵在額前,擋住雨幕,虛起眼這才看清前方的景象。
繩索吊起以噸計算的龐然大物,在眾人發力的大吼下,重重砸入海中,與寶珠的地面相連。
那是一根青綠的藤蔓。
藤蔓剛碰上寶珠的土地,雲琛便接到裴生音的電話。
對方說:“可行,連接上了。”
雲琛立馬大力揮動手中旗幟,雨水飛濺。
船邊的人看見,抱在一起,在海水中蹦蹦跳跳,大聲歡呼。
夏豐年見雲琛不停抹去臉上的雨水,他微笑道:“這下你放心了?”
雲琛高興地“嗯”了一聲。
在制定橋樑計劃前,他們以為建橋最困難的會是地勢險峻的邏些和天脊,遺忘了海域中的寶珠。
直線距離上,寶珠離東僑最近。
可就算這最近的距離,末世前也是用輪船和飛機等通行方式。
現在飛機這種交通方式已被放棄,主要是因為鬼魅帶來的磁場影響太大,飛機在起飛過程中就會遭遇無法起飛的問題。
車和船成了主要的交通和運輸方式,但在逃亡躲避鬼魅途中,人類還是更多使用自己的雙腳,大多交通工具發出的聲響都會引來鬼魅注意。
回到橋樑建造的問題上。
邏些和天脊的地勢問題比他們預料的更容易解決,如何將寶珠和東僑連接在一起,反而成了他們最大的難題。
海中也有鬼魅污染,不如陸地上嚴重,但普通建材也承擔不住污染的腐蝕。
……華亭的藤蔓或許可以。
生長出這種長度的藤蔓,對他而言消耗的能量並不算多,藤蔓也能夠抵抗一段時間的污染腐蝕。
他們現在是試驗,看看華亭的藤蔓從東僑那頭觸碰到寶珠陸地時,能否消除九州像上因土地污染被隔絕城市間出現的暗痕。
事實證明,可以。
大家攻克了一個難題,自然開心得不行。
他們也沒開心太久,海面上的船隊補充完能源后,繼續行駛。
他們需要用更多的藤蔓,來加固這座特殊的跨海“大橋”。
百越也在幫忙,一同產出藤蔓。
船隊離開,岸邊又變得安靜。
雨小了很多,夏豐年問雲琛:“還要在這裏看嗎,這個時間,他們到東僑差不多天黑了。”
夜晚是鬼魅的時間,船隊應該會留在東僑休息,第二天天亮再運回藤蔓。
雲琛知道這一點,她說:“去看任叔叔吧。”
他們父女兩出現在寶珠,一個原因是雲琛想親眼看到,藤蔓是否能夠連接東僑和寶珠。
另一個原因則是,寶珠城眷者任佩君無心負責這些事。
任大佑遭人襲擊,生命垂危。
華亭和百越有藤蔓可以幫助人類,這兩個城市最先建造好連接周圍城市的橋樑。
這兩座城市的人前往其他城市幫忙。
百越沒有城眷者,雲琛得空后本來在邏些幫忙。
寶珠出了此事,任佩君情緒崩潰,雲琛立即趕來。
雲琛和夏豐年往城市裏走。
前方空氣波動,寶珠高挑颯氣的身影出現。
她一開口說話,颯爽形象全無,像個經常受人欺負的內向小可憐,和瓊崖人形給人的感覺完全相反。
“雲、雲、雲琛。”
寶珠喊了雲琛的名字,垂眼不敢看對她而言很陌生的夏豐年。
夏豐年再見寶珠這模樣,依舊嘴角微抽。
他知道城市意志能夠像他一樣隨意調整自身性格后,對依舊保持過於“個性”的幾個城市意志,接受程度較低。
其中就包括寶珠。
千湖傻白蠢,他至少能和人正常說話,寶珠用的性格都影響正常交流了。
——只有夏豐年這麼覺得。
寶珠面對普通人類,害羞但不耽誤溝通,唯有面對他時,保留着恐懼。
夏豐年不明白,他這麼友善的石頭,很恐怖嗎?
他斜睨寶珠,寶珠嚇得險些穩不住人形。
“爸!爸!”雲琛無奈喊道,她也不明白寶珠為什麼害怕夏豐年。
夏豐年哼了一聲,收回眼神,寶珠松下一口氣。
雲琛說:“任叔叔今天好點了嗎?”
寶珠:“嗯!他醒了,佩君很高興。”
雲琛驚喜道:“任叔叔醒了嗎?”
今天真是好消息連連,受重傷后一直昏迷不醒的任大佑,竟然也在今天醒來。
如今條件有限,臨時隔出的病房十分簡陋。
雲琛和夏豐年走進病房,任佩君趴伏在病床邊小聲啜泣,連他們進來都沒發現。
任大佑笑容虛弱地安慰任佩君,他在聽見門外動靜后,才抬眼看去。
“夏先生,小雲,你們怎麼也來了?”
“他們過來幫忙。”任佩君抬臂胡亂擦臉,露出以往爽朗的笑容,“老爸你躺太久了,很多事都不知道。”
任大佑小聲說:“明明也沒多久,這傷都還疼着呢……”
任佩君瞪他一眼,他噤聲。
雲琛忍不住笑了,她在任佩君拿出的椅子上坐下,告訴她藤蔓能連接寶珠和東僑的好消息。
“太好了!”任佩君想給雲琛一個熊抱,可想到她這幾天根本沒洗漱,自己都能聞到油頭味。
她停下撲過去的動作,舉着雙臂訕笑道:“多虧你過來幫忙,辛苦你了。”
雲琛沒說什麼,只是就着任佩君高舉的雙臂,上前抱緊了她。
“幹什麼呀這是,弄得這麼煽情……我等等哭出鼻涕就全抹你衣服上!”
任佩君哇啦哇啦亂叫,弄得病房裏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任佩君坐下后,和雲琛說了兩句話,聲音漸漸輕下,沒了動靜。
任大佑擔憂道:“佩君?”
雲琛:“她睡著了。”
任大佑昏迷的數日裏,任佩君一直在旁邊陪伴,沒有合過眼。
“唉。”任大佑問及襲擊他的那個人情況。
寶珠說:“他自殺了。”
那人在用刀捅完任大佑左胸口,見其倒下后,又用同一把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什麼都來不及問。
任大佑:“幸好我爸媽把我生的好,心臟不在左邊,否則命都沒了。”
雲琛問:“任叔叔,聽說對方是你熟人,在攻擊你之前,他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嗎?”
襲擊在寶珠的城市氣息內發生,寶珠說對方沒有任何異常,不知任大佑是否有發現。
“小劉他,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任大佑唉聲嘆氣,“異樣,沒有啊,他平時都很正常,那天突然就捅我一刀,誰也想不到。”
對方襲擊任大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對了,”任大佑忽地說:“他當時在擦刀,還用唾沫舔布擦,我琢磨他那天口臭特厲害,正想問他……”
夏豐年冷不丁插嘴道:“你還聞得出我身上的味道嗎?”
雲琛一愣,看向任大佑。
任大佑也愣住,他用力吸鼻子,什麼都聞不出。
“怪不得你在我們進門之後,才發現我們來了。”夏豐年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如果是嗅覺正常的任大佑,夏豐年在門外的時候,他就會聞到夏豐年來了。
夏豐年不是人類,他的味道就像無名一樣,對任大佑而言有着特殊的氣味。
任大佑被攻擊后,不知為何失去了他特別的嗅覺能力。
雲琛喃喃道:“是鬼魅做的嗎?”
就像是她因手的問題,不敢任意調用能量。
能夠分辨無名的任大佑,現在也失去了這個能力。
鬼魅知道它們和人類越是焦灼到最後,夏豐年礙於規則限制,越不能插手。
有任大佑在,人類在日常通過“數學”這一審核的方法上有所鬆懈。
人類唯一能主動辨別無名的手段消失了。
眾人全身心投入連接各城市的橋樑建設,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
無名,會趁着這個時候混入人類之中嗎?
**
“又要做題嗎?”
“幹活都把腦子干懵了,哪還有精力做題,這不是為難人么……”
“少說兩句吧,現在大家都在城市氣息外,無名什麼時候混進來也說不定,都是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聽到又要加強做題審核,眾人怨聲載道,也有人心態平和地勸說同伴。
大家明白現在是特殊時期,再累也要咬着牙忍過去,可嘴上難免還是要抱怨幾句。
長滿水泡的手搬得起重物,卻握不住筆,審核給出的題目不難,腦子轉一下就過了。
但勞累一天沒有休息的人,一停下工作腦子就成了漿糊,根本轉不動。
許多人交出答案離開,也有許多人握着筆坐在地上就開始打瞌睡。
“醒醒。”
監視的人推醒睡着的中年婦女。
“啊……俺睡著了嗎?”中年婦女露出十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對方並沒有為難她,而是理解地說:“題很簡單的,快點寫完去休息吧,馬上就晚上了。”
那人說完轉身離開。
中年婦女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她眼珠轉動,看向旁邊一個眼神陰鷙的人類。
被入夢蠱惑成功的人類,身上會出現只有鬼魅才能看見的淡淡黑氣。
中年婦女見那個人類在紙上寫下答案,她用力咳嗽了兩聲,引來對方的注意。
她做出無聲的口型:“飼養主。”
對方瞪大眼睛,在她的指示下,做出了她手中題目的答案。
中年婦女慢慢踱步,進入天脊的城市氣息。
……
各城市彙報審查結果。
“有發現嗎?”
“我沒有。”
“我這一切正常。”
“不可掉以輕心,無名隨時都可能潛伏在我們之中。”
各城市連接計劃繼續快速推進。
鬼母彷彿徹底失蹤了,那夜追擊過華亭后,再也沒出現過。
污染土壤里總是暴躁攻擊的鬼魅液體,隨着天氣越來越冷,似乎失去了活性,見到帶有活物氣息的東西攻擊頻率變低。
鬼魅安分的過於可怕。
九州被迷霧覆蓋后,人類第一次過上如此安靜的日子。
暫時的和平與安寧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眾人的頭上。
時間不會為任何人或事物停下。
2034年3月13日清晨,九州像上最後一道暗痕消失。
三十五個城市意志的城市能量,在九州像內一點點觸碰到彼此,瞬間綻放出無比耀眼的光芒!
九州像刺出一道光柱,穿透白霧,直入雲霄!
所有人都看見了那道光柱,因短時間內大量苦幹而顯得滄桑的臉,被光芒點亮。
他們無比期待最後一塊九州像碎片歸來時的景象……
忽然,光柱散了。
“怎麼了?”
“為什麼?出事了嗎?”
瞬間嘩然。
“天脊的橋斷了!!”
天脊的橋斷了,怎麼會?
天脊和邏些的大橋可是他們耗費最長時間和經歷建造的橋樑。
“污染土壤里的鬼魅液體又出現了,它們在瘋狂攻擊天脊的橋,然後它就斷了。”
要怎麼辦?
雲琛緊咬牙關,這下僅憑人類重新建造肯定來不及,離金環日食只剩沒幾天。
她過去幫忙?
她仍舊不確定體內的能量是否存在問題……但再怎麼樣,也比九州像內城市能量融合不了來得好。
雲琛準備豁出去了,她抬腳正要去幫助天脊,華亭卻攔住她。
“他們找到了解決辦法。”
……
天脊。
其貌不揚的中年婦女,站在橋樑的斷裂處,居高臨下俯視下方的景象。
螻蟻般的人類,正在聽從調令,忙碌地排成一隊。
數萬餘人,軍人有力的手,老人蒼老的手,青年朝氣的手,孩童稚嫩的手……
一個接一個,為了共同的目標交握在一起。
哪怕鬼魅液體攻來,哪怕他們臉上帶着恐懼,也沒有一個人在此刻退縮。
在隊伍兩邊的人觸碰到斷橋之時,天空中刺目的光柱再一次湧現!
“人橋么?”
中年婦女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人類總會做出這種只能夠感動他們自己的愚蠢行為。
……確實起了效用。
中年婦女望了眼天邊的白光。
她從斷橋上縱身躍下,人類震驚的瞳孔里倒映出她身體翻轉,頭部向下沒入污染土壤的一幕。
徹底沒入土壤前,她張嘴喃喃道:
“母親,還是需要您親自動手呢。”
……
茶府哥哥的禁止通訊功能忽然截到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同時,他們收到天脊有個奇怪中年婦女跳橋自殺的消息。
茶府哥哥立即把該消息告知大家。
異變就在消息傳達的同時發生!
華亭城市氣息邊緣,緩緩走進一個曼妙的身影。
那張熟悉依賴的,溫柔又笑意盈盈的臉龐,就那樣突然出現在雲琛和華亭面前。
“琛兒……”那人柔柔地喊道。
雲琛壓着怒火,咬牙切齒地說:“無名,不許用我母親的樣子和我說話。”
無名笑了起來,摸上它現在堪稱人類中完美的臉蛋,“果然頂着這樣一張臉,你就沒法直接攻擊呢,母親給的恩賜總是這樣的實用。”
雲琛憤怒,卻無能為力,她做不到,做不到對頂着雲中舒面容的無名動手。
華亭心思一轉,正要喊來夏豐年。
無名冰冷的眼珠轉向了他,輕聲道:“噓,華亭,什麼都別做,不想你城眷者現在就死掉的話……”
它話音才落,雲琛發出一聲痛呼,捂住左臂,神情猙獰地跪倒在地。
她控制抽搐的手指,做出暗示。
華亭通知夏豐年。
“啊啊啊,真是麻煩,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聽話呢?”無名斜倚着樹榦,憂愁道:“雲琛,華亭,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呢?”
“滾。”雲琛喘着粗氣道,她在華亭幫助下顫抖地掀開左手的衣服。
她整條左手臂的皮膚下,彷彿有巨大的蟲子在遊動着,不斷在她皮膚下撐起一個又一個的凸起。
華亭眼神冰冷地看向無名,自地下湧出的藤蔓將其捆住。
無名不為所動,繼續笑道:“華亭,你沒想過一個問題嗎?”
“當你生為城市意志,卻產生愛情這種只屬於人類的感情的時候,你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城市意志了。”
“你那些城市意志同胞真的還把你當同胞看待嗎?還是乾脆將計就計,只把你當作吸引外族幫忙,以此來喚醒九州的工具?”
“真是一個可憐的城市意志啊,你留在地下的藤蔓被我們污染之後,你自己也察覺到了吧,你比其他城市意志多出的那些情感……”
“別聽它胡說八道。”雲琛按上華亭的手。
華亭根本沒有理會無名,他擔憂地注視疼痛感明顯越來越強的雲琛。
藤蔓越收越緊,已是能讓人類窒息的地步,無名卻狀態依舊。
它這個形態,既非完全的人類,也非完全的鬼魅,它進化了。
無名視線轉向雲琛,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小雲琛,愛學習的你肯定聽過九州一直流傳至今的這句話吧?”
“你覺得九州醒來之後,人類會怎麼對付不是同族的你和夏豐年?”
“就算你們為九州醒來提供了再多的幫助又如何,等九州醒來,你們就是再也用不上卻具有威脅力的工具。”
“九州歷史上,人類殺掉同族功臣的事還少見么,更不必提你們這些本質上和我們出自同一個地方的異族。”
“人類害怕鬼魅,當鬼魅不再是他們的威脅之後,他們會不會害怕身為能量石的你們呢?”
無名輕笑。
華亭用藤蔓堵住他的嘴,可他的聲音仍舊從四面八方出現。
雲琛因疼痛,全身顫抖,無法讓自己站起。
“雲琛啊……”無名喊着雲琛的名字,“我們本該站在同一戰線,鬼魅同樣需要你的能量。母親十分欣賞你,若你回到鬼魅這裏,你將得到公主般的待遇。”
雲琛鼻間溢出一聲輕哼。
“有些鬼魅吃掉人類之後,便會擁有這個人類的記憶,你知道虛偽的人類在背後怎麼評價的你嗎?”
“引來災禍的怪物,擁有能量的怪胎,虛偽作秀的賤人,連城市意志都要勾引的盪.婦……”
無名一一念出難聽刺耳的詞彙,它笑道:“這種事情上,我沒必要撒謊,這樣骯髒噁心的人類,值得你一直幫助他們嗎?”
雲琛低着頭,肩膀抖動。
無名嘴角扯出笑意,卻見前方的人突然抬起頭,眼神堅毅地看向它。
“世界上的人那麼多,如果每個人的看法我都要在意,活着就太累了。”
“我要做的事,只是因為我想這麼做,與任何人無關!”
“九州的人,絕不會因一些無名之輩,而動搖自己的決心!”
無名笑容收攏,眼神變得冰冷。
雲琛剛適應的疼痛,再一次加劇,她近乎倒在地上。
左手臂變得漆黑無比,體內的能量因劇痛而不停地翻滾。
“唔。”
旁邊傳來一聲悶哼。
雲琛臉貼着地面,側頭看去,眼眸不由得瞪大。
華亭痛苦地半跪在地。
他白色衣袍的尾擺,漸漸暈染上一抹黑色。
就像她夢中所看見的那個華亭。
雲琛想起來,她曾用左手為華亭輸送過能量,是這個原因嗎?
華亭因為她的能量才被污染了?
“我沒事。”華亭安撫雲琛,眼尾卻因痛苦和污染而暈上了一抹妖異的紅色。
他衣服變黑的速度在加快。
天空中的光柱忽然變得扭曲不定,純粹的白光里隱隱夾雜了一絲黑氣。
“無!名!”
夏豐年怒氣沖沖地而來。
“這不是夏先生嗎?”
無名雖被藤蔓捂得嚴嚴實實,可它的聽覺和視覺根本不受影響,對周圍一切都感知得清楚。
“您應該知道,這個時候,就算是您女兒的事,您也不能插手幫忙呢。”
“我當然知道,我是個最守規矩的人。”夏豐年扔下手上提着的麻袋。
麻袋落地,聽令哐啷,斧頭、電鋸、砍骨刀等等器具滾落出袋口。
無名笑容僵住。
夏豐年微笑道:“規則是不讓我幫忙,可我想虐待女兒這你也要管嗎?”
他半蹲在地,檢查雲琛的手臂。
黑色只蔓延到肘關節處,這已經是九州那次幫忙能控制到污染延緩的極限位置了。
這種污染……連他都無法凈化。
必須砍斷這條手臂。
夏豐年低聲道:“囡囡,會很疼。”
他遞給雲琛一截用於咬在嘴裏的木枝,另一手拿起斧頭。
前方伸來一隻手,顫抖着按在夏豐年的手背上。
夏豐年看去,雲琛正向他慢慢搖頭。
誰都可以砍她的手,唯獨夏豐年不可以。
他已經背負了眼睜睜看着雲中舒死去的痛苦,雲琛不能再讓他背負親手傷害自己女兒的痛苦。
夏豐年一下就喘不上氣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妻女都如此善良,卻都要遭遇遠超他人的痛苦?
“爸爸,讓我來吧。”華亭踉蹌起身,身上白衣已有一半染黑。
他控制藤蔓去拿斧頭。
雲琛從地上艱難起身,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
右手揮開藤蔓,她把木枝塞在嘴裏,強行調動體內的能量,舉起斧頭。
在夏豐年和華亭同時“不要”的呼喊下,能量加大她自身的力量,寒光閃閃的斧刃用力揮下。
血液飛濺。
一截如焦炭般的手臂,因衝擊力而向旁邊滾落。
雲琛張大嘴巴,嘴裏的樹枝掉落,疼痛使她根本發不出聲音。
眼神一陣陣發黑。
每一下視野模糊又清晰的時候,雲琛都能看見一點新的變化。
華亭的衣服變回了白色,他果然還是穿白色最好看,黑色根本不適合他。
天空中的光柱不再扭曲,光芒變得越來越強烈,九州像正在光柱里緩緩上升。
雲琛意識模糊間,感覺有人在包紮她的手臂。
右手手指上的戒指,在不停往她體內輸送能量。
雲琛視野里的景象恢復正常時,天空已染上紅霞。
無名依舊被藤蔓綁在樹上。
夏豐年說,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殺不死無名,它連之前人類狀態的弱點都沒了。
天空中的光柱仍在,散落下來的光芒化為光點,如雪花般飄向不同的城市。
雲琛被華亭攙扶着,凝望那些光點雪花落在城市氣息里。
他們不知道九州像喚醒需要多久的時間,能做的事情唯有等待。
天色漸暗,腳下地面震動。
雲琛他們齊齊看向腳下,卻發現那些飄落進土壤的光點,匯聚成一條光線,正在牽引着什麼東西。
慢慢的,光線那頭的東西出現了……
那是!
那是散發著同樣耀眼光芒的九州像碎片!
一定是鬼母手裏代表千湖的碎片,它果然受到九州像的牽引之力回來了……
天空越來越暗,光線和其牽引的九州像碎片在夜幕下格外顯眼。
所有人期待地看着那枚碎片。
只要它進入光柱,回到九州像內,九州就能醒來了!
地面又一次劇烈顫動,雲琛心裏湧上極為不安的預感。
瀰漫在陸地上的黑氣瘋狂翻滾,從華亭開始的地面顫動,延伸至整個九州。
汩汩冒泡的黑色土壤中,猛然衝出一根蒼白的手臂!
那根手臂無比巨大,如同鼎立在天地間的山峰,所有人類都看見了那根手臂。
形狀柔美纖弱的手臂佈滿了黑色經絡,五指尖端是鋒利的黑色長甲。
它就那樣從地下刺了出來。
直直追上空中的碎片,巨大的拇指和食指輕輕將其捏住,顯得碎片是那麼的渺小。
從手臂上逐漸爆起的經絡,可以看出它正在用力。
所有人屏息望着這一幕。
不要,他們在心中瘋狂地吶喊着,不要!
“咔嚓——”
鬼母的手,捏碎了九州像碎片。
同時也捏碎了,人類的希望。
“哈哈哈哈哈——”
綁在樹上的無名張狂大笑。
它輕而易舉掙脫藤蔓,下肢化作黑霧,如羽擊那般懸於空中,它俯視下方面露絕望的人類,語氣輕蔑。
“你們的九州,將永遠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