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試水
()楊堅是5月23日,在周天元死後12天,為其發喪的。5月26日,北周靜帝下詔,任命楊堅假黃鉞,左大丞相,統領百官。5月28日,任命上柱國韋孝寬為相州總管,又任命小司徒叱列長義為相州刺史。卻讓叱列長義先趕赴鄴城,韋孝寬隨後出發。這當然是楊堅的主意。但這事要早於中央情報局長破六韓裒前去鄴城,后被尉遲常委所殺那件事。如前所說,破六韓裒事件,直接導致了尉遲常委宣佈揭竿而起,其發生時間應為6月9日。在此之前,楊堅派同為北周名將的韋孝寬去替換尉遲迥任相州總管。這位仁兄隻身走馬上任,總覺得這事情不太好辦,去是就派官小一級的相州剌史徒叱列長義,先走一步。這韋大將軍為領導相州統轄各州的大軍區司令,而這相州剌史只相當於相州的地方軍區長官。韋孝寬如此小心,是臨出門時,堅哥的叮囑,還有的就是此時謠傳尉遲迥會反,正鬧得沸沸揚揚。這件事當然還停留在猜謎階段,他明白堅哥的意思,能捺住就盡量捺住,大家誰都不要先捅破這層窗戶紙。不過,他韋名將對這事有自己的看法:尉老幹部要反,其實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和尉老幹部,曾經這麼多年,都是一條戰壕的戰友,尉老幹部對宇文家的忠心,他是知道的。還有就是,從相州跑回來的計部中大夫楊尚希,以親身經歷述說其虎囗脫險之事,讓人不能不以為真。堅哥在此時讓他不帶兵,以圖相州權力和平移交,在他看來,現在走這一趟,比那位如同驚弓之鳥的楊尚希,更加危險十倍。因為這個節骨眼上,移交兵權意味着什麼,那是十分清楚的。計部(即刑部)中大夫楊尚希,是周天元派去安撫慰問潼關以東各州郡的。沒想到楊尚希到了相州,就聽到宣皇帝去世的消息,也就是堅哥讓韋考寬辦這事的五天前。楊尚希和尉遲迥在相州為北周宣帝舉行葬禮。尉遲迥應該是接到了讓他赴京城參加皇帝大人的國葬儀式的,傳話的是他的兒子尉遲惇。尉遲常委其實是公然抗旨,所以楊尚希覺得不對勁,從葬禮上跑出來,對左右隨從說:這尉遲迥哭得不悲痛,眼神不對,他一定懷有別的打算。於是連夜晚抄小路逃離相州。這楊尚希和韋孝寬是否碰上,不得而知。但消息應該是傳出來了。消息比人走得快,這也是常見的事。所以這韋孝寬一路上,是三步一喘氣,磨磨蹭蹭到了朝歌,也就是今天的河南省北部鶴壁的淇縣,而派去打探索虛實的叱列長義還沒有消息。但這時,韋孝寬卻等來了另一個人。這人是尉遲迥派來的大都督賀蘭貴。既為大都督者,都督全軍的人,但有尉遲常委在,這個官職可能沒那麼大的權,也就算是相州軍隊的參謀長,因為這是和韋名將對話,官階低了不行。這賀蘭貴帶來了尉遲常委的親筆信。看起來只是個送信的。信交給韋名將,這位就象要告辭走人,韋名將卻把他留下,不忙嘛,坐下,喝杯茶。韋名將是看出了這位急着要走的樣子。尉老幹部他還好。這賀都督吱吱唔唔。這種問話本來沒什麼,他卻顯出有幾分藏不住的慌張。人常說做賊心虛,小人上不了大場面,見了聲名顯赫的韋名將,露出了馬腳。這往往是來由於懷疑對方是不是早有覺察。有如此表現,讓人一眼看出鬼祟,是尉遲常委用人不當。不過沒用之前誰也不知道。韋名將馬上就決定,要讓這位帶回點什麼。你看我這身體不行,有病在身,相州還遠,只能有勞你們尉大人多等一下了。這病是說有就有,看那臉色,少了名將風彩,而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不過,韋名將也許是真的有什麼病,因為他確實在幫堅哥料理完這樁事後不久,就很快走完了他光輝戰鬥的一生,這是后話。但是,這尉遲常委是怎麼知道他到了?一定是叱列長義到了相州,卻不見迴音,大概是被做了。所以這賀都督,才有了慌張,生怕自己被韋名將以外交對等的手段,也給做了。韋名將送走了這位,醒悟過來,有點後悔。不過,讓賀都督全身而退,轉念一想,卻是好事:讓他回去報信,說他韋名將已不中用。而自己到可以慢慢騰騰,靜觀其變,這叫策略。為了把這場戲演得更象,讓尉遲常委不致於懷疑,韋名將還派人以尋醫買葯為名,到相州中藥鋪抓藥,暗中偵察尉遲迥的動靜。韋名將大概沒挪窩,因為從淇縣到鄴城,也就一二百里路,要是趕的話,應該一天就可以到。對於韋名將如此鬧騰,尉遲常委心中也打起鼓來,不知他葫蘆里裝的是什麼葯。假病固然是假病,但要是他在等後面的大軍到來,那就要事先做好準備。所以尉遲常委就再派韋藝,前去迎接韋名將。見面后,韋名將不知為什麼不提那個至今未回來報信叱列長義,到是和上次一樣,隨便問些尉遲迥的情況。這韋藝在當時只是魏郡(今河南安陽市)太守,廳局級幹部,但他的親弟韋世康,卻是後來的隋朝名臣,其父韋夐,也就是韋名將的兄弟,卻是個有名的隱士,號逍遙公。不知韋名將又從什麼地方,看出韋藝說假話。因為是侄子,韋名將便不加掩飾,更不客套,桌子拍得茶杯亂顫,叮噹亂響,名將一聲吼,那真是地皮也要抖三抖。從大伯管教侄兒的角度,血緣關係最終戰勝了與尉遲常委反叛的同盟關係,這韋藝還是老實交待了問題。當然,最後有韋名將擔保,韋藝得到了堅哥的從寬處理,緊接着跟隨韋名將征討尉遲迥,還立了戰功,到了隋朝當官,財卻發得很大,這當然是有關此人的后話。韋名將只聽這韋侄子說了一半,就說:就好啦,不用再說了,我都知道。這是肯定的。韋名將現在要的無非就是尉遲迥動靜的准信。韋名將說:你不用回去了,跟我走。事不宜遲,說跑就跑。先前韋名將慢騰騰,是為了試探虛實,靜觀其變,那是謀略,現在說跑,那叫智慧。事實證明,要是跑得晚了,被尉遲常委捉去,武將辦事,就只是咔嚓一刀了事。尉遲迥的兵果然追來了。所以韋名將果然名不虛傳,料事如神。大概派韋藝前去,尉遲迥本來想借肋於其與韋名將的叔侄關係,搞點情報。但這個行為後面的意圖是不明的:要是去求情,讓韋名將手下留情,可人家又沒有帶兵來;而要是派韋名將的侄子去,是為了摸底,這當叔的因為年長,閱歷豐富,所以韋藝肯定不是對手。所以慰常委第二次用錯了人。要知道,血緣關係是佔有優勢的。壞啦,尉遲常委大叫一聲,但已經慢了半拍。所謂既生亮,何生瑜乎!不僅如此,這韋名將還料定追兵將至,會發生些什麼樣的情況。因此要用計,設下埋伏。這埋伏,一無伏兵,二無地雷(當時也沒有),卻是在沿途安放了糖衣炮彈。也就是每到一個亭驛,先就把驛站的馬廄打開,把幾匹供使者換乘的馬,全都趕走,又對這驛官交待,後面蜀公尉遲迥很快就到,要趕快準備酒宴招待。這韋名將是欽差,驛官不敢怠慢。設下這樣的灑肉陣,韋名將因此而可以放心地帶着韋藝,向西跑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人不得不佩服韋名將的想像力:尉遲迥派遣的儀同大將軍梁子康,帶着數百名騎兵,隨後趕到,但每追到一個驛站,迎接他們的,都是豐盛的酒宴。那些士兵見了,一下子蜂擁而上,梁大將軍罵了兩句,想攔卻是攔不住。且這馬也跑累了,驛站的馬廄空空如也,要是接着追,卻沒有馬可以替換。如此可以明顯看出來:是有人施了毒計,卻是防不勝防。韋名將和韋藝,因此而得以脫身。這樣的惡搞,發生在一千多年前,其場面似曾相似:如今下鄉搞檢查的幹部隊伍,每開進一處村寨,消息也不知怎麼走漏的,被檢查者均以古已有之的兵法應對之:酒肉陣一擺,檢查組也就成了農家菜品嘗專家組。由此證明,攻心為上,攻城次之的兵法,並沒有失傳。於此處,我們算是找到最早的這個古代著名案例,予以映證。韋名將跑回長安幾天後,楊堅又再派破六韓裒到鄴城去。而破六韓裒被殺,消息傳回,楊堅決定正式決定征討尉遲迥。6月10日,楊堅調集北周在關中的軍隊,任命韋孝寬為行軍元帥。任命公梁士彥、元諧、宇文忻、宇文述、崔弘度、楊素、李洵等人為行軍總管,統率軍隊討伐尉遲迥。而在此之前,楊堅已進行了調查兵遣將,對以鄴城為中心的叛軍,設置了多道防線的包圍圈。這首當其要的,是以李穆的侄子李崇為懷州(今河南省沁陽)刺史,同學王誼被任為鄭州(今河南省許昌市)總管,姐夫竇榮定為洛州(今河南省洛陽東)總管,由此防堵尉遲迥向東對京城長安的進犯。這道防線與自東向西,由陝西而來征討的韋孝寬大軍匯合后,形成與尉遲迥決戰的主力。而在鄴城北面,以李穆為并州(太原)總管在前,於翼任幽州(今北京市)總管在後,一方面可以切斷其北上與遼東高寶寧的聯繫,斷其退路;二來可適時南下,對尉遲迥進行圍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