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
「打針?」謝輕舟吃了一驚,忙說自己不想打針,一手扯起被子悶頭就要睡覺。萬重山也讓他快休息,把人摟進懷裏霸佔着。
他看着手心裏握的那隻手,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的整整齊齊,指頭微翹。明明雙手都十分好看,卻沒見謝輕舟戴戒指手環,有手錶也很少帶。再細看,除了右手有塊小筆繭,其餘的地方都是平滑溫潤的。
萬重山腦子裏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想送謝輕舟戒指。
可他心裏有個地方很排斥這件事,他不想負責,負全責。戒指這東西一旦送出去不就是相當於求婚了么,難道自己真能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萬重山忽然有些心虛,又抱緊了謝輕舟,聞着他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終於安心了些。
這味道不細聞是聞不出來的,第一次聞到的時候萬重山以為是什麼香水,還問他什麼牌子的。謝輕舟只笑說這是體。萬重山一直不信,只當是謝輕舟調皮。
後來住在一起久了才知道謝輕舟不噴香水,也聞不得太刺鼻的味道,萬重山為了他這個小毛病連煙都少抽了。
萬重山曾經這樣形容這股香味:「辛辣的雪山天狐身上竟混雜着淡淡的檀松味,汲汲向我奔來」
那時謝輕舟只拿起鉛筆敲了敲他的頭,笑道:「你裝文青跟這鉛筆一個德行」
他這話引得萬重山睜大了眼,兩個小小的字母映入眼裏。
他笑笑,也不欺負回去。
回過頭再看看現在,謝輕舟躺在自己懷裏睡着,面容蒼倦,沒什麼血色。
萬重山有些猶豫不決,現在的他既想要謝輕舟好好地在他身邊待着,又不想和他綁死。
他是個崇尚感情自由的人,可謝輕舟不是,他雖然不說恨,但萬重山知道他沒放下。
外頭還是有稀碎的雨聲,聽的他十分煩躁。
他只好閉起眼睛,聽着謝輕舟沉沉的呼吸聲嘗試入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安靜地和謝輕舟抱在一起,只是抱着。
好像也只是這半天的功夫,萬重山已經知道了謝輕舟一個人在的時候是怎麼生活的,又是怎樣的一番寂寞孤寥。
怕黑怕冷,還怕打雷,跟個女孩兒似的。謝輕舟忍着不說,可是生理反應出賣了他。平日裏對自己對別人都細心,可是對自己卻經常掉鏈子,發燒了都不知道。
萬重山不敢想,如果他今天不在家,謝輕舟是不是隨便吃個頭痛片就睡了?
他忽然睜開眼皺起眉頭看謝輕舟,面色雖肅厲,右手卻輕柔地探了探他的額頭。
是沒有那麼燙了,萬重山鬆了口氣。小聲的說道:「你看你,沒爹沒娘的還不知道照顧好自己」
「爹…爹…爹爹」謝輕舟眼睫微微顫動,喃喃着夢話。
萬重山只覺十分不對勁,一是稱呼,二是回憶。
哪怕是謝輕舟小時候那也應該是叫父親或者爸爸,還有他一個孤兒,該不會是想起來自己的親生父母了?
萬重山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給助理髮了條信息:「查查謝輕舟在孤兒院的檔案」並附上了謝輕舟的簡歷。
不過半小時的功夫楊助理就回信了,萬重山看到了一張小男孩的照片。滴———滴———
「老闆,需要您和謝總親自去取檔案。時間是明天下午」
靠譜!萬重山好像尋到了什麼寶物,靜下心繼續盤算着。
他小心把謝輕舟放到床上去,躡手躡腳地翻找着謝輕舟的身份證,好明天去拿那檔案袋。
謝輕舟總有一天會想起來。
一摸到身份證,萬重山就往自己大衣里袋放。
他想,這也許是一條後路。他們這段感情的後路。
萬重山忽然覺得這樣想十分不吉利,揉了揉額邊又躺回謝輕舟身邊去了。
謝輕舟還沒睜開眼睛,可是嘴上不停地喚着他,又悶哼着難受。
那人有些心虛,被窩還沒捂熱又起來了。等他端來一杯溫水的時候,謝輕舟已經坐了起來。
「喝點水」。謝輕舟接了過去,慢慢地抿着。
這一下燒的他腦袋暈乎乎的,臉色不太好,萬重山看着只覺謝輕舟心情差,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說道:「沒事了,好好睡覺吧」
謝輕舟放下了杯子,看着萬重山站在一邊動也不動的,眉間生出了一絲愁緒。
「想什麼呢」萬重山看了看他,人也坐到床上去,忙說道:「我不走」
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銀灰浴袍,一下扔到了椅子上。
「謝謝你」
十分突兀的一聲謝謝從謝輕舟嘴裏跑出來了。.
萬重山側躺着,好奇地抬了抬眼去看謝輕舟,問道:「謝我什麼」
謝輕舟伸手關了大燈,將夜燈開了起來,鬆開自己的上衣也躺下去。「謝謝你照顧我,還陪我」
萬重山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慢慢地將謝輕舟摟到自己胸前,那話語深情又動聽。
「跟我這麼幾年讓你受委屈了,我肯定會好好疼你,真的會好好疼你,別謝來謝去的,多生分」
謝輕舟發笑,眼睛卻轉到另一邊去,說道:「我不委屈,有什麼好委屈的?」
昏黃的燈光映着謝輕舟的臉,那眼底分明蓄了淚。
萬重山沒聽出來他話語裏的意思,撫了撫他的背盡量動作輕柔些。
這麼些年來,謝輕舟只覺得心裏那塊石頭越來越重,快把自己壓的不能喘氣了。
越發覺得危險,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問題。
有病不就得治么?
這天剛好休假,謝輕舟帶了錢包鑰匙就去了醫院。
外頭的風十分驍勇,謝輕舟攏了攏外套。看着自己額頭的劉海都擋了視線,煩躁的撥了開來。
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能到地兒的,車上卻擠滿了人,讓人喘不過氣。
謝輕舟擠上車后仍覺得疲倦。無論是對萬重山殘留在心底的感情,還是自己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他忽然好恨這個世界的殘忍。
一路上給公車晃得早餐都要吐出來了,果不其然,謝輕舟一下車就扶着公交站牌往膠袋裡吐了個痛快。趕忙從包里拽出一包濕巾,擦了擦嘴巴將那塑料小袋繫緊,扔進了垃圾箱。
白皙的臉被曬得泛紅,謝輕舟理了理衣服往醫院走,腦子就剩下難受兩個字了。
「輕舟!」
萬重山?萬重山怎麼…
謝輕舟忙轉過身看那個朝自己跑來的男人。
怎麼會不知道?徐醫生可是他老朋友了。
謝輕舟傻傻地站在原地,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等待着審問。
「怎麼一個人就出來了,我都找不着你」萬重山皺着眉頭,質問的眼神看着他。
「我…」謝輕舟剛想接話,可是又開始乾嘔,惹得萬重山哭笑不得,那兩條眉毛一下舒展開來。他開玩笑道:「你不會是有了吧?」
謝輕舟輕拍胸脯,想着這樣好受點。接過話:「不都是去醫院就能解決了?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
這話突然讓萬重山緊張起來,勉強地笑了笑:「那你也得會生啊。來的這麼早,要不你先做?先把腦袋照照,看是不是有什麼異於常人的組織,徐醫生可是萬能的」
謝輕舟忙拍掉搭在肩上的手,不屑地說道:「我真是來看這個」
他往心臟和腦袋指了指,萬重山也不跟他鬧了,跟着他往醫院走。
到了三樓,萬重山直帶着謝輕舟進徐醫生的辦公室。
「小徐同志啊,你好啊」
徐醫生瞥了他一眼,直罵道:「還是這麼沒大沒小」
謝輕舟倒是有些緊張,這人不像個醫生,倒像是□□老大。
招呼兩句,萬重山被徐醫生推出來了,說是怕他影響患者,只好在外頭等了。
徐醫生回到座上,拿起了筆。陽光從落地窗透進來,在那眼鏡框子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他銳利的眼神緊跟謝輕舟的視線,問道:「小謝,你不要緊張,說說怎麼了」
謝輕舟如實回答,又覺有些不好意思。
「這兩年慢慢覺得心裏邊挺壓抑的,有時候胸口悶得睡不着覺…醫生,我是不知道怎麼辦了才想着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葯能緩解一下」
他笑的比哭還難看,徐醫生有些看不下去,但心裏也明白了,說道:「小謝啊,心裏邊有情緒了你得發泄,得和人溝通,才能好受些。葯也有三分毒」
謝輕舟失笑,站起來看着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一座座的高樓大廈,忽然說道:「有時候還是想不開」
徐醫生轉着筆,問道:「你不怕他也跟着去了?我看得出來,這小子離不了你」
見謝輕舟沒接話,他又接著說:「你要是熬的過去,那就是他的福氣。熬不過去,那就是你自己的福氣。別想不開,多為自己想想」
言外之意: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萬重山不值得他稀罕。
徐醫生開解了他一會兒,謝輕舟抹了抹眼睛,想通了不少。
「那暫且如此」
萬重山推開門,只見謝輕舟眼眶紅了。
「沒事兒吧?」他急道,心裏擔心的緊。
「心病還需心藥醫,能不能好,都看你了。」
「看我?」萬重山疑惑道,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不然呢,你看過幾個男人這樣,放他多交交朋友,多陪他做點有意義的事,要經常跟他溝通,冷落了誰也不能冷落了自己的人」
萬重山愣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我好像明白了,改天請你喝酒」
謝輕舟只覺尷尬,趕着道謝:「謝謝徐醫生…」
從醫院到停車場,謝輕舟一直被萬重山牽着。
萬重山在反思着自己的過錯。
謝輕舟卻不知怎的想起孩子的事,體質特殊,難道就是這個?忽然怨自己不阻止萬重山的無套進入。
可他一個男人,怎麼去做流產手術呢…把孩子留下,萬重山會想要這個孩子嗎?
「上車了,輕舟」萬重山打亂了他的思緒,
落日的餘暉還殘存着些許溫暖,可是窗邊的風一吹過來謝輕舟就哆嗦着身子。
萬重山把車窗升了起來,仍舊沒說話。
這讓謝輕舟覺得清凈,靠着舒適的真皮座椅就睡著了。
夢裏。
「爹…爹」
找不到,找不到。
玉兒在地上跑,走一步摔一步,腳下的路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玉兒身上沾着幾根青草,褲腿上沾了泥巴。
「爹爹…」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周圍忽明忽滅,只有風聲嗖嗖地響着。
兩隻巨大的紅色眼睛盯着他,
狼的孩子,原來他也會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