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9 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今天的心臟就先跳到這裏吧,就當做是紀念我頭一回在他面前這般慚愧。藉著月光兩兩相望,彼此竟然僵持了快一刻鐘才敢有動靜。臭狼一直在看我,我也一直在看他,他不住地觀察我全身,我卻只敢看他的下巴,實在是他不愛美了,鬍渣出來了也不知道修理。也是,人很憔悴,怎麼有心思做這些?這個人好像剛生過一場大病,瘦了許多,原本稜角分明的五官更鋒利了些,皮相薄了,卻不好看了,我一直覺得臭狼要柔些才好看,可惜他不但不聽,反而說我對他指指點點,不尊重人。
「我…」
我長着一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臭狼大抵是不能一下回到之前那個總是滿嘴笑話的狀態,此刻疲累,他只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他這個樣子特別嚇人,我也受不了,忙掙開手去把燈給開了,結果白色的電子燈把他的臉照得更慘白了。許是看清楚了我和溯兒,他忽然笑了一下,發了瘋一樣地笑着將溯兒抱了過去。
經過方才的動靜,我家溯兒有些不高興了,我又狠不下心斷她夜奶,這會兒直接被臭狼的身子凍醒了,踢了踢腿便掙扎了下來。我以為她忘記狼爹了,忍不住替臭狼傷心,正要安慰臭狼卻被她的話振住了。
「狸!出去玩!!」
…
沒想到,溯兒沒有往我這裏靠,只是舉着個奶瓶砸向臭狼。玉兒那麼大人了有時候還被叫崽崽,所以,我們之間的稱呼很是隨意,所以溯兒對臭狼最深刻的印象既不是狼親也不是湊狼,是「出去玩」仨字,因為臭狼怕她不喜歡自己,總是帶她去街上買吃買玩的哄她高興。我們平日也不會有一個人離開家太久,都是在家做事,一起帶着她,其實在孩子心裏都是一樣的,只是臭狼心裏過不去。
「腿腿,誰來看你了?」
崽兒快一個月沒見着他了,他又這幅樣子,溯兒都不太敢去找他。怎麼說,臭狼對溯兒也是有恩情在的,我做不到不讓他認這個女兒,忙將溯兒抱回了懷裏,又將她的小手往臭狼額頭貼了貼,溯兒終於更熟絡了些,不一會兒便回到他懷裏去了。
「娘親,狼親!小寶鵝,哥哥,叔叔,老姨,親親姐姐,豆豆…鵝…鵝!」溯兒開始什麼稱呼都念了一遍了…
我想了很久,其實溯兒給臭狼帶也很好。玉兒成家了,他又老是惦記我,若我常住這裏,女兒陪在他身邊也能多少分散他的注意。看着溯兒兩手躺平在臭狼懷裏,一雙腿在我手心裏踢着,好像才發現自己長了腳那般開始晃着玩兒她的腳指頭,她好悠閑,我也好高興,她有我和臭狼,真的很好,在我們那個時候,很多孩子吃都吃不飽的,也沒有人照顧。
「哭?」
臭狼又不住地咳了兩聲,說不出來話,忙着拿出來手帕。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哭成了一條河,滿腦子想的都是以後女兒就不在我身邊了,我不能每時每刻看到她,怎麼能不哭呢,一旦開口,說不定臭狼真的會同意,而且他偶爾說漏了嘴,說溯兒真的是他親生的,我越想越捨不得。
「嗲嗲!」
臭狼還沒幫我擦乾淨,溯兒就已經先把她的小腿蹬到我面前了,好像在說:爹爹不哭了,這個腳腳好玩,分你玩。
「臭狼,你何苦呢,嗓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有人想害你!?我記得有一種石粉,食用后就會失聲…是不是!」
我氣急敗壞又傷心,抓住了他的手腕便開始給他把脈,我自己的心氣也亂,把不出來什麼,只覺得他氣血大虧,脾虛濕寒。
「哭的,所以…岐兒不許哭了」
臭狼也牽我的手,開始在我手心寫字。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心疼他了,只能低頭罵自己:
「我知道我是畜生,我就是想要逍遙自在才跑出來,臭狼,溯兒你帶回去,這個親生女兒我不要了,我要過我自己的日子,你們走吧。」
話落,我忙將女兒放開了,下一秒,臭狼竟一手捏死了我的腕,他害怕成這樣…怕我又要傷害他?
「我以後就住在這裏了,臭狼,沒了溯兒在我身邊,慢慢的,你會把我忘了的,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不是嗎?狼王,不能這麼沒出息,你又不是我,我怎麼樣都可以,可是你不行。」
我道,原以為臭狼聽了我的話會冷靜些,不想他愈發沉不住氣,在我手上飛快地寫:
「狐岐,你沒有心,你還是男人嗎,你不要我,你把我留在巽風澤,害我這個做狼王的被人恥笑,說什麼心疼,敢害我和溯兒分開這麼久,我追過來,難道只是要溯兒?我要的是你,你和我回去,我要你娶我一次,我要你在祠堂發誓不會背棄我,你要回去在那些族長面前說你不會辜負我,你不知道狐族的臉都被你丟光了,我已經告訴玉兒,是他回來撐場面…他一直在澤里等你,你知道嗎!你害他以為你不要他,以為你偏心溯兒,你不和我回去…我也不回去,哪裏都不去了,玉兒也不要了,又不會上山砍柴,又不會保護自己,那個脾氣,不知道像誰…我不管了,反正你也不要他了…」
寫到最後,臭狼都沒什麼力氣了。他太激動,力氣都拿來生氣了,導致胸口開始不舒服。練武的人很少有心臟不好的,臭狼不是胎裏帶的,早年胸腔受了內傷沒養好,後來他說心臟也經不住情傷,慢慢地就鬧成了老毛病。我一直都很愧疚,可也幫不上什麼,我也不能去抱他,也不敢去看他,因為我,臭狼會難受得更厲害。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執意要離開他根本不用受這些苦,事實是沒人勸得住他,他自己坐在被窩裏越想越委屈,就把溯兒抱到懷裏去了。他愛這些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受罪。.
溯兒才醒沒多久,壓根兒沒想睡覺,鬧着:
「出去玩!出去玩,冬瓜餅,吃冬瓜餅!」
人類幼崽的作息是個迷,我們家這隻小狐狸是個奇葩,這個小蔫吧狼王更是!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床架子穿鞋,真把孩子抱下地了,我實在忍不住,又不敢說他,只能輕聲勸他:
「我錯了我錯了…已經丑時了,大冷天的,說出去就抱出去了,這路上也沒得玩兒,着涼了怎麼辦?夜子郎…你鬧夠了沒!」
我這頭苦口相勸,對面已經抱着崽兒要出門了,被我吼了一嗓子,臭狼只好退回來,勉強笑了笑,又伸手在我手心寫字。我真的快瘋了。
「哄我,我就不去。」
簡直講不了道理,尤其他現在開口發不出聲,我也懶得和他爭執,便剝一顆橘子把溯兒騙過來了。我沒想到溯兒並不是因為橘子才撲過來,而是她看到我在向她招手,所以她撲過來了,貼在我肩上哼哼着去玩。
「好好好,帶你去。」
無奈,誰都可以讓我狠心,可是溯兒不一樣…我心軟怎麼啦。快步將溯兒抱到了門縫,溯兒果然往我懷裏躲。夜太冷了,輕裝趕路的臭狼也被風撲了一下兒,我忙關上了門,做事到天黑了才能休息,看到臭狼這樣,我怎麼能不覺得他在胡鬧?平生最厭惡胡攪蠻纏,不若冷眼冷麵來得清心。可是我錯了,我也忘了,最早認識臭狼的時候他也是冷臉一張,他也有過外冷內熱,一舉一動都耐人尋味的時光,只是我真的錯了,我忘了是我把他變成這般模樣的。
「就這樣跑出來,神山那邊不會扣工錢嗎?來了又能怎麼樣?別人就是不喜歡你啊!我就是不懂,別人不歡迎你,你幹嘛還追過來?!夜子郎,你真的不覺得自己丟人嗎,我要是你,我就收拾包袱回老家了,因為人家會說沒骨氣,你還不懂嗎!」
可是我越看這個人就越是氣得睡不着覺,趕是趕不走的,打?打糟糠…不太好。大晚上的,實在怕鬧起來,我只能用說的,看能不能把他給說走。我也明白,自己說的話太過分,搞不好會讓他想不開,心裏也曾有過一分猶豫,強硬地忍着,可是見到臭狼扯着嘶啞的嗓音質問我時,我還是支撐不住了。
「別人?不懂?原來…是我不懂!你可知道?我把…你和…溯兒…熬成自己的命…你永遠…都是這樣…你根本就是沒腦子沒心!可是我有…我的心會疼…會想岐兒…可是…岐兒…根本…玉兒…你知道嗎…你爹爹…人前一套,人後…裝都…不和我裝了…」
臭狼已經崩潰,卻只敢遮住臉哭。我實在給不了他什麼,也早在他顫顫巍巍地開口時便支撐不住地抱着溯兒重重地坐在了床板上,臭狼今夜流的淚,恐怕比他這一輪迴以來流的淚都要多。而我…居然還如同惡魔一般笑看着他。我也對自己有些寒心,沒想到狐岐竟然真的喜歡看臭狼傷心難過,竟然還笑得那樣得意,竟然…還對這樣的臭狼感到頭昏腦熱…
「溯兒,我不太想理你了。」
我道,胡亂地擦了擦淚,忙去將蹲在地上哭的臭狼抱了床上。有點重,比玉兒重二十多斤的人…
臭狼很是不配合,力氣還在,反而我沒抱穩被他一手將我推在被窩,有些躁動。
「狐岐!你摸誰了?無緣無故領口被胭脂蟲咬了?!」
「臭狼…」
我仍舊保持着被推倒的姿勢,看了眼自己的領子裏,真的有胭脂,還有點兒香香的。不過我有些困了,導致我特別不想動彈,不想解釋,溯兒犯奶癮了,爬過來討吃奶粉,我還是不想起來,任她扯我的頭髮,然後就把髮帶扯去玩了。
臭狼突然將她抱到了一邊,又闔了闔眸,默道:
「岐兒,回家,家裏…床鋪軟…你收收心,我們還一起過日子,我求你好不好?我實在不敢想下去了,到底是誰把你帶壞的!你離開家裏才一個月…怎麼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