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５章 盛情難卻
瞽目神算和蘇夢醒師徒的緊張氣氛，甄見不知道，也沒見到。他一直被恐怖的古劍威懾，無邊的恐懼，讓他如同在最可怕的夢魘里，看到了那猶如天塌下來的恐怖畫面。
瞽目神算離去，甄見這才指着遠方吼道：“老騙子，今後別讓爺見到你，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蘇夢醒說道：“背後撂狠話，心頭舒爽？”
甄見得意洋洋說道：“舒服，身心舒暢。”
不憐抿嘴微笑，師父怎麼能容忍得這麼憊懶的孩子？蘇夢醒說道：“走啦，去你家研究一下何時啟程。”
來的時候是御劍飛行，為的是搶奪先機，回去的時候不願意招搖過市。甄見皮實，一路撒歡往小鎮跑。
斜陽依然熾熱，甄見跑得滿身是汗。年輕道士看着掙脫了繩索的小狗一樣的甄見背影說道：“師父，您真的準備把他帶回宗門？”
蘇夢醒問道：“不行？”
年輕道士笑道：“弟子怎麼敢做出評判，就是覺得這個小東西，實在是不太規矩。”
蘇夢醒說道：“千人千面，何必強求千人一面。你大師兄沉默寡言，因此為師為他冠號不語。不願意說話就不說，修行根底從來不在口頭上。
二師兄性如烈火，是仗劍悲歌的豪邁之士，他道號為不禁，要由着他的性子來。不怕闖禍，只要他問心無愧，有些事情該做就做。
你三師姐名為不憐，因為你師姐心中有鋒銳，她看似柔弱，實則看透世事，沒有婦人之仁。
你名為不睿，為的是要讓你大智若愚。修道人也是人啊，要記住這點，過於聰明從來不是好事情，裝傻充愣之類的，要有一些。若是能夠忘記所有的小心思，達到返璞歸真，才是不睿的真義。”
不憐問道：“師父打算收下這個童子？”
蘇夢醒遲疑，最初的打算是把甄見帶回昏曉宗，天生根骨重，這是以拳破萬法的體修好苗子。
但是甄見能夠感知到古劍的劍意，更能感知到古劍的精確位置，這是蘇夢醒也沒做到的事情。
古劍封印在古墓中，殘留的禁制隔絕了劍氣感應，這是事實，蘇夢醒和瞽目神算誰也沒辦法精準找到古劍的藏匿地。
問題是甄見憑藉玄妙的感應找到了，精準找到，這不是亂猜，他是如何做到的？為何他對劍如此恐懼？
畏劍如虎，古劍偏偏選擇了他。在外為實，入體為虛，這是通靈的上古靈劍，選擇了這個膽小無比的童子。
即將成為家財萬貫的大財主，甄見早就忘了嚇得要尿褲子的事情，他歡快衝在前方喊道：“道爺，快些，要吃晚飯了，我請你們喝酒。”
蘇夢醒微微皺眉，喝酒？在甄見的破家裏，蘇夢醒的確聞到了酒味，從這個缺德孩子的語氣來看，他會喝酒？
小鎮人心惶惶，熟悉的人湊在一起，熱烈探討鎮裏出了神仙的事情。甄見賊溜溜穿過一個個小巷子來到家門口，甄方氏正在院子裏轉圈，兒子不見了。
甄見打開院門急匆匆喊道：“娘，快，快買酒菜，家裏來貴客了。”
甄方氏抬頭，看到甄見身後的幾個道人，正是鎮裏傳說中的幾個神仙。甄方氏迅速沖回房間，把藏起來的銅錢抓出一大把走出來說道：“小見，你給老神仙們燒水喝，我去買只雞。”
甄見大聲說道：“要有酒，今天我要嚇死了，道爺們帶着我飛了。”
甄方氏打個趔趄，險些絆倒在地，旋即甄方氏用更快的速度飛奔。甄見回到家裏頓時底氣充足，家雖然破，可是回到這裏就感覺仗義。
甄見嫻熟清洗飯鍋，反覆刷了幾次之後倒入井水燒開。不憐等人明確表示拒絕，不渴。
蘇夢醒端着飯碗吹着冷氣小口啜着，甄見搬張小竹椅，倒騎着坐在蘇夢醒對面說道：“道爺，去昏曉宗領了銀子，你送我回來嗎？這個要先說好，要不然我在那裏人生地不熟，找個可靠的幫手也沒有。”
蘇夢醒認真喝水說道：“你一個人孤身上路，你娘會放心？想的太少了。你要這樣思考，母子一起隨我同行。兒行千里母擔憂，你總不能讓你娘日夜思念你，是這樣？”
甄見豎起大拇指說道：“您想得周到。”
蘇夢醒說道：“我出錢，雇一輛馬車，讓你們母子乘車遠行，一路上還可以遊山玩水。我手頭還帶着幾本書，你可以坐車讀書，不要太舒服。”
甄見眼中露出嚮往的神色，還有書看？蘇夢醒放下水碗說道：“做事之前，貧道認為要多想。只有想不到的，沒有遇不到的，這就是預則立，不預則廢。
譬如說一日行走多少里，路上如何打尖休息，遇不到村鎮，如何預先儲備食物飲水。遇到風雨如何抵禦，要想，要準備。”
甄見連連點頭，一聽就是經常出門的行家。說得在理，懇切，果然是值得信賴的好人。
蘇夢醒隨手把金錠塞給甄見說道：“要讓人信賴，就得先拿出誠意，這是定金你先收着。”
甄見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金子，最多就是老娘帶着一副銀耳環。甄見雙手握着沉甸甸的金子傻笑。
蘇夢醒說道：“現在你要學着改變心態，以前你是個窮小子，馬上你就是大財主，家財萬貫的那種。聽說過發財立品嗎？”
甄見說道：“知道，知道，就是有錢了，能幫別人一把的時候盡量幫，不讓人戳着脊梁骨罵黑心。”
蘇夢醒說道：“如何幫助別人，那是後續的事情。這裏面涉及到如何幫，什麼情況不能幫，還有就是幫忙多了反結仇。正所謂杯米恩，斗米仇。
貧道要說的是有錢了，就不能和破落戶一樣滿嘴胡言亂語。有人嘲諷有錢人嘗試着讀書是附庸風雅，這是嫉妒。
不讀書，怎麼明白世間萬物的道理？作為大財主，你要學會做一個值得尊重的人。”
甄見問道：“道爺，你對我說這麼多，我懂。我不懂的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白送銀子啊，我感覺有些燙手。”
蘇夢醒啞然失笑，這孩子還沒有財迷心竅，知道利害相連。蘇夢醒說道：“貧道是劍修。”
甄見迅速後退說道：“停，我就聽不得這個劍字，別提，千萬別提。”
蘇夢醒覺得氣悶，不讓提劍修，那還怎麼聊天？蘇夢醒委婉說道：“你看到我帶着你飛，就可以猜得到，我是修道人，和尋常的道士不同，我們不會念咒畫符，登壇祈雨之類的事情。”
甄見說道：“明白，道爺的意思就是你們不是騙子，不會那些鬼畫符的騙人功夫。”
蘇夢醒忍了又忍說道：“也不能說是騙人，各有所長，貧道擅長的就是飛……就是斬殺妖魔與惡人。”
甄見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帶我去昏曉宗？”
蘇夢醒說道：“你的魂魄極弱，原本沒資格進入昏曉宗接受考核。不過你的身體有些異常，根骨極重，本以為你可以嘗試走上體修的路子。
你若是入我昏曉宗，自然就是同門。若是你不被宗門接受，自然要給你一筆銀子，算是對你車馬勞頓的補償。”
甄見踏實許多，原來是這樣，妥了，到了昏曉宗之後，堅決不肯入門，銀子就到手了。
蘇夢醒看到甄見小心翼翼把金子塞進口袋，還用小手捂着口袋，他心頭的那句話憋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古劍認主，還是化作了飛劍，這就是蘇夢醒的門徒，無可更改，誰來也不能扭轉。
這番話先不急着說，千里迢迢，長路漫漫，路上慢慢引導就好。作為苦修幾百年的大修，蘇夢醒的耐心極佳。
甄方氏提着一隻燒雞，一包醬牛肉還有一壺酒匆匆返回來。甄見從廚房拿來碗筷，甄方氏說道：“別進來了，你陪着老神仙們，娘把肉切了。”
甄見嫻熟把幾個酒杯放在桌子上，熱絡說道：“坐，進門就是客，到我家就別客氣，放開了吃喝。”
不語看到蘇夢醒點頭，他帶着師弟師妹圍坐在破舊的桌子周圍，甄見端着酒壺開始倒酒，大聲說道：“娘，您也過來一起喝，今天可是好日子。”
甄方氏在廚房叮叮噹噹切肉說道：“你們吃，娘在廚房對付一口，別怠慢了貴客。”
甄見挽起袖子，雙手端起酒杯說道：“諸位道爺遠路而來，來到我甄家，這是我甄家的榮幸。酒淡菜薄，情誼深重，諸位，請。”
甄見舉杯一飲而盡，這不是米酒，而是烈性的燒酒，小小的童子面不改色，重新提起酒壺說道：“酒量不好可以少喝一些，抿一口就算是給面子，請。”
蘇夢醒舉杯喝下去，孤兒寡母撐起這個家，不潑辣一些真的日子難熬。世人淺薄，尤其是懵懂孩童，欺凌弱小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看着滿臉汗漬的童子殷勤敬酒，蘇夢醒露出笑容說道：“你們怎麼不喝？主人家盛情難卻，那就一定要喝個盡興。喝，喝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