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亡路上 (一）
沈世傑和蠻娃一口氣跑了好幾里地，水溝逐漸消失，他倆不敢沿着公路邊跑，轉身向西疾行，走了幾里再繼續向南。他們知道鬼子不會善罷甘休，邁開雙腿拚命跑，跑得越遠越好。
鬼子一直把女人折磨致死，這才想起公路上還有一個死去的哨兵，於是，一中隊鬼子四散搜索，可是搜索了一夜也沒有發現人影。
沈世傑和蠻娃蜷縮在樹下嚼着豆子，誰都沒有說話。馬上天亮了，離開南京也有好幾十里地，究竟往哪裏走他們枉然不知。
“蠻娃你眯會，我在這先看着，咱們抓緊時間睡幾分鐘。”這些天基本沒怎麼睡覺，往地上一坐眼睛就睜不開了。
太陽升起的時候，蠻娃輕輕叫着：“沈參謀，醒醒，醒醒！”
沈世傑睜開眼睛，順着蠻娃手指的方向看去，十幾個鬼子押着一群老百姓從前面一個村裡出來，慢騰騰的往公路上走。
“不知道鬼子抓老百姓幹嗎？說不定是做苦力，給他們修炮樓工事。”蠻娃小聲說。
“肯定是的，做完苦力說不定都殺了，鬼子啥事情都能做的出來。公路離這兒不遠，時不時會遇到鬼子，咱們不能久留，趕緊走吧！”望着漸漸遠去的鬼子和百姓，沈世傑心情很沉重。
“沈參謀，咱們到村子找點水喝，順便看看有沒有啥吃的，老吃豆子肚子很不舒服。鬼子剛離開村子，肯定暫時不會回來。”
沈世傑看看村子不遠，點點頭：“好吧，咱們去看看，找到吃的馬上離開。”
看到兩個日本兵又進了村子，村裡一陣慌亂，家家戶戶關上了大門，諾大的村子瞬間沒了人影，只在村口發現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低頭撿石塊。
“大爺，您在幹啥子？”沈世傑顏色和悅的問。
大爺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兩個鬼子，扔掉手中的石子：“沒幹什麼，你們剛才抓走那麼多人，抓走一個我就撿一顆石子，我在數石子。”
“大爺，您數了多少石子？”蠻娃好奇的問。
“三十二個！哎！我說你們咋會說中國話？剛才你們不是都不會說嗎？”大爺有點奇怪。
“這個，這個，我們兩個會說中國話。”沈世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和蠻娃穿的是鬼子服裝，難怪大爺認錯，他索性錯到底：“皇軍到村裡還幹啥了？我們掉隊了，沒有趕上他們。”
“幹啥？這你們還有臉問？十來個媳婦和女娃娃都讓你們糟蹋了，三十二個青壯年讓你們抓走，你們還問幹啥！村裡現在就剩幾個寡婦老漢，再就是幾個小娃娃，你們看着辦吧，想抓誰你們就抓，想拿啥你們就拿。這世道沒有人活的路，我們不活了還不行嗎？”大爺老淚縱橫，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沈世傑和蠻娃對視了一眼，兩人眼淚都要出來了，沈世傑扶起老人：“大爺，我們不是來抓人的，我們也不拿你們東西，我們馬上就走，就走。”
兩人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一個銅子，他們無法安慰大爺，也幫不上任何忙，沈世傑拉着蠻娃默默的離開村子。
村邊看見一口井，旁邊有水桶，蠻娃打了一桶水，兩人喝了一氣。回頭看看小村子，老人依然孤零零的站在村口，顯得那麼無奈，那麼凄涼！淚水無聲無息的從兩人眼角湧出，不能拯救親人於苦難之中，他們悲痛萬分！
一下午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盡量躲避村子，也不敢在公路附近轉悠，只能照着大致方向一直向南，離開公路越來越遠了。
晚上，天空陰沉沉的，不一會下起了小雨，讓人感覺格外寒冷。沈世傑和蠻娃爬上一座山，蜷縮在山上的破廟裏過夜。
“蠻娃，往這兒靠靠，靠一起暖和點。說說話行嗎？你過去是幹啥的？”沈世傑靠在牆邊嚼着豆子，後背冰涼冰涼的，他往蠻娃跟前挪了挪。
“沈參謀，我從小父母雙亡，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村邊小廟裏的老和尚見我孤苦伶仃，就收留我在廟裏居住，所以直到現在我見了廟都感覺很親熱。不怕沈參謀您笑話，老和尚一直教我練武，直到長大當兵以後我才知道，那根本不叫練武，只是練練力氣而已。可是我那會小，什麼都不知道，練得還非常認真，所以我現在傻力氣是有點，別的本事都是當兵以後才慢慢學的。”
“那你怎麼當兵了？在廟裏當和尚也不錯嘛，消閑自在，挺好啊！”
“沈參謀您是不知道，那小廟也是上頓不接下頓，根本吃不上啥好飯，再說我又沒剃頭，也沒有當過啥和尚。老和尚每天教村裡孩子練武，也就是練力氣，這些孩子父母就給老和尚一點吃的，我們就是這樣過日子的。後來和尚老了，教不動了，我也長大了。老和尚圓寂后，我就主動找隊伍當兵吃糧，這才算是真正的吃上飯了。”
“當兵幾年了？”
“我十七歲當的兵，今年二十五，已經八年了。”
“八年了？那可是老兵了，怎麼才是班長啊？”
“唉！說出來您可能不信，咱訓練刻苦，打仗不惜力氣，所以當兵第二年我就是班長了。有一次，連長帶我們去下飯館，我們和另外一夥當兵的鬧起來，您想咱是啥人？幾拳下去就把對方連長几顆牙給打掉了。那連長告了一狀，我們連長只好拿我當替罪羊，就這樣我成了士兵。過了一年我又當了班長，一次宿營時，我們營長——就是咱們伍團長，那時是營長——他讓我去溜溜馬。我沒有騎過馬，總想騎一次，非常高興的出去了。結果馬沒有騎成，那傢伙認生，我一騎就撩橛子，一氣之下把馬腿打斷了，第二天又成了士兵。所以我最大就當過班長，那次發現地道伍團長肯定會提拔我的，可是沒有機會了，我就是班長的命啊！”
“呵呵，你現在連班長都當不成了，就咱們兩人，我還是你的上司！哎！說說那次在城裏你是怎麼從鬼子包圍圈裏逃脫的？”
“那次我們一出地道就遇到鬼子，估計鬼子發現你們后四處搜查，最後發現了地道。等我們出來后，狗日的用機槍掃，大炮轟，往地道里放毒氣。我是最先出來的，鬼子一打炮，我順勢躲進一間房裏。弟兄們一個個死去，地道里的弟兄也出不來，我是干著急沒辦法啊！鬼子沖了上來，我一着急就用手榴彈炸開房子后牆跑了出去，這才躲過鬼子。整個二三營上千人就出來我一個，這個仇我老牛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早晚要讓小鬼子加倍償還。”
“是啊！我們都不會忘記，不會忘記咱們團里的所有弟兄，我們活到今天就是為了報仇，一定要讓鬼子付出血的代價，否則我們就不是川軍！”沈世傑神色堅毅。
“對，絕不能讓伍團長及弟兄們白白死了，一定要報仇雪恨！沈參謀，說說您好嗎？聽說您和咱們劉總司令是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