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
換上輕便的夜行裝,沒有女裝的束縛,宋昱身輕如燕,在屋檐上穿梭自如,發現邀月軒不似以往般寂靜,原來竟是宋雨筠住了進去。
能有住在皇宮中的機會,宋雨筠自然不想回王府,畢竟她和扶綏王也不是沒有一點芥蒂的父女。
不過她只是暫時將邀月軒當做落腳點,以為自己很快就能住進太子宮裏,可臨時取消,至今還沒有說法的婚禮,讓她又再次不得不回到了這裏。
成為達官貴人口中的笑柄,背負上掃把星、二度被退婚的譏諷,宋雨筠的怒火,也蔓延到了這座素日安寧的小軒中。
被她改裝得豪華富麗的寢殿中,跪了一排瑟瑟發抖的婢女,其中就有碧元和梨香。
“一群蠢貨,沒看到本郡主心情不好嗎?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給我倒水,哄我開心,要你們有何用?全部都拖出去杖斃了算了,沒有一點眼力見!”
碧元立即起身倒茶,宋雨筠不爽地把根本沒派上用場的嫁衣甩在面前的桌子上,隨手一指,“你,拿剪子來!”
梨香一驚,踉蹌着去找了剪子給她,宋雨筠開始泄憤一樣剪起嫁衣來,“死殷懷玉,竟然敢辜負我,別以為你就這麼了不起,我還不想嫁了!你還真以為你能當皇帝?就連討人厭的殷凡也比你好!我——”
大逆不道的罵語戛然而止,宋雨筠忽然就在此刻做了一個決定。
看向手裏鮮艷華貴,卻被自己剪爛的嫁衣,她不可避免地回憶起了之前自己把那冒牌貨原本的嫁衣剪爛的事情,又怨恨起宋昱來。
明明是個男人,卻做着狐狸精一樣勾引男人的下作事情,若不是他,殷懷玉也不會死都不肯娶自己。
一股怨氣和怒火又湧上心頭,宋雨筠瞥了一眼面前的梨香,自然認得她以前就是服侍宋昱、而且備受他關照的侍女,眼光一寒,手裏尖銳的剪子忽然就往她的手臂上扎。
“哼,你這個狗奴才,連真正的主子都認不清,也是該死!”
“啊——”梨香尖叫了一聲,額上掉落下豆大的汗珠,手臂上的血液滲透出來把一大塊布料都染紅了。
碧元一驚,硬着頭皮上來擋住梨香,拉着她一起跪下來,“砰砰”地磕起響頭,語氣嘶啞:“郡主、郡主請您開恩、她還小,什麼都不懂,您就不計前嫌,原諒她吧。”
“呵,她還小,那你呢?你總該懂了吧?你不也是認不清主子嗎?”宋雨筠盯着她白凈的臉龐,猛地往她臉上甩了一巴掌。
碧元的臉頰火辣辣地疼,卻連叫出聲都不敢。
其他婢女嚇得淚水簌簌地落,哭哭啼啼的聲音,滴落的血液都讓宋雨筠一陣膈應,煩惱地閉上眼,把手上血跡斑斑的剪子丟到地上。
“真噁心,都滾出去。”
所有婢女都鬆了一口氣,像是躲過一劫,逃也似地離開了她的寢宮。
屋檐上的宋昱看到熟悉的兩人出現在院子,彎起一絲微笑,跳了下來,聲音輕快,“看我是誰。”
其實以前,大家都心照不宣對他的身份有了答案,所以宋昱此時也沒有故意再掩飾。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傳到鼻間,宋昱驚訝地對上梨香蒼白的圓臉。
碧元扶着她,驚訝地打量了一下宋昱,不可思議地搖頭,忽然眼眶一紅,“郡主、不、不是,是主子,主子回來了?”
“梨香怎麼了?”宋昱看到她手臂上的血口子,再看到碧元臉上的巴掌印,皺着眉望了一眼宋雨筠的房間:“是不是她?”
宋昱深吸了一口氣,心變得越來越沉着,輕車熟路地從太子的庫房裏取葯,小心翼翼地給兩人上藥、包紮,一邊聽着碧元把來龍去脈說清楚,內心也燃起一股陌生的情緒。
他幾乎不會對女人生氣,可是宋雨筠,實在是個例外,再一想她覬覦的人就是殷懷玉,一下就更來氣了。
看到宋昱的打扮,知道他是歷經了生死危機才回到殷懷玉的身邊,碧元嘆息,害怕他會為了她們做出報復的事情。
“主子,彆氣,我們自小在王府服侍過郡主,也能適應她的性子。只是……我們倆現在這樣子,根本沒有辦法幫您照看玉頌坊的生意。”
“傻,生意什麼的都不重要,只要人沒事,就算倒閉了,我也認了。”太久沒有關心過自己的這份事業,宋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是她卻搖了搖頭。
“玉頌坊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火爆,畢竟有阮大娘掌柜,少東家上心,還有武林盟的高手照看。別說這個了,這裏畢竟現在是郡主的地盤,您千萬不能讓她知道您在宮裏。”
梨香的傷口好了些,有了力氣說話,認真地皺着臉:“太子爺若是發現您不在,肯定會生氣的。”
“會嗎?”
碧元點點頭,宋昱也回想起殷懷玉說過要回來給自己驚喜,也就立即回了他的寢宮。
把外衣都脫了,躺在滿是殷懷玉氣息的大床上,宋昱打了幾個滾,閉上眼休憩,期待着腦中的人回來,心裏又滿又熱,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似的,心情也格外地平靜,在睡眠的邊沿徘徊起來。
當一個濡濕溫熱的吻落在嘴唇上騷擾他的時候,宋昱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對上殷懷玉那雙近在咫尺的清亮瞳仁,宋昱忽然露出一種陌生的、溫暖的喜悅,有一種兩塊拼圖順利拼合到一起的圓滿感,也逐漸習慣了與他之間的親昵。
“回來了?你說的驚喜是什麼。”
殷懷玉舔了舔唇角,似乎在回味剛才的吻,又或許是緊張了一瞬,從柜子裏拿出一件大紅鑲金邊的嫁衣,緩緩展開,流蘇飄舞,靈動華貴。
當日,宋昱和殷凡即將大婚時,就曾穿上過這一件嫁衣。殷懷玉看見之後,便再也忘不了那時的驚艷。
自此,不僅是什麼嫁衣都覺得稱不上他,而且無論什麼人,也都不能再像宋昱一樣,入他的眼了。
宋昱也認出來了這件嫁衣,不過這嫁衣有些不同,好像是曾經被剪爛過,然後才用金線進行修補的。
不過綉娘的工藝高超,此時這樣修改後的美感,他也很喜歡。
“當時我下定過決心,一定要你穿着這件嫁衣嫁給我。今日,是我們的大婚之日,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因為其他原因放棄,不過——”殷懷玉頓了頓,“可惜的是,你現在是男子,這件嫁衣卻是女式的。”
就現在的局勢來看,他要光明正大地給宋昱一場婚禮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自從重新見到宋昱之後,殷懷玉腦子裏要立馬與他成親的念頭就一瞬都沒有停止過。
宋昱打量了一下,往自己身上比劃,“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當一回真正的新娘吧?別擔心,我不會覺得難受……”
因為最初女裝是被逼迫的,所以他自然心裏會有一定障礙,這就是殷懷玉所猶豫的,但是長時間的偽裝后,宋昱早已釋然,因為他知道,殷懷玉喜歡的是他的人,而無關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