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喑喑,不禮尚往來,是不對的
後來他說。
“我沒有放棄你,所以,你也不要放棄我。”
她愣愣的受了江希影踹過來的那一腳,垂眼看手中染血的刀刃時,似乎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當天晚上回去,江緋走後,她終於撐不住,跌落在地,將喉間翻湧的腥甜噴出。
她這一生,唯獨對不起君顧。
在兩人相識的歲月里,她對他的傷害,一直存在着,
所以,江希影才會在後來的日子,連他的一絲消息,都不給她便離去。
她閉着眼,睫翼輕顫着,從中沾染的水漪漸漸凝結成水珠,滾燙落下。
寂靜的夜裏,病房的安靜更顯得呼吸可聞。
一道微涼的觸感落在眼角,耳際是一道泛着輕笑的啞。
“還沒死,你便急着奔喪了?”
整個人渾身一僵,宮九喑漫漫的掀起了眼帘,便直接落進一雙漆黑幽深的眸里。
他的指腹動作很慢的抹去她眼角的淚,隔得極近的眼裏像被撩動的水漪似的,泛起一圈圈染着笑的弧來。
他說:“你還是來找我了,喑喑,你輸了。”
宮九喑在沉靜中忽然破涕而笑,順了他的話頭:“是的,我輸了。”
她說:“抱歉,讓你睡了這麼久。”
君顧的精神並沒有常人的那般好,可他盈盈的眼角還是掛着見到她的愉色。
他摩挲着她的臉側,緩緩閉了眼,唇角輕輕勾:“我原諒你了。”
只要你說一句對不起,我就原諒你。
“喑喑,你下來一點。”君顧的聲音還掀着幾分虛弱,卻裹着一股淡淡的蠱惑。
輕輕側了側臉,宮九喑將耳朵湊近了他的唇,她知道,他有話要和她說。
“那天,我還有一句話沒說完。”
宮九喑沒打斷,等着他的下文。
“乖乖,你就委屈一下,栽在我的手裏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夢剛醒的緣故,他說話的時候又吞又漫,好像染着洶湧的火浪,將那些字一個一個的,滾燙的,送進宮九喑的耳內。
瞳孔微顫,宮九喑許久,都沒有轉回臉去對着他。
許久,她眼眸輕輕彎起,偏頭垂眸去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輕輕回:“好。”
我就委屈一下,栽給你一次好了。
誰叫我,沒辦法拒絕你呢?
“砰——”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兩人一齊往門處望去,江希影站在門處,手還捏着房門把手,雙眼充愣的看着兩人。
宮九喑泰然自若的起了身,重新坐回去,動作優雅又懶倦。
彷彿對江希影的失態,沒有看見。
“阿顧?”江希影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放到床上也一雙眼幽幽看着他的人,大步走過去:“你醒了?”
扒拉着人反覆看了好幾遍,江希影才確定下來,江緋真的沒騙他。
“九喑,為什麼你一來,顧神就行了?”
這是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的問題。
外面難得除了太陽,江希影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從窗外落進來的暖光打在他的身上,好像為他鍍了一層光。
可人偏眸來看你的時候,那狹長的眸裏帶的少年痞氣,硬生生讓他成了個活脫的紈絝。
那日知道了這其中的許多內幕以後,他心頭的存疑打消,加上君顧已經沒事,他便又成了以前那個紈絝貴公子。
整天不是這裏耍就是那裏浪的。
據說昨天,浪到局裏去了,被纏得緊最後還是打電話給君顧叫人去撈的他。
床沿,宮九喑手裏不緊不慢的削着蘋果,手法利落,均勻的蘋果皮如長線般在她的刀下不斷增長。
她連眼皮都懶得掀:“你哥沒告訴你?”
撇了撇嘴,江希影咬着蘋果:“他這人說話就喜歡吊人胃口,老讓我自己猜,要告訴我了我能來問你?”
手上刀片翻轉,一個削得完美無瑕的蘋果便出現在了宮九喑的手上。
她放下刀,揚手,遞給了床上的人。
床頭,君顧垂着眼,視線落在宮九喑削蘋果的手上。
在她帶着手套的右手上落了許久,接過蘋果,放到嘴邊咬了一口。
“太冷了嗎,手套怎麼不脫。”
咬着蘋果的江希影動作一頓,漫不經心的掩過去,瞥了一眼宮九喑的側影。
那裏,她在不緊不慢的擦拭着剛才削皮的水果刀。
哦了一聲,回君顧:“我自小就別人怕冷些。”
點到了點下巴,君顧移開了視線,喚了一聲江希影。
“空調開高些。”
江希影:……
你疼媳婦兒你疼你的,幹嘛折騰使喚他?
某人心裏罵罵咧咧,面上屁顛屁顛。
起身去找了遙控器,就兢兢業業的調起了空調。
坐回去,他突然想起什麼,一拍腦袋:“哎不對,九喑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唇間咬了一口蘋果的君顧懶悠悠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看得江希影有些發憷。
這和他剛醒來那一夜自己推門進去看自己的眼神一個樣。
寒涼,嫌棄。
江希影委屈了:“這麼看我幹嘛?”
君顧:“自己動點腦子就能想明白了,偏要問些廢話。”
“我想過了啊!”江希影理不直氣也壯:“但是想不明白,怪我咯?”
嘴裏蘋果的嘎嘣脆都沒辦法讓君顧忽視這隻傻缺的笨。
“這很簡單,我在誰的手上暈的,就能在誰的手上醒來。”
“啥?”江希影一時間沒轉過彎兒來,等理解了,他睜大了雙眼看向一臉寡淡的宮九喑:“九喑,你該不會告訴我說,顧神的昏睡,也是假的吧?”
百忙之中,宮九喑難得看了他一眼,吐了四個字:“以假亂真。”
江希影忽然捂着胸口,心痛狀的捶了捶:“好呀好呀,感情就我一個被蒙在鼓裏。”
他哼了一聲,眼睛斜睨着兩人:“也太不把我江小爺當朋友了,就這麼點小事還瞞着我!絕交!”
他拍拍屁股起身,表示很生氣。
瞥過床上捏着蘋果吃的愉悅得眯了眼的人,宮九喑勾了勾唇:“蒙在鼓裏的,倒也不只有你一個人。”
腳下一頓,江希影眼睛一亮,轉身就又一屁股做了回去:“還有誰?”
嚼着蘋果的君顧忽然動作一僵。
他轉頭,就對上宮九喑含着戲謔的眼。
他聽見她說:“當然還有我了。”
手不自覺一抖,君顧忽然覺得嘴裏的蘋果,有點酸。
倒是江希影,有些莫名:“這就是你老人家布的局還說你被蒙在鼓裏,唬我傻呢?”
可宮九喑還沒說話,床上的君顧就先涼涼一眼掃了過來:“你也知道你傻,進步了。”
江希影:……
他招誰惹誰了?
看看他手裏皮削得光不溜秋的蘋果,再看看自己手裏連皮帶肉咬得丑兮兮的蘋果,江希影突然間覺得這人與人的待遇怎麼永遠這麼天差地別?
“得,我知道了,”他再次站起身來,“不就是叫我走嘛,我走不就是了?幹嘛人身攻擊!”
撇了撇嘴,他手一輕揚,將那蘋果放回了手肘邊的盤子裏。
不吃了,晦氣!
哪天也讓葉如夢那妮子給他削一個吃吃,事關男人的面子。
人走後,病房裏,一時間安靜下來。
君顧咬了一口手裏的蘋果,衝著宮九喑咧了唇笑着遞過去:“你嘗嘗,可甜!”
“不了。”
抬手漫不經心的扒開面前的蘋果,宮九喑不急不慢的倚着後背,抱起了手。
“來,我們說說,顧神以命換人的事。”
君顧嘴角的笑徹底的僵了。
他抬手,蓋了蓋眼角,放下手后,兩眼誠摯的看着宮九喑:“喑喑,如果我說我沒有,你信嗎?”
眉梢揚了揚,宮九喑回:“你覺得呢?”
君顧嘆了口氣,“好的,我知道了,你不信。”
他昏迷后的一切,幾乎是沒有任何影響的進行下去了。
宮九喑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猜不到呢?
溫熱的呼吸搭在君顧的面上,宮九喑眯着的眼裏,危險暗涌,讓君顧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唇角溫潤蜻蜓點水般落過,讓他愣在了原地。
一開始氣勢洶湧逼近自己的人忽然揚起了唇,眉眼間的桀驁飛揚。
“罷了,這一次,我不和你計較。”
因為我知道,你在用自己的生命,換我對你的回頭。
後背那一身錯綜複雜的疤痕,就是證據。
君顧,一早就知道她會怎麼做,所以,他讓自己的生命,也進入這場棋局,成為她最後的助力。
也成為最後,牽絆她回頭看的線。
如果說江緋是和她同生共死多年才對彼此有近了骨子裏的熟悉,那君顧就是時間這個偌大磁場裏她命中注定契合的靈魂。
他知她所知,想她所想,愛她所愛,助她求所得。
這就是他的愛。
眼見着面前的人怔住,宮九喑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起身便要退回去,卻才行動,后脖頸便攸然覆上一雙溫熱的大掌。
他捏住她纖細的脖頸,將人勾回來與自己對視。
嘴角噙了晏晏的笑。
聲線是染着低笑的醇。
“喑喑,不禮尚往來,是不對的。”
在宮九喑睜大的瞳眸里,那雙漂亮的夜眸流轉的星光,朝她籠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