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籠中之鳥 30 延緩劑
詹姆·威利說到做到，波羅喬來到黑石城的第七天，滿載着新式武器與改良后博翼的馬車便沿着紅磚路，排成整齊長隊，將輜重源源不斷運送過來。
除去普通的刀劍，還有堆積如山的黑曜石箭頭、種類各異的手榴彈以及連發步槍。士兵們看着嶄新的武器愛不釋手。
“托學士的福，我用不着打一槍換一次子彈啦。”侏儒醜陋的嘴巴就沒停下來，不住誇讚着新式槍械的好處。
而法莉隊長更在意那些送來的軍用帳篷、水壺、醫療箱等日常用品，一車一車的土豆、捲心菜、牛肉也很可她的心。
“啊啊啊！這都是好肉啊！！”要不是因為咬不動，瑞恩敢賭她會一口啃上去。旁邊坐在輪椅上，腳傷未愈的伊然也滿臉放光，瑞恩不禁懷疑，是否所有女孩都是饞蟲變的。
“嘁，這麼輕的刀……果然不適合我用呢……”看着軍團的倉庫被填滿，都朗臉上也沒顯出一絲喜悅來。他伸手從武器架上抽下一把長刀，揮舞了幾下，又精確地放回原處。
“這麼好吃的軍糧你有沒有見過啊~都朗隊長？你能想像咱們在野外還能吃到肉的樣子嗎~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啊啊啊啊啊？！”
“還有這種水壺！我要掛上三個！天知道在盆地里找水有多費勁~~”
法莉在一車一車的物資面前移不開步了，都朗隨手甩開她的胳膊，準備離去。
“隊長，在下想向您請教一下劍術。”瑞恩正適應着新質佩劍的手感，一抬頭，只見雨果朝這邊走來，依舊從頭到腳裹在袍子裏。
“嗯？”都朗打量他一眼，“用劍方面的事情，我比不上莫里，等會兒你去找他吧。”他指指不遠處正在指揮卸貨的莫里，推薦道。
“是這樣，但是據在下觀察，您的風格和我更相似。”雨果道。
這不是瑞恩第一次聽見雨果自稱在下，這樣的稱呼令他感到一絲絲不適，好像鞋裏有顆石子那樣硌的難受，而雨果儒雅舒緩的聲音總讓人發不起火來。
“風格……”都朗重複着這兩個字，眼中的興緻盎然油然而生，“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雨果，你為什麼從不肯在眾人面前脫下長衫？”
“在下從小就是這樣的。”雨果如此回答。
都朗眨眨眼睛，顯然對方的回答沒有解決他的疑惑，但是他並沒有追問下去。
“隊長問了在下一個問題，在下也有一個問題要問。”
“說。”都朗點點頭，沒有絲毫猶豫。
“請問隊長姓氏為何？”
“好問題……”都朗嘴角泛起一絲笑來，“我沒有姓。”
在一旁偷聽的瑞恩和伊然同時一愣，對視一眼。
“在下不明白。”雨果輕輕鞠一躬。
“母親只留下寫着我名字的紙條就去世了。”都朗淡淡說道。
“抱歉讓您想起這些。”雨果再次輕輕鞠躬。
“既然我們都弄明白了心頭疑惑，如果你仍執意向我請教……”都朗隨手拿起長刀，“走吧，小子。”他身子一用力，從斜靠着的馬車旁起身，帶領雨果向訓練場走去。
沒過一會兒，一個人影風似的尾隨兩人朝那邊去了，瑞恩定睛一看，原來是捧着一杯咖啡的法莉。
“都朗隊長也是個孤兒啊……”伊然小聲說道。
“他和雨果簡直不是人，出擊又准又有力，”瑞恩不帶惡意的調侃着，“我敢打賭，雨果跟他學成后，準會變成下一個天災絞肉機的。”
“媽媽好久沒寫過信了，”伊然有些失落地看着天空，“爸爸……就根本沒指望過。”
自從伊然腳受傷，沒法和大家一起活動后，她就變得很容易悶悶不樂，還好莫里找來了輪椅，能讓她每天晒晒太陽。
“瞧瞧這些運來的新武器吧，”瑞恩坐在她旁邊插嘴道，腦袋裏的興奮勁還沒下去，“一想到我們能殺死更多天災獸，我心裏就痛快的很。”
維洛克斯告訴他，為了防止威利暗中使壞，所有軍備都已仔細檢查過，沒有發現一點問題，都是上等貨。
伊然白了他一眼，從一旁的木樁上摘下弓來，穩穩地搭上一根箭，抬手，瞄準，又鬆開手。
“這都過去了一星期，再不鍛煉，我又該拉不開弓了。”她情緒低落地說道。
“要我說，你就歇在這裏。”瑞恩隨口說道，“跛着腳沒法打仗不說，還得留人照顧你。”
“你……”伊然委屈地看他一眼，咬住了嘴唇，“再說了，如果，真是那樣，你留下來照顧我不可以嗎？”她小聲補充道。
“我——當然可以啊，”瑞恩總算及時地發現伊然情緒不對，感到身後頃刻冒了一層冷汗，比面對天災獸時抖得還厲害。“到那時，我就是什麼也不做，也會陪在你旁邊的。”
這話應該沒說錯吧。瑞恩惶惶不安地偷偷瞥向她的臉，直到伊然吐吐舌頭，露出一個羞赧的微笑，他才暗自鬆了口氣。
“我才不用別人照顧呢，我的腳能長好。”她用一貫的倔強說道。
瑞恩正苦惱用什麼辦法能打消她和維洛克斯心裏的瘋狂念頭，突然聽有人朝這邊快步走來。
“伊然！”軍醫弗羅倫絲女士一臉喜悅地亮開了嗓門，手中提着一個小皮箱，莫里在她稍後趕到，也是滿面欣慰的笑容，他旁邊則是，最讓瑞恩討厭的傢伙——波羅喬。
“好消息！”她興奮地說道，“這次出征足有幾十名戰士傷筋動骨，我還正發愁怎麼在一個月內讓你們重回戰場呢。”
“我小時候就聽說過這種藥物，可以加速骨骼生長和傷口恢復，只不過價格昂貴，軍團內沒法批量進購。”莫里解釋道，“但現在不一樣了，在威利先生的幫助下，我成功搞到了五箱。”
“哼，所以你得感謝我啊，克洛諾斯。”在發現龍晶兵團的人對他的態度仍然尊敬后，波羅喬又恢復了囂張跋扈的姿態，殊不知就連侏儒都沒把他放在眼裏。
“所以啊，伊然，這下你就可以跟着大家出征啦，”弗羅倫絲說著打開箱子，煙霧般的白色氣體繚繞而出，只見五隻注射劑在箱內靜靜躺着，針尖尖銳無比，彷彿寒光一閃。
“這是什麼啊？”瑞恩伸手去拿冰塊一樣的東西，就是它不斷冒着白煙，“唔！好涼！”
敏銳的感官告訴他這東西比冰塊涼幾百倍，極度的冷產生極度灼熱的錯覺，一股刺痛從直尖傳遍全身。
“笨蛋，傻子才會去摸這東西呢，”波羅喬嘲笑道。
“你以前見過這玩意？？”瑞恩忍不住反問道。
“是我剛才告訴他不要摸。”莫里在一旁平靜開口，伊然沒忍住笑出了聲來，“這些像冰一樣的東西，我猜就是用來保溫的吧。”
“嗯……這東西還真是有趣呢……”維洛克斯不知何時站到了幾人身後，他拿起小盒子，看了看厚度，又用手指敲打幾下，聽聽聲響。
“有什麼問題嗎？司令大人，”弗羅倫絲一把將藥箱奪回來，“再不趕快冰就要化啦。”說著她一圈圈解下伊然腳上的繃帶。
“你怎麼打聽到這種葯的，莫里？”維洛克斯問。
“小時候我太淘氣，從懸崖上摔下來，全身好幾處骨頭粉碎，醫生說，它們再也長不好了，”莫里道，“母親拿出所有積蓄，從當地貴族那裏買來一支藥劑，我用過之後，幾星期內身體就痊癒如初。”
“波羅喬，你以前聽說過這種葯嗎？”維洛克斯也拿起一支，藉著陽光仔細看。
“啊，聽過倒是聽過，不過一般只有王室成員受傷才會用這東西呢。”波羅喬夸夸其談的樣子讓瑞恩噁心，他便俯身輕輕托住伊然的腳，弗羅倫絲小姐已經開始做注射前的消毒工作，“，這可是上等貨，就連我父親都不好弄到，嘿，用過你就知道，這東西別提多厲害了——”
維洛克斯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炫耀，簡單點了點頭。
“有名字嗎？”
“唔……”波羅喬撓撓頭。
“延緩劑，挺怪的名字。”最後還是莫里回答道，“威利將軍能幫我們弄來這些，真是太感謝了，”
“已經有人注射過了嗎？”他問軍醫。
“哦，里安和哈特剛注射完，我就到伊然這兒來啦，”她一捋前額的劉海，回答道，“不放心的話你去問問他們。我可是拿老鼠做完實驗的，一個個活蹦亂跳呢。”
維洛克斯又凝視了一會兒眼前的小箱子，眨巴幾下眼，才嘴裏念念有詞地踱步離去。而瑞恩聽說這藥物有這等奇效，早已等不及了，催促弗羅倫絲快點注射。
“這個研究狂，不會是去我的實驗室找小老鼠去了吧。”弗羅倫絲嘟囔着，咔噠一聲取下針頭的保護罩。
“司令對什麼都懷有好奇心，何況謹慎些沒有壞處，”莫里微笑道，“好了，伊然，別怕，這應該是你第一次接受注射，但這不會比清理傷口疼。”
伊然輕輕嗯了一聲，瑞恩穩穩托住她的腳踝，感到她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肩。
針尖刺進去，推動注射器，藥物緩緩打進了伊然的身體，效果並非立竿見影，但是瑞恩能隱隱感到，一股熱流在伊然體內蔓延開來。
“嗯……竟然是燙的。”她小聲說道。
“疼嗎？有什麼奇怪的感受嗎？”瑞恩關切地問，密切關注着那白皙皮膚上的每一絲變化。
“不疼，實話說，我感覺很好，”伊然不安地蜷縮了一下腳趾，弗羅倫絲手臂一撤，拔出針頭來，拿藥棉輕輕按在傷口處。
“早日康復，伊然。”莫里注視着弗羅倫絲重新為伊然纏上幾圈繃帶，轉身回到貨倉旁指揮工人卸貨，波羅喬看看旁邊只有瑞恩和伊然，連忙亦步亦趨地逃走了。
“這下好啦。”伊然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傷腳，“我都能覺出來裏面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生長，恐怕明天晚上就能痊癒。”
真是個神奇的藥劑，這多虧了莫里隊長，避免了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煩。瑞恩心懷感激地想。
不過，維洛克斯說，無論怎樣，伊然都必須離開這裏，這又是因為什麼呢……這問題一連幾天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與其做無意義的猜想，不如在自身的能力上多下功夫吧。瑞恩心想。
還有那麼多謎團沒有弄明白，還有那麼多隻天災獸等待驅逐，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
他站起來，迎着太陽朝訓練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