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籠中之鳥 17 集結於此
“瑞恩，不要閉眼！”莫里在一旁大聲提醒道，瑞恩旋即意識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然而為時已晚，對手的木劍結結實實打在胸前。
“結束。”莫里示意兩人停止動作，將成績記在了打分板上。和他對戰的灰發少年鞠躬致意，很快離開了場地。
“隊長，我……我考核的成績夠么？”他摘下頭盔，走到莫里身旁。
這是他作為新兵的最後一場考核，一年的磨礪使他皮膚變得黝黑，而身體愈加硬朗的像塊鐵。
“你太謙虛了，瑞恩，”莫里笑着搖搖頭，將打分板夾到腋下，“你變成巨狼的能力，任誰也不想拋棄。更別提，綜合評價中你位列第二。”
“真的？”他高興地大叫起來，接着意識到周圍無數雙眼睛看向自己。
“當然是真的。”莫里淡淡笑道，彷彿慈父望向自己的愛子，“龍晶兵團向來只接納精英，如今有了你的加入，這支隊伍必然大放異彩。”
聽到莫里的誇獎，瑞恩感到渾身暖洋洋，但很快又感到不對。
“呃，隊長，第一是誰？”他問道。
“嗯？”莫里笑一下，“就是那個剛剛和你對戰的新兵。”
聽到這，有心中一下子酸溜溜的。
“他叫什麼名字？”瑞恩忍不住問。
“哦，叫雨果，”莫里看看名冊說道，“一個孤兒院的院長同他一起來的，據他們說，這孩子小時候父母就死於天災，因此，一直希望能加入龍晶小隊，同我們出征。”
聽到和自己相似的經歷，瑞恩不禁多看了幾眼在陰涼處歇息的雨果。他面容安靜，利劍斜挎在身後。奇怪的是，天氣如此炎熱，他仍身着長衫，手帶手套，宛如故事中東國的忍者。
他的劍法太棒了。瑞恩心想。假如有機會，一定要向他請教。
接下來的時間是少有的安寧，他看着伊然拉弓，精準射中靶心，而波羅喬被手持刺錘，轉來轉去的草人打翻在地，心裏不由得一陣歡呼。
晚上，考核結束的新兵最後一次聚集在訓練場前，互相交換着自己的意向。他們有好多種選擇——進王城考取武官，在各地擔任治安軍抑或御林軍，還是加入龍晶小隊。
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急切等待司令的出現。因為卡德許諾，今晚將有一次盛大的晚宴。
“當然，在你們吃飽喝足，頭腦變呆，昏昏欲睡前，要先決定好自己的去向，”他一如既往捋着小鬍子說道。
“你瞧嘛，我也可以的。”伊然在原地開心地跳起了快步舞，“我偷偷問了考官，他說沒幾個人能全中靶心。”
“其實我還是不敢相信，你要加入龍晶小隊。”眼前的女孩似乎不像從前那樣愛哭了，跑起來也步步生風。
“有你保護我，有什麼好怕的，”她若無其事地說著，瑞恩感到臉頰微微發紅，“而且，嘿嘿，不等天災獸離近，我就一箭把它放倒。”
“你呢，蓋瑞？”瑞恩問道。
“我老爸不大希望我加入龍晶小隊，但我還是想試試。”蓋瑞膽怯地說，“可我不知道分數夠不夠。”
瑞恩聽莫里司令最後說，願意加入龍晶小隊的向來遠遠不夠，可他們並不敢因此放低要求。
“我相信你沒問題，”瑞恩道，“你腦袋裏的聰明勁兒比三個我都多。”
在文化領域的考核中，蓋瑞以超出第二名三十分的成績名列第一。
“我老爸總說，那都是小聰明。”蓋瑞看上去並不開心。
“他是在開玩笑啦，”伊然安慰道，“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幹什麼？”
嘈雜聲再次消失，瑞恩和大家一齊看向前排，只見這些天見過的所有教官正魚貫走來。
維洛克斯昂首走向最前面，站定，凝視眾人，都朗則退進陰影，隨意斜靠在石頭上，卡德、莫里以及其餘幾位教官，都列隊在司令身後。
維洛克斯司令今天身穿戰服，胸前綉上的龍晶軍團徽章——一把被火焰纏繞的黑曜石寶劍，極其醒目，而更令人敬畏的是他額頭上的那道傷疤，為完去掌握巨狼，瑞恩同他一起度過了好些時光，卻一次也沒聽他講過傷疤的故事，
全場鴉雀無聲，那雙碧藍色眼睛看過一個個寫滿崇敬的臉龐，最終停留在遠方。
“第646期新兵，祝賀你們成功度過了訓練期。”他渾厚的聲音回蕩在山崖之間，“從此刻起，你們將有資格稱自己為士兵，偉大的艾琳三世，以及全體科林斯國民，向各位致敬。”
下面沒人敢動彈一下，瑞恩感到，此刻的維洛克斯與他記憶中判若兩人。他的目光從未如此深邃，彷彿將眾人的情敢感牢牢吸住，攥得緊緊。
“對有些人來說，這是艱苦卓絕的結束，而對有些人來說，這隻不過是從一次折磨，邁向另一次折磨的開始。”他面不改色地說道，“對於可能的種種去向，我想你們都已打聽清楚，不用聽我在這裏嘮叨，所以——”
他昂起頭，大聲喝道：“準備進王城考取武官的士兵，出列！”
瑞恩站在原地，看身邊的人紛紛挪動腳步，波羅喬第一個竄出來，站在前排第一個，趾高氣揚的樣子彷彿自己已繼承了父親的職介。他看看過去的那些人，多半是些貴族老爺的公子小姐，心中便越發厭惡。
“希望你們能成為國王陛下的智囊與勇者，繁榮昌盛，生生不息。”維洛克斯面無表情，而擲地有聲地宣佈着對他們的祝福，“明天，你們的馬車將帶你們離開這座小城，諸位，我們後會有期。”
隨着漫不經心地致意聲，那些新兵們一鬨而散，沖向食堂。瑞恩瞧見卡德努力忍住笑，而維洛克斯臉上沒有半點波瀾。
“準備加入督察隊，或者御林軍的士兵，出列！”他再次大喝道。
又是一陣嘈雜腳步聲，瑞恩發覺停止走動后，身旁的同伴已寥寥無幾。出列的士兵默默列好隊，面朝司令，等待他最後的訓話。
“希望你們能成為國王陛下手臂的延伸，慈祥而果斷，嚴厲而公正。”維洛克斯宣佈道，“明天，西部的督察長以及皇宮御林軍長，將從你們中間挑選中意人選。”
士兵們整齊致意，接着分散開來，走進食堂。一陣喧鬧過後，瑞恩斗膽四處張望了一下，粗粗估計，留下的只有幾十人。
剩下的按說就是加入龍晶小隊的士兵了。瑞恩等着維洛克斯說出指示，然而，幾分鐘過去，他一眼不發，而是緩緩踱步，一個個打量着下面的人。
“比我想像中要多幾倍。”良久，他突然開口，瑞恩一愣，接着打起精神來，“這並不是最後的結果，接下來，一直到我講話結束，你們都有機會離開，無須報告。”
維洛克斯站定，用同樣洪亮的聲音開始了最後的訓話。
“龍晶軍團，斬殺天災的利器，精英的代名詞，如若加入，你們將由我親自指導，”維洛克斯道，“但是，加入後有三個弊端和一個好處，我希望諸位細細聽好，在做掂量。”
瑞恩按捺不住心中激動，雙眼緊頂住維洛克斯的雙唇，聆聽他說的每一個字。
“第一個弊端：你們將背井離鄉，難見親人，所謂的魔鬼訓練，不過是開胃小菜。”他朗聲說道，“龍晶小隊對綜合評價有極高的要求，在場哪個人的最後得分低於八十五分，請離開。”
“我向你的志向表示敬意，但不能因此放低要求。”
一片安靜，一個男兵低着頭離開了，接着還有一個女兵。瑞恩聽見她小聲哭泣，心中頓時盈滿了敬佩與同情。
真是值得尊敬的人。他想。我本以為伊然是唯一一個敢加入龍晶兵團的女兵呢。
“司……司……司令大人！”蓋瑞突然緊張開口，“請問，八十五分合不……合格？”
維洛克斯注視了一會兒圓臉男孩，接着慢慢點點頭。
太好了。瑞恩心中喝彩一聲，聽見蓋瑞長出了一口氣。台上，維洛克斯又開口了。
“第二個弊端：你們將與慘死為伴，與暴斃為友，”維洛克斯不動聲色地開口，彷彿在宣讀今晚晚餐的菜名，“正如在訓練中所講的，到目前為止，我們對天災及天災獸的了解不及他們本面目的萬分之一。在極度情報缺失的情況下，死亡簡直是常態。”
“不誇張地說，加入龍晶兵團的新兵，每三個中間就會有一個死去。”
雖說大家都知道與天災獸作戰風險極大，但當瑞恩聽見如此高的死亡率時，還是倒吸口冷氣。他扭頭看向伊然和蓋瑞，女孩臉色慘白，而蓋瑞已剋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在知道這個以後，誰仍然想留下？”他低聲問道。
一個人離開了，有一個人離開了，離去了將近十個人，四周再次陷入寂靜。這次，剩下的只有二十餘個人。
“第三個弊端，”正當瑞恩揣度什麼事情比死亡還可怕時，維洛克斯的聲音終於再次傳來，“從這一期起的龍晶軍團，將與以往不同。從前，我們只是在天災出現時前去營救，或在天災獸侵襲村莊時保護村莊。”他厲聲說道。
“經過三個月的談判和努力，我同陛下達成了一致，如今的龍晶軍團，有了新的任務，”他聲音依舊洪亮，只不過，每個字都冷得像冰，“我們將一路北上，選取最近的道路，逐步奪回被天災獸佔領的領土，殺光每一隻遇見的畜生。最後，到達我們的目的地——白羽城！”
“而將此地作為目的地的原因，在到達那一刻，我們將一同見證。”維洛克斯朗聲宣佈道。
死寂，那一瞬間，彷彿場地中空無一人。
“司令！”有人大聲質疑，全然忽略了包括禮儀在內的一切，“我沒記錯的話，上次天災幾乎把那裏碾成了碎片吧？”
底下一片駭然。瑞恩臉上也浮現出驚詫地神色。他本以為去白羽城是簡單至極的事情，只需要從盆地之中穿過，騎馬半月即可到達，然而，現在龍晶兵團要冒着更大的危險，從天災獸嘴中奪回領土。
“沒錯，就在我們說話的當口，天災獸正在廢墟上盤旋，等待。”
“你在拿我們的命開玩笑！”
“我沒有，士兵，”維洛克斯仍然面不改色，瑞恩看向他身後的教官，個個的臉上不是驚恐，便是詫異，顯然，他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決定，“你可以離開，我絕無半點怨言。”
“瘋了！”那人轉身便走，“簡直是瘋了！”士兵罵罵咧咧地向燈火通明的食堂走去，裏面已滿是歡聲笑語。
又有幾個人相繼離開了，臨走時搖着頭，瑞恩看見，旁邊有幾個人搖擺不定，其中一個開口問道：“請問司令，那好處又是什麼呢？”
“呵，好處嘛，”維洛克斯嘴角露出一絲刻薄的微笑，“好處便是，在我的手下，你們可以隨意打扮自己的髮型。”
先是驚愕，再到難以置信，最後哭笑不得。聽他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搖擺的那幾個人立刻轉身離開。瑞恩最後一次環視四周，只有十人剛出頭，留在原地。
良久，維洛克斯不再等待：“沒人離開了嗎？”他開口問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蓋瑞發出一聲極小的抽噎聲，伊然低頭看着腳尖，一動不動。而此刻，瑞恩的腦海里沒有一絲恐懼。
我終於要踏上旅途了。父親。他這樣想着。我一定會到達白羽城。
“留下的人，你們已成功加入龍晶軍團！”他幾乎是怒吼着宣佈道。只見都朗從陰影中踱步出來，用捉摸不定的目光仔細打量每一個人，卡德走下台，沿着隊列依次走過，神色尊敬地將印有火焰黑曜石徽章的戰服用力拍在他們抬起的手臂上。“你們將被分成兩個小隊，在我以及諸位教官的領導下，開始進擊之路！”
“希望你們能成為自己的刀槍與劍戟，成為解謎者與破壁之人！”他吼道，“你們的生命，智慧與勇氣，將如皓月一般，皎潔永不隕落！！”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他接連怒號三聲。
“在到達白羽城的那一天，世界的真相，將由我們一齊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