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一會，一位小尼顫着手端了一盆熱水到門口，溫宸開門將木盆端了進來。
藍瑩兒着手為應梳瓊擦洗身體，但也只能將屍體身下的污物和身體上的血跡清理乾淨，之後再穿上僧服。
待到這些收尾的事情處理好，藍瑩兒跟着溫宸從禪房裏推門而出，宋學士正焦急地等在外面。
“怎麼樣？溫千戶，有線索嗎？”
溫宸拱手道：“宋大人，此案還須一步一步來查，大人不如先回去等候消息。”
宋學士看向禪房：“梳瓊的屍體現在可以入殮了嗎？”
溫宸道：“暫還不可，如若查到兇手，還需有對證，所以得等案子查明方可入殮。”
宋學士聞言，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吧！有勞溫千戶了，本官先行回去，若是有好消息，還請派人來告知一聲。”
溫宸拱手應下。
宋學士走出了碧雲庵。
溫宸先是問詢應天府的捕役。
據捕役所說，屋內除了那些鞋印外，並無其它線索。
溫宸又去仔細查驗門窗，發現窗子關得嚴實，上面沒有鞋印，門栓是完好的，沒有划痕。
倒是那一組踩在血里的鞋印，從榻邊一直往門口，出來后，在門口處錯落了一會，再往大門的方向過去，不過兇手應當是走出來沒幾步，血印就因為沾了塵而消失了。據主持所說，早起時大門是敞開的，再看這些腳印，能判定兇手是從大門出去的。
這時捕頭田柯來說，在圍牆下發現痕迹，昨夜裏是有人爬牆進來。
溫宸仔細看了院內的圍牆處，花草有被踩壞的痕迹，再出去外面看，外面一顆巨樹，兇手應當是爬上樹再跳進牆的。
藍瑩兒也跟着在圍牆處看，卻又令她有所發現，離那處痕迹不過幾步的地方，也有花草踩壞的痕迹。
溫宸仔細看過，要麼就是兇手爬過兩次圍牆，但這個可能性不大，兇手為什麼要在進來時爬兩次圍牆？
或許，兇手不止一人。
溫宸開始盤查庵內的人。
碧雲庵的僧尼並不多，只有主持無智法師、僧尼了緣、僧尼了慧，還有一位才十二歲的小僧尼了心。
剛剛打熱水過來的便是小僧尼了心。
而應梳瓊的法號叫了塵，只可惜，塵緣已了，性命也了結於此，真是令人唏噓！
因庵內人少廂房多，便是一人一間房。
了心就住在應梳瓊的旁邊屋子。
溫宸首先盤問的便是了心。
被嚇得瑟瑟發抖，臉色蒼白的了心個頭很小，若不是主持說她十二歲，藍瑩兒還以為她只有八九歲。
溫宸為免嚇着小僧尼，便又將審問的活兒交給了藍瑩兒。
藍瑩兒拉着了心在庵院中菩提樹下的石桌邊坐下：“小師父，你昨夜裏可有聽到響動。”
了心看着和善可親的大姐姐，在眼睛裏崩里許久的淚水終是忍不住落了下來，哭着搖頭道：“沒有，小尼為省燈油，向來都是剛到戌時就入睡，並且一旦入睡，便是打雷也驚不醒小尼。”
這一點藍瑩兒倒是相信，小孩子都是這樣，像她經常笑罵小奇睡得像豬一樣，任憑屋裏有什麼動靜，就算是打雷下雨都驚不醒他。
“那你把自從去年了塵到碧雲庵后，來找了塵的人，或是了塵所接觸的人都一一說出來，姐姐我來記上。”
了心點頭，又說：“但有的人小尼不知道名姓的。”
藍瑩兒：“模樣兒你總記得的吧？”
了心點頭：“記得。”
石桌上早前便備好筆墨紙硯，藍瑩兒拿起毛筆在硯台上沾了點墨汁，看着了心：“你按時間順序來說，知道名字的，便說名字，不知道的便將樣貌特徵說出來。”
了心點頭，開始說了起來：“了塵姐姐是去年冬至的前兩日到碧雲庵落髮為尼的，當時小尼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姐姐，心裏還為她傷心呢！必竟當了尼姑，就沒法嫁人了。”
藍瑩兒一時好奇插了一句嘴：“你是為何故要落髮為尼的？”
了心伸手將戴在頭上的僧帽取下，可見她並未落髮，頭髮盡數盤起，挽成一個髻，“小尼是主持師父撿來的孩子，那會兒小尼才是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師父將小尼養在庵里，說待到小尼及笄便讓小尼還俗，若是能遇上個好人家，便嫁了。”
藍瑩兒微微頷首：“你接著說。”
了心道：“了塵姐姐剛到碧雲庵才不到兩日就有幾個人來找她，都是給她送東西的。小尼記得很清楚，那日冬至，家家戶戶都在祭祖，庵里來了不少香客送糧食和棉被等冬令所需的物資，冬至日要的豆腐白菜，還有湯圓餃子都很多。可以往都是女客來送，那日竟有不少的男客，並且都指明是要送給了塵姐姐的。那些男客拿來的還有不少的胭脂水粉和鮮衣綢緞，甚至還有拿肉來的。主持為這事都氣壞了，讓那些男客將那些俗人所用之物都拿回去，他們還不肯。後來是了塵姐姐出來將這些東西全都扔在了外面才作罷。”
剛有僧尼拿茶水過來，藍瑩兒讓了心喝了一口。
了心接著說：“那日來的男客，後面也經常來，再加上後來聞信過來的……”她作思考狀，“總共有六個人。小尼能知道姓名家世的，有獅子橋金家的金三公子，有黃泥崗街的章大公子，有四牌樓那邊的高老爺，有個國子監的貢生劉橋布。還有兩隻癩□□想來吃天鵝肉的。其中一人高瘦個，每日就一身打補丁的青色袍子，只有一隻眼睛，另隻眼睛用黑布矇著，別人都稱他獨眼猴；另一人是個屠夫，隔得老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豬腥味，可怕的是他腰后經常別著一把斬骨刀。”
藍瑩兒見了心氣得一張小臉脹得通紅，就能想像到那些人來庵里騷擾了塵時，是有多令人討厭又可怕。
了心一鼓作氣說到這裏，嘴一歇，便又抹起眼淚哭了起來：“官人姐姐，我知道的就是這六個人了。小尼知道了塵姐姐雖是教坊司那種地方來的，但她並不臟。”說到這裏，看了一眼那邊站着的了緣，又看着藍瑩兒道，“了塵姐姐不愛說話，她每日不到卯時就起，起來就打掃庵堂，自她來后，整間庵堂都是她打掃的。”
藍瑩兒抬手輕撫了撫了心的肩，以示安慰。她也想起剛在驗屍時，應梳瓊的一雙手很粗糙，一看便是長時間做臟活的。倒是另兩位年輕僧尼，剛瞧見她們拿茶水和爐子來，可見她們的手都是白白嫩嫩的。
了心哭道：“了塵姐姐不僅打掃整間庵堂，連我們一日三頓的齋食也是她做出來的。小尼看得出，了塵姐姐是真心想出家的，她在這裏任勞任怨，從不與人計較，她非常討厭那些糾纏她的男人。”
又哭了會，說，“官人姐姐，小尼說完了，可以走了嗎？”
藍瑩兒又撫了撫她的肩，道：“你走吧！別太傷心。”
了心點頭：“嗯，了塵姐姐死得太慘了，官人姐姐你一定要查出真兇來，為了塵姐姐報仇。”
藍瑩兒點頭：“會的，放心吧！”
了心哭得一抽一抽地走開了，接着溫宸讓藍瑩兒審了緣。
了緣剛剛看到了了心撇了自己一眼，只以為了心是不是在官家人面前說了她的壞話，所以在藍瑩兒面前坐下之時，她頭不由得低了下去，看起來十分緊張。
藍瑩兒看到了了緣的坐立不安，她知道了緣是在心虛。
“了緣師父，你是不是很不喜歡了塵？”她直戳人心。
了緣一抬眼，忙緊張道：“藍姑娘，貧尼平日裏雖不喜了塵，但貧尼絕不會殺了塵。”
藍瑩兒道：“你不必緊張，我並沒有懷疑是你殺了了塵。”她見了緣的情緒稍緩和了一些，才又問，“你是為何故不喜歡了塵？”
了緣深吸了一口氣后，鎮定了一些：“貧尼不過是覺得了塵是煙花女子，她到這裏來，是辱沒了佛門。。”
藍瑩兒默然片刻，一臉嚴肅：“我雖不是佛家人，但我也知道佛以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從不會計較人的出身和過往。更何況了塵是受家族影響，被迫入了教坊司。她從教坊司出來后，也拒絕了榮華富貴的生活，而選擇到佛門苦修，可見她並沒有辱沒佛門。”
了緣一臉慚愧地低頭，“藍姑娘說得對，是貧尼佛法不精，往後定當用心修習。”
藍瑩兒：“你說說來找了塵的那些男人吧！一個一個的說。”說著便將剛剛了心所說的名單推到了緣面前，“除了這六個人還有別的人嗎？”
了緣凝眉，看着名單：“就是這六個人。”她指着第一個名字，“獅子橋的金三公子，他每回來都要買好多東西給了塵，但都被了塵給拒了，拒不掉的就扔了。好幾回他還哭着去找主持，非得要讓了塵還俗了他好娶了塵。”
藍瑩兒：“他可有對了塵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沒有？”
“出格的事情……不知道拉拉扯扯算不算，有回還抱着了塵的腿在哭，要與她續舊情，要讓她還俗。”了緣說著又指着第二個，“黃泥崗街的章大公子，這人每回來都帶着四個小廝，要在這裏鬧上一場，說了塵若是不與他好，他便讓這庵堂開不成，每回主持沒法了，就只得去找西風寺的主持來幫忙把這群登徒子給杖打出去。”
“西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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